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唐天這兩天過得很恍惚。

多次又夢見那個小鎮，又是一場烈焰狂舞。火舌肆，房屋化為灰燼，彩繪圖案扭曲猙獰。門窗變形，彩玻璃融化流淌，詭異芒閃爍。火映紅天空，空氣焦糊窒息。誦經聲消散，火焰咆哮和木材裂聲凄厲回——長發男孩再次在熱浪與濃煙中迷失。

這時，又是奇異樂聲傳來，清新悅耳，讓周圍熱度再次降低。

這次男孩不再猶豫，循聲尋去。他果斷地赤足踏過熾熱土地，果然每一步都開出大朵潔白的花朵，它們似乎帶著冰雪的清涼，花瓣閃爍著淡淡的寒。終于，他回到河邊，回後，那些潔白的花朵隨風飄散，小鎮消失無蹤。

他試圖順著風抓住一片花瓣。但這花瓣就像冰晶一般，在他手心裏融化了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他像一個被弄壞了玩的孩一樣，凄厲的哭起來：“不要，不要！還給我！這是我的！還給我！”

“哥哥，醒醒！……”耳邊傳來一陣悉的的聲音。

“不要。不要離開我！”唐天淚流滿面地醒過來，拼命地攥手心，仿佛失去了最珍貴的寶。

唐曄側坐在他的床頭，手輕輕著唐天的額頭，房裏只有他們兩人。

唐笑讓陳姨和唐曄看好發燒中的唐天，匆匆離開，看能否回到歸秀蘭邊，與媽媽一起把家庭及事業負責起來。

“不要離開我！”唐天看清眼前的人，突然從床上躍起，抱住唐曄，仿佛要將弟弟融自己的裏。他的聲音帶著抖和哭腔，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無盡的絕和懇求：“不是我說的！不是我！我錯了！我也不想的，小曄，我也不想這樣。”

唐曄輕輕拍著他的背：“知道了，我回來了。現在我不是在嗎？”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甘甜的清泉，滋潤著唐天被火灼燒過的心靈。在他的哄睡下，唐天漸漸放松了繃的神經，再次陷了夢鄉。

唐曄看著哥哥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深沉，仿佛一切煩惱和痛苦都隨著夢境的消散而遠去。他腦海裏模模糊糊有個廓，卻總是像了一塊的拼圖，暫時無法拼出整件事。

這幾天，弟弟似乎有求必應，無論是要求他喂自己吃東西、還是抱著自己，他都一一滿足。唐天放肆著在他的懷抱裏被他關的滿足。

清晨的過薄霧，灑落在唐天的床上。他緩緩睜開眼睛，覺已經不發燒了，但卻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房間空的，沒有這些天來一直悉的弟弟的影和聲音。他皺了皺眉，坐起來，環顧四周，心中湧起一莫名的不安。

“小曄？”唐天輕聲呼喚著，但回應他的只有寂靜的空氣。

他走出房間，開始在屋子裏四尋找弟弟。

唐曄的房間門關著，他輕輕推開，只見床鋪整潔，卻不見人影。

唐天又向樓下張，大廳、飯廳，甚至是他自己的音樂室，都沒有找到弟弟的蹤跡。

就在唐天到越來越焦慮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有浴缸的那個浴室傳來。他順著聲音走去。

只見浴室門半開著，裏面傳來唐曄的說話聲。

“最近沒有彈琴啊……嗯，那個琴壞掉了。……摔壞了唄……壞了就是壞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那天回到家，它就壞掉了……有可能，是哥哥摔的吧……什麽說的那麽輕松……那天我不是和你說了，我們倆吵架了嗎？弄壞我的東西，見怪不怪吧……我和哥哥之間，曾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

“何嘉南，其實有一些事，我一直無法啓齒……哥哥曾經非常排斥我。”唐曄的聲音帶著一抖，“……那時候的我，難過得無以複加。……我其實反而希，這一切永遠想不起來。”

唐天聽到這裏，心髒猛地一。他這幾天已經覺察，弟弟對他的態度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太過順從，像是個眼裏只有自己而沒有靈魂的機娃娃。

原來，他已經想起去年的事，想起了自己對他的殘忍與欺辱。

他是在害怕我、怕我再對他下手嗎？

雖然自己也向何柏文訴說過他們兄弟之間的過往，只是他沒想到，弟弟竟然也會向何嘉南訴說。

他無法忍弟弟向別人訴說。他到一陣強烈的憤怒和失。

但他還是強忍住緒，繼續聽下去。

電話那頭的何嘉南不知說了什麽。

唐曄苦笑一聲：“我不想再記得……哥哥是我的家人，除了你，我不想再讓別人知道這些事。”

