第 6 章
已是2014年末了,南方的天氣,一陣秋風一場寒。11月下旬的一天早上,氣溫速降到10度左右。
省實初中部門外,大家一邊呵著凍僵的手一邊跑進校門,同學們紛紛穿上加絨的冬裝校服和,更有甚者,已經在家人提前準備下穿上了羽絨校服外套。比如一向怕冷的唐曄。
當唐曄裹著羽絨服和圍巾、騎著自行車到達校門口時,同學們已經在前門廣場繞著圈跑步,他又遲了幾分鐘。他停好單車,有禮貌地請門衛開了門,就低著頭繞開晨跑的同學們、著圍牆邊徑自走進教學樓。
初一到初三、十幾個班的人一邊著氣晨跑一邊側目看著這個“幸運兒”,一邊小聲嘆“真好命啊,遲到還不用跑步”,“又是那誰、初一3班那個唄,上星期數學競賽上臺領獎了啊”,“聽說他次次考試都滿分,老師都不管他的”,“為所為啊”,議論紛紛。
同學們最多就過個口嗨,但這些話卻約約傳進了站在旁邊的一位穿著運服、高挑豔麗的年輕教師耳中。
梁小貝,是本校高中部的育教師,因家裏親叔在教育局任職,剛好分管人事這一塊,所以從大學本科畢業就有資本進這名校的高中部當育教師,也是獨一份兒了。因材面容姣好,頗高中男生們的歡迎,同事們也從不會得罪。這幾年年年評先爭優都有一份兒。
這個周四周五,區裏舉行田徑比賽,由于初中部有名育教師被調到區裏幫手當裁判,又有兩名教師帶隊,初中部育教師嚴重不足,向高中部請求人手代兩天課。這熱心的梁小貝便一口答應了過初中部幫兩天忙,得對得起自己這些先進不是?
此時晨跑差不多已經結束,隊伍在一點點收攏,大家紛紛減速,按育委員的口號站回自己班級所在的位置上做拉放松。
梁小貝隨口問站在前面不遠正在做站位前屈的幾個同學:“剛剛遲到了又不馬上放下書包晨跑、卻敢直接上樓的那個男生,是誰?”
“那是三班的唐曄,他從不參加育活的。”問的剛好是初一一班和二班的縱隊,其中有個男生答道。
“從來不參加育活?誰給他這個特權?!”梁小貝聲音裏著輕蔑。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敢答話。剛清點完本班考勤、從隊尾走上來的初一一班班長何嘉南答道,“老師,他質不好,申請免修育,他們班主任知道的。”
“哼,這麽嚴重啊?我當然會和他們老師說。”梁小貝從鼻子裏哼出這句話。
何嘉南想想就沒再說什麽,反正要是這老師一問就會清楚的。
今天降溫,走廊風大,唐曄也懶得跑出教室找何嘉南玩,下了課就一直呆在教室後排自己的坐位上安安靜靜的、或是和前面的同學小聲講題。
第三、四節課是三班和四班的育課。在育委員的吆喝下,大家裹外,邊抱怨著這個大風天、邊揣上水壺下樓去了。唐曄等大家都離開教室之後才不不慢拿出平板,偶爾畫上幾筆,但更多的是看著窗外藍藍的天空發呆。
突然,教室的門被撞開。育委員王梓君氣籲籲闖了進來,打擾了原本的一室寧靜:“唐曄,快跟我走!”
唐曄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問道,“怎麽了?”
“快走,救人!”
唐曄更奇怪了,“救誰?”
“路上跟你解釋,呼、呼、呼……大哥,你先跟我來。”他走到教堂後面、不由分說一把扯上唐曄的手臂就準備沖出教室。
唐曄前天晚上在家裏摔了一跤,磕到後腰。雖然陳姨馬上帶他去看了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好生養幾天就沒事了。此時被王梓君這樣向前一帶,他吃痛,便用力甩開王梓君的手,有點尖銳地喊道,“放手!我自己會走。”
王梓君也是無奈,他也不知他有啥病,此時也不敢用強:“大哥! 求你了,快走吧,三、四班40多條人命在你手裏呢。大哥,皇帝!起駕!快點好嗎!”一路上,王梓君都快急得腳底冒煙了,在他眼中唐曄還是那麽滿不在乎的慢吞吞向前走著。
不過雖然心急火燎、氣籲籲,王梓君總算是把事說清楚了:
大家到了場,男生、生分別各排兩列橫隊,男生由自己帶著、生由班長袁雅維帶著,和四班的男、生橫隊組合男生班和生班,分別由不同的老師上育課。不遠的生班還是由原來的陳老師上課,但今天男生班卻換一位材高挑火辣的年輕教師。自稱是來自高中部的梁老師,來代兩天課。
當笑咪咪地自我介紹完、并快速的點完名時,于青春期開端的男生們還沉浸在本日小確幸中:老師啊,還穿得火辣辣的,今天有福了!
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老師一聲令下,“繞著場跑步!”
