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nbsp;nbsp;淡淡的侵襲

五日後, 公寓。

尹棘將最後一本書，裝進紙箱。

是方法派之父李·斯特拉斯伯格，所著的那本《激昂的幻夢》, 書名源自哈姆雷特說過的臺詞，頁面邊緣，粘著五六的索引。

盡管覺得, 這本書的容, 多是作者對其他表演流派的吐槽和不滿，沒什麽幹貨, 還是用心地寫下了和筆記。

用指甲，小心揭開封條膠帶，明黃的, 泛出刺鼻的化工氣味，仔細纏固起紙箱。

留學前, 需要打包寄存的品，即將整理完畢。

尹棘走出臥室, 卻忘記，拖鞋很容易發出吱扭聲響，微微僵住，轉頭, 看向趴在書桌上，正在睡覺的原叢荊。

男人的果然了。

心裏一驚，但他并未被吵醒。

只是換了個睡姿, 臉朝方向偏過來，腦袋枕著胳膊, 眉頭微皺，睫濃長, 顴骨的有些泛紅，拓上了丹寧牛仔外套的褶痕，呼吸清淺且均勻。

短發茂蓬，像頭倦怠的獅子。

即使睡，氣場也不容忽視，仿佛租住的這間小臥室，是他霸占的臨時領地。

尹棘松了口氣。

合著原叢荊是到這兒補眠來了。

對此無可奈何，畢竟，他從五歲起，就在霸占的房間。

那些年的記憶，已如夢境般模糊，但仍然記得一些清晰的片段，印象裏，在原叢荊來家裏寄宿前，父母還大吵了一架。

陳芷對此頗為不滿：“我不同意，你拿丸丸當什麽？雖然還小，但年時期，對將來的人格養也至關重要，萬一丸丸真的到他的影響，該怎麽辦？”

“但是那個孩子真的很可憐。”尹延覺嘆氣，勸說道，“他哥哥那麽求我，你也知道，原老爺子曾經很提攜我，伯樂一樣的存在…唉，這兩個孩子的相，會有專人看著的，但凡出現不好的跡象，我們就及時中止，好不好？”

尹棘咬著食指，眼神懵懂。

雖然聽見了父母的談話，卻不太理解容，只知道，家裏即將住進另一個孩子。

期待那是個小妹妹，這樣就能做姐姐了。

直到原叢荊住進了家。

見他長得漂亮，以為他真的是個小孩，主拉起他呼呼的小手，嗓音甜甜地說：“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了，我尹棘，小名丸丸，你什麽名字啊？”

男孩兇地甩開的手。

尹棘以為他怕生，開朗地說：“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男孩悶聲說：“我有名字。”

尹棘笑嘻嘻問：“那你到底什麽名字啊？”

男孩又不說話了。

尹棘盯著他瞅，自來地又說：“呀，你額頭前的劉海好長啊，都擋眼睛了，我拿個頭繩，給你紮個朝天揪吧！”

男孩的眼神更兇了，嫌惡地說：“不要。”