唐曄聽著電話，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開口：“以前，不懂恨。現在不想恨，那些過去的記憶，總是像一刺一樣紮在我心裏，讓我無法釋懷……爺爺嗎？沒有他也沒有我，不可恨。真的要說恨的話，我恨父母從未在我邊給予我耐心與保護……我想終有一天，我也可以擁有底氣，勇敢告訴他‘你不可以’。但是我現在做不到……在你邊，我真的覺得很快樂。我呀，看似什麽都不缺，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擁有什麽。我沒有這樣的自信，我也很討厭這樣左右為難的自己……我很害怕，但又覺得自己一定能挽救些什麽……”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何嘉南，說‘不’的權利，我也有嗎？……”

唐天站在門口，雙手握拳，愧疚與自責如同火焰般在他心狂舞。他到自己的大腦仿佛變了一團麻，一方面，他為自己的過失到痛苦不堪，另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緒，想要破門而，把他在手裏，狠狠地碎。

“不，我不可以！”唐天在心底嘶吼著，理智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他深知障礙再次作祟，他不能讓自己的緒失控，傷害到小曄。

他只能轉沖進音樂室，用力關上門，將自己封閉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

大把大把地吞食藥片、瘋狂地彈琴、唱歌、創作，音樂了他宣洩緒的出口。他的靈如泉水般湧現，每一個音符、每一個旋律都承載著他的，如同他心的吶喊和哭泣。

任憑手機聲、敲門聲響震天了，他覺得好煩，好煩，好想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掉！

陳姨敲了敲那個大衛生間的門：“三爺，你在跟誰說話呢？你手機響了好久，來，手機給你！”

唐曄就著水龍頭洗了把臉，謝過陳姨，接起了電話：“喂，何嘉南，還好，沒啥事，你跟柏文哥哥要來看我們？不用啦，我沒事啊，哥哥心不太好，但我們陪著他。嗯，有啥事我會打給你。謝謝了，88！”

唐天又在冗長的夢中驚醒。

聽見敲門聲、弟弟在門外問他況的糯糯的嗓音，唐天突然打開了房門。

唐曄見到他雙眼通紅，不瑟了一下。

唐天視著弟弟，良久，慘淡的笑了一下。“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很討厭，對不？”話裏帶著一自嘲，又藏著深深的哀怨。

“哥哥，我沒有。”

“你騙人！”他問不出口的是，你和何嘉南說了什麽？你為什麽要和他說！只一瞬間，唐天到自己像被拋棄的孩子，心中湧起一凄涼與孤獨。

他一只手用力抵住唐曄的脖子和脯，把他死死錮在房門口的牆邊，另一只手的手指扣住唐曄的下，強迫他看向自己，力度之大，仿佛要將對方融自己的。

唐曄被頂在牆上，無法彈，無法反抗。

在回想起諸多往事後，他想起，反抗唐家長子，從來就沒有用。

他想靜靜地等待風暴過去，像以前一樣。

我們都是同樣的人，我們只能相互依存、相互救贖！但你，你憑什麽對我不理不睬！你憑什麽用這種冷淡又憐憫的眼神看我！說呀，你憑什麽可憐我？連你看不起我了是嗎？去死吧！統統都去死吧！

在兄弟兩人的反應之外，唐天突然失控，他右手猛地抓起靠牆的書架上的手辦，用力砸向唐曄的頭部！

“啊！”隨著弟弟一聲短促的慘，唐天猛地驚醒。他踉蹌著退後兩步，一屁坐到了地上，眼前的景象讓他驚愕不已。

只見弟弟捂著左臉，痛苦地滾到地板上，鮮從他的指間滲出，一滴滴落到地上。

陳姨聽到樓上傳來異響，匆忙跑上樓來。看到眼前的景，臉瞬間變得慘白。急忙扶起唐曄，仔細檢查他的傷勢，口中驚呼道：“不好了——”

纖瘦的年捂著的左眼，鮮一直向下淌著，染紅了他的臉頰和手指。

唐天看著弟弟痛苦的模樣，如同被刀割裂一般，心中的愧疚和自責瞬間如水般湧上心頭。

他爬過去跪在弟弟邊，雙手抖著想要去他，卻又害怕弄疼他。他嗚咽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聲音滿是悔恨和自責。

這一晚，唐家全家人都過不安穩，大家都往醫院趕：二爺唐天用塑膠模型把三爺唐曄的左眼砸重傷，眼皮和眉骨上了好多針，眼球積，視網震，後續視力還要慢慢康複。

醫生嚴肅地表示，要是傷得再低那麽一點點，眼球就保不住了。

唐天坐在病房外走廊一直在發抖，裏一直說著，“我沒有，我不想傷害他，我沒想著傷害他。”

歸秀蘭把兒子抱在懷裏，不住地安。

病房裏，左眼上覆蓋著厚厚紗布的唐曄，雖然醫生護士多次哄勸、警告他停止哭泣，但淚水混合著還是了層層紗布。他本止不住眼淚。

但就算疼得渾抖，他也堅持，報警。

唐萬裏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室，心俱疲。前幾天大兒子才給抖出個大熱搜，今天兩個孫子又出了這麽大的事，一個差點瘋了，一個差點瞎了。他的心又疼，又。