“跑幾圈?”有的人還敢嘻皮笑臉問。
老師神一凜:“一直跑到你們班不請假條、無故不上課的同學過來上課為止!”
大家左看右看,哪個班缺人了,沒有啊,剛才不是報過數又點過名麽?
王梓君與四班的育委員對視了一眼,相對搖了搖頭。王梓君便跟這新來的老師說:“梁老師,三班四班人都齊了,沒人缺勤啊。”
“那這個唐曄的,怎麽回事?”敲著手裏的點名冊。
……
唐曄聽到這裏,便問:“你沒跟說我免修育課嗎?”
王梓君呼呼著說:“我當然說了呀!而且,本來考勤本上就備注了的,不用問都看得到呀!”
……
見新老師問起,王梓君回答說,“哦,他呀!老師不用管,他免修育課的。”
“怎麽回事?”老師冷冷地問。
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不就咳嗽、不好唄,我只是育委員,又不是班主任,人家同學有況也不會向我講啊!王梓君郁悶地想著,但終歸沒有嗆出口。他記得開學不久他向班主任彙報晨跑考勤況時,班主任曾說過這個同學不用算在育活的考勤名單裏。此時他也只能這樣回複這個新來的老師:“聽說他有病……”
“就算是免做育鍛煉,那也得出席課堂吧?他是殘廢的嗎?連下樓都不能下?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病!你,去他馬上過來上課。其他人,向左轉,起步,跑!跑到這位同學來到為止。”的神可一點都不像在說笑。
王梓君見事不好,于是就飛快跑著穿過整個校園回到教學樓,把這尊大佛請過來滅老師的無名業火。
等兩個人終于來到場,別的男生們已經繞著場跑了差不多五、六圈。大家都累得氣籲籲,心裏怨氣沖天:“是了,但這人真是莫名其妙!”連帶著把平時頗為低調的唐曄也遷怒起來——老師你來你就快點兒來吧,累死老子了!
梁小貝見育委員把人帶到,也信守承諾,馬上招手讓同學們回來集合。等到大家排好隊重新安靜下來,才頗為得意地說:“唐曄同學,你上課遲到了20分鐘,也耽擱了所有同學整整20分鐘時間。你說,要怎麽罰你?”
唐曄向點點頭,有禮貌地說:“梁老師,您好。您今天第一次上課,可能不太清楚,從一開學我就已經向學校申請了免修育課。我相信考勤本子上有備注,育委員也應該向您說明況了。”
“是嗎?你有什麽病啊?向誰申請免修?誰批準你上課時間不到堂的?”在大冬天裏依然穿著短款運外套和修提健、展示著自己優態的梁小貝,用下輕蔑地看著這個長發遮眼又高又有點兒駝背、穿著羽絨外套還裹著圍巾的男生就覺得不順眼。今天有這麽冷麽,用得著把自己包粽子?一點兒神氣兒都沒!恨不得一桶水把他潑醒。
唐曄挑了挑眉。
梁小貝見他沒馬上答話,又想起今早聽到的傳言,便心裏認同了他是由于學習績不錯就為所為的說法,得意地說,“我問你的同學們,每個人都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只是說你一開學就是這麽另類。同學,人有個是好事,不過太有個就不是什麽好事了,早訓遲到、育課在教室懶,我相信你的同學們也不會樂于見到這樣特殊地位的同學存在,對于大家都不公平。”
公平?這世界上真有公平所言?那能否公平地賜我一雙父母?
唐曄抿了抿,勉強解釋道:“梁老師,我從小患有哮,無法劇烈運。開學前,我家人給我申請免修育科目時,已經按學校要求把近一年的醫院就診記錄複印到校醫室了。這些是我個人私,我本來沒必要當衆說明。希您不要拿我的事為難我的同學們。”
“聽聽,好大的口氣!不要為難你的同學,當自己是大英雄是吧?是你自己想在教室懶!而且,我們學校的宗旨,一直強調學生保持良好的素質,像你這樣質的學生連學檢都過不了關,學校是不收的。那你告訴我你又是怎麽的學?”
“那恐怕您就得問負責招生的老師了。”唐曄盯著這張漂亮卻掛滿對他冷嘲熱諷神的臉,也冷冷回答道。
生班的陳老師早就留意到這邊的況,剛好這時生班準備分散隊伍開展訓練,趁們換隊型時,陳老師走幾步趕過來,小聲對梁小貝說,“梁老師,是這樣的,我們學校一向對學生素質要求頗嚴,但畢竟初中還是義務教育階段,難免會有幾名學生有些特殊況。只要有三甲醫院開證明,還是能破例的。”
陳老師走到梁小貝邊耳語道,“據說這學生升學考時理科二項和英語全滿分,學校專門爭取回來的。上個月省數學競賽,他這初一的和幾個初三學生一起代表學校參賽,他也獲得了省一等獎,實際得分比其它幾個初三的還高。校長、主任都對他客客氣氣。您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
梁小貝雖然眼高于頂,但作為一名教師,也知道這類能給學校爭的學生的確會得到特殊關照,就像帶的高中田徑隊員有時候也會私下關照一聲他們的班主任,說“昨晚集訓得晚,作業就請他們高擡貴手”之類。既然有同事這樣說了,那也就順坡下驢,放緩了口氣說:“好,那你像他們一樣,做一下站位前屈,拉一下後背,別整天彎腰駝背的,看著就沒打采。”
唐曄看出的意思,也就只好照做。但他剛剛把腰彎下來一點,前晚撞傷的地方就像針刺一樣疼痛,他連忙用右手按住腰部傷,左手撐著大讓自己緩一下,再慢慢站直:“老師,我做不了。”
在一旁的陳老師心想:你好歹就做個樣子拉一兩下也好啊!這學生牛啊,連老師給的臺階下都不願下是吧?