後來尹棘才知道，原叢荊不是孩，而是男孩，還比大了幾個月。

沒了妹妹，也做不姐姐，心裏很難，便開始討厭他。

且男孩兇惡又冷漠，有時，連大人的問話，都不回答。

于是愈發討厭他。

家裏地界不大，原叢荊在腳邊的氣墊床上，睡了將近兩年，有的時候，真的想趁他睡，踹他兩腳，解解氣。

可在他們的關系緩和後。

尹棘又覺得，男孩就像《星際寶貝》裏，莉蘿養的那只外星狗——626號，史迪仔。

雖然，他很兇惡，還搞破壞，但會為了改變，他漸漸起了那些鋒利尖銳的刺，變得越來越，也越來越像一只溫馴可的小犬。

直到現在，尹棘都弄不明白，為什麽原叢荊在家裏住了將近兩年。

但或許，從那時開始，原叢荊就養了，在旁，才更能安然睡的習慣。

尹棘走進客廳。

其實也很困，前天晚上，跟阮明希邊喝啤酒，邊聊到淩晨三點半，昨晚也沒休息好。

們即將分別，難免傷。

阮明希慨說，友誼這玩意兒，在三大中，地位最低，因為它沒有任何保證，也沒有任何緣的羈絆，但凡一方的生活有變故，不需要對朋友提前說明，也不需要和朋友一起規劃未來。

可在生活中，最了解你的，最能為你提供緒價值的，最能讓你放松的，往往是你的朋友。

尹棘說，往後一定會經常聯系。

阮明希很看得開，說，很高興，沒被過往和原生家庭困住，放著大好的機會，不去抓，那是最傻的王八蛋。

尹棘失笑，聽又講，現在的這個老板，人雖然狗了點兒，但確實有些本事，最近跟的案子掙了些錢，也領悟到了，從學校學不到的經驗，往後，就算不跟人合租，也能負擔得起不錯的公寓。

這時，阮明希恰好給發了條消息：【東西放我辦公桌上就行，我幫你理完，就把它掛在閑魚號上。】

尹棘回複：【好的。】

若不是提醒，都忘記這件事。

尹棘躡手躡腳，又走回臥室，墊起腳，將架子上，那個鼓鼓囊囊的手賬本，取了下來——棕的小羊皮外封，德産的，表面有斑駁落的痕跡，一看就有年頭了。

手賬記錄的每一頁，都傾注了真實的，在將它放在阮明希的辦公桌上時，心髒跳得很沉重，思緒也五味雜陳，是強制和記憶剝離，造的痛苦。

原本覺得自己忘記了。

原本覺得已經不在意了。

但那個人，在記憶裏，留下了很頑固的殘漬，無法被輕易祛除，仍然沉積于那如海底冰山般的潛意識中，而海裏翻攪的地震，往往更洶湧，不容小覷。

自從關系破碎後，在最初的幾天，到很輕松，甚至覺得，已全然走出他的影，卻不知道，那只是緒暫時給了息的機會。

緒并沒有真正放過。

常常會在不經意的時刻，突然擾的防機制，邪惡又殘忍，要將打回原形。

尹棘深深吸了口氣。

一定能將這些緒克服。

那些殘漬，也一定能被徹底祛除。

拍下那本手帳的照片，發給阮明希，很快，收到回複：【放心，這東西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我理掉你寫的文字後，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

整理完品後。

尹棘肚子很，翻了翻冰箱，準備煮個蕎麥面吃，蕎麥面碳水低，還抗，是在公寓常備的主食。

拿起菜刀，細致地切起蔥，想給面條調個清爽的蘸水。

忽然，左半邊的，最先知到淡淡的侵襲，含混著薄荷糖的清涼氣息，讓頓時生出一陣奇異的栗，或者說，那是輕微的麻意，正沿肋骨的單薄，蔓延至發頂。

下意識繃。

當高大的生，突然靠近時，人類就會産生這種本能的生理驗，基因裏的防系統在啓，心髒也會微微悸。

“沒見過你做飯。”原叢荊不知何時，站在旁，正將片的薄荷糖嚼碎，嗓音含混不清，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笨笨的，好有趣。”

尹棘：“……”

總說笨！切菜的作分明很練，雖然確實不及他聰明，但高考也過了重本線，還是們那屆分數排前三的藝考生。

也是，誰跟他比，都是笨蛋。

就他聰明，他是個大聰明！

“我這不做飯。”尹棘聽著男人淺淺的笑聲，憤恨地切著蔥段，不甘示弱地回擊，“這吃飯糊弄學。”

原叢荊：“……”

他睡了好久，應該也了。

尹棘好心腸地問：“你要吃嘛？”

原叢荊單手晃了晃薄荷糖的鐵盒，又倒出一顆，拋進裏，看著將灰的面條下進鍋裏，有些嫌惡地說：“好奇怪，不要吃。”

“吃不吃。”尹棘小聲嘀咕。

男人懶懶地看向的側臉：“都不跳舞了，怎麽還在吃這些奇怪的東西。”