歸秀蘭在了解了事的真相後，除了剛開始的焦燥和不解，更多的是心疼和難過。心疼兒子是把抑郁癥狀的病對自己瞞下來，同時也為兒子所犯下的錯誤到痛心。本來前幾天知曉真相後，對這個小侄子剛剛生起的後悔和憐惜之心，這些天來他願意陪同在兒子邊的激之，都因為兒子所犯的過錯而變得複雜起來。

無可避免地，因為兒子所犯的過錯，不得不起心腸，只能與小侄子談判。

松開寶貝兒子，走到病房門口看了一眼唐曄。為了不妨礙醫護，方源站在稍遠離病床的地方，一直耐心勸說著傷的孩子；兩名護士正圍在，一位護士一手輕輕地控制住他的雙手，另一只手拍著他的背，安著他的緒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另一位護士則輕手輕腳地揭下覆蓋在他眼睛上再次被眼淚浸的紗布。當紗布被揭下來時，可以清晰地看到唐曄左邊的眉已被剃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深紅的傷痕。連帶著左半邊額頭和臉頰紅腫得厲害，眼皮發紅發紫，半睜的眼球向外突出，顯出渾濁和紅腫的跡象。

歸秀蘭看在眼裏，暗暗心驚。讓直接和小曄談條件，居然有點于心不忍。

在轉角的窗前找到了唐萬裏。

站在公公邊，一同看著進深夜仍燈火璀璨的羊城，每個窗戶裏，又容納著多紛擾？看著窗外的世界，心中卻充滿了對小天的擔憂和對小曄的愧疚。此刻站在了一個關鍵的路口。

“爸，我想好了。”歸秀蘭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唐家的一切，我都不想要。我只想把小天帶走，去M國給他換一個環境。小曄的眼睛，如果失明了，那是我們欠他的，您和山海能留給小天的，小天一分都不要，全部都給小曄，作為賠償他的眼睛。我只希小曄能放過小天，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唐萬裏沒有說話，揮了揮手表示同意。他對大兒子疚，對兒媳也疚，連帶著他們的兒子、自己的大孫子。

但小曄，這孩子……養了就養了吧，畢竟沒有自己，這孩子本無法出生、活不下來，不是嗎？

“爺爺，您讓我放過唐天？”唐曄的聲音裏帶著不甘和憤怒，“他有媽媽為他求，所以他就拍拍手輕輕松松走了？不就是因為我沒有父母親護著嗎？”他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方源站在一旁，心裏五味雜陳。他深知這個孩子的委屈和痛苦，剛剛好不容易安住的緒，現在又因為老爺的決定而崩潰。他嘆了口氣，輕聲勸道：“三爺，小曄，乖！先冷靜一下，養好傷再說。哭對您的傷可不好。”

然而，唐曄的緒卻難以平複。他擡頭著爺爺的臉，聲音抖地問：“爺爺，他那樣對我，我難道還要笑著和他說一路走好？！”

唐萬裏轉過來，眉頭鎖。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小曄，他們母子什麽都不要，願意把唐家的一切都留給你。小天還是個孩子，進了管所就毀了！”

“可我的眼睛都快瞎了！”唐曄突然大聲哭喊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事向爺爺哭鬧，心中充滿了難以釋懷的委屈和憤怒。

唐萬裏看著小曄哭泣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但他能讓山海的兒子也被審判嗎！

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小曄冷笑說道：“夠了！如果不是你從小縱容他，如果你從小能學會反抗一次，他怎敢隨便打你罵你欺負你？”

聽著爺爺的話，唐曄突然愣住了——

他喃喃自語道：“我縱容……他？呵呵呵……”

他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方源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老爺，您看這樣如何？我先安排人送您回去，近日發生的事繁多，您得好好休息一番。待明早您再過來探三爺。”

唐萬裏想再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轉便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安靜下來。

方源正準備再勸，唐曄舉手打斷了他：“方伯伯，都無所謂了。反正唐天走了，唐家的東西都是我的，以後您也是我的了。我也累了。幫我關一下燈，謝謝。”他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掩蓋了全的疲憊。

方源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床邊，幫他關上了燈，“爺，您先休息吧。”說完，便轉離開了病房。

黑暗中，他睜開那只完好的眼睛凝視著天花板，仿佛想要從這片寂靜中找尋一安。然而，回應他的只有無盡的沉默和心底湧起的悲涼。

當他試圖只用一只眼睛看這個世界時，對周圍景卻失去了距離。他開始懷疑，是不是連這個世界都拋棄自己了。

何嘉南和他的父母都對自己說，自己也是值得被關注、被疼的，他告訴自己，任何人有權利說出自己的想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