梁小貝再次冷笑道:“這位同學,醫生只是說你不能劇烈運,讓你做個拉,你的心率和呼吸頻率就能去到中等運水平是吧?你也別侮辱我的專業好嗎?”
唐曄答道:“我前晚在家摔了一跤磕到腰了,所以今天真的彎不下去。我這樣說,您不信吧?”
這下子不但梁小貝在笑,連長跑完、做完拉在喝水的男生們有的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有人說,“借口真多!”“還真是湊巧啊!”人群裏小聲議論著。
“是真的很湊巧……”唐曄無奈回答。
他想起前晚的傻事:那晚他在樓下有浴缸的那間浴室泡完澡,陳姨千叮萬囑讓他幹特別是腳、穿好浴袍再上樓梯,就是擔心他這個運白癡會因為腳而倒。結果腳幹了、拖鞋也幹了,上樓梯時,卻被浴袍帶子絆了一下,他用左手一扯樓梯扶手想穩住自己、但用力過猛,整個人向左側一歪,後腰重重磕在扶手上,登時被磕得頭腦一片空白,跪坐在樓梯上疼得半天不過氣……還好當時手握得沒滾下樓梯。後來馬上去了醫院、醫生說不嚴重,塗藥靜養幾天就行。昨天早晨起床覺得好了很多,不像剛才那樣拉扯到的也不會疼,就沒有請假不來學校。……現在想來,真是被笨手笨腳的自己蠢哭。
他想到這個,角不由得向上扯了一下。
但是周圍的人眼裏看到的只是,老師給你臺階下你不下,老師批評你,你還回,還笑。呵呵呵呵……這個理科大天才可真是給臉不要臉啊!死定了你!
梁小貝一邊冷笑,一邊從站在邊戰戰驚驚、準備隨時安降火氣的三班育委員王梓君手裏、一把搶過他喝水的兩升大水壺、向前一步一把把整壺水照著唐曄的頭兜頭淋了下去。
這一淋,世界都清靜了。
同學們驚呆了,雖然有的人看不慣唐曄平時酷酷的、也有人眼紅妒忌他的好績,剛才看到他被老師批評還爽的。但現在被老師這樣兜頭兜臉淋水,似乎……慘的啊!
陳老師也目瞪口呆,天啊,梁老師果然是上頭有人!這算是侮辱學生人格了吧,不怕學生父母告你麽?
梁小貝哼了一聲,淡定地把空了的大水壺遞還給王梓君。
雖不能稱南粵這十度左右的氣溫為寒冬臘月,但降溫第一天戶外的風很大,這一兩升涼了的水從頭淋下來,順著唐曄的發尖、棱角分明的眉、瘦削的臉頰,再沿著脖子流進裏,他仿佛整個人掉進冰窖,被嚴寒包裹著。他用盡全力睜開眼睛,濃的睫上掛著的水珠都似乎凝結冰珠,連從牙裏逸出的聲音都冷得發著抖:“老師,滿意了嗎?”
梁小貝瞪著他正還想說什麽,忽然,一件校服兜頭把唐曄的腦袋籠罩起來,把兩人之間能殺人的視線隔絕開來。
只見是國慶節後才從京城轉學過來的初一四班的那個高挑生,從幾十米外的生隊伍裏沖了過來,迅速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把唐曄包裹住,然後雙手有力地扶著已經冷得僵的高瘦男生的肩膀,架著他向場外走去。
“張宇,你去哪裏?”陳老師見自己帶的學生要走,連忙問道。
“哎,幹什麽?給我站住!”梁小貝也同時向他們喊道。
腳步是定住了。只見這個張宇的學生緩緩轉過頭,盯著梁小貝老師的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的下場一般,用陳述的、不帶任何語氣的聲音說道:“你找死。”
顧南舒知道,陸景琛睡過一個女人,且念念不忘,所以結婚六年,他都不曾碰過她分毫。可她不明白,他明明盼著她早點死,為什麼當她意外車禍,生死一線的時候,他還要拽著她的手,狠聲質問:“八年前你費盡心機爬上我的床,又霸占了陸太太的位置整整六年,現在你不說一聲就拋夫棄子……顧南舒,你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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