“每天還是會練些舞的。”說，“已經養記憶了，難度太大，容易傷筋骨的作不會再跳了，但會用些基礎作健健。”

他收回視線，淡淡地說：“噢。”

尹棘將熱騰騰的蕎麥面，放冷水，靜置幾秒，再撈出來，又將味淋倒玻璃碗。

原叢荊似乎對做飯這件事，真的很興趣，每放下個瓶瓶罐罐，他就拿起來，舉到眼前，好奇地觀察，眉骨的那枚小銀環，映出壁燈的暈，像在對著化學試劑瓶，搞研究。

其實他沒有搗，也沒有幹擾，但那樣明目張膽地打量，那樣毫無顧忌地跟隨，還是將的心，弄得很慌。

煤氣閥沒關，藍火焰忽上忽下地舐著鍋裏的沸水，咕嚕，咕嚕，冒著泡泡，及時旋上閥門，但空氣裏，那名之為曖昧的分子，卻不控制，膨脹發酵。

像是于模糊地段，無法辨明方向，又像在高空飛行，卻沒有信號指引。

淡淡的不安，約的失控。

在十七歲時，就有過的驗，可直到現在，才備分辨這種的能力。

他會不會是在撥？

可他從前也總對這樣做。

不過，他今年都快二十三歲了，之前也喜歡過，再怎樣，也不可能，什麽都不懂了吧。

不想太被，準備試探他一下。

原叢荊耷拉著腦袋，雙手撐住白瓷的餐臺邊緣，不發一言，眼神專注，很認真地，看著將蔥，放進料裏。

就在這時，尹棘佯裝要拿玻璃碗。

原叢荊沒，視線落在發頂。

卻做出假作，虛晃一招，突然偏過腦袋，擡起眼，學著他的表，裝模作樣地，也觀察起他來。

“喂。”他先是一怔，呼吸顯然停滯，眼神也微變，似乎有些慌，雙手即刻離開了餐臺，往後躲了躲。

男人扭過頭，避開的視線，語氣又兇又，“突然看我做什麽？”

尹棘收回視線，拿起玻璃碗。

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這就把你嚇到了？”

他拽拽地瞇起眼角，但耳，卻泛起異樣的紅，又靠近：“你是在向我宣戰嗎？”

“誰那麽稚。”也回瞪他看，“是你耽誤我做飯了。”

原叢荊：“……”

尹棘又嘆了口氣。

鑒定完畢，他并沒有刻意撥。

心裏莫名有些小失落。

原叢荊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天然吧。

-

尹棘溫吞地吃起蕎麥面。

原叢荊眼神寡淡，坐在對面，單手搭在餐凳的橫木，似乎很無聊，吱嘎吱嘎地，來回軋著凳子，那聲響像小的爪子，朝心髒有一搭沒一搭地撓。

“……”

尹棘擡眼，無語地看向他。

原叢荊問道：“有螺刀嗎？”

尹棘：“？”

“壞了。”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幫你修修。”

尹棘三下五除二，吃完面。

起，幫他找出工箱。

原叢荊很擅長修理各種生活品，不僅幫和阮明希修好了餐凳，還把壞掉的燈管，紗窗，統統修了個遍。

他這人，很容易到無聊，也閑不住，給他找點修理工的活計，也算是，讓他玩了些能消磨掉過剩力的小游戲。

尹棘聽說，人類在步末世後，科技反而會退步，因為能源已經枯竭，但基礎的機械設施，仍然存在。

看來，原叢荊就算寫不了代碼，搞不了前沿科技，也不會失業。

修完東西，過去了半小時。

原叢荊坐回餐桌。

尹棘發現，他似乎朝客廳裏的零食推車，瞟了幾眼。

零食車共有兩層，最上邊那層，是包奧利奧餅幹，阮明希時常熬夜理文件，深夜腦，很容易，需要吃些零食，當夜宵。

這麽多年，他的口味還是沒變。

尹棘無奈嘆氣，走過去，拿起那包奧利奧餅幹，準備個超市的外賣，給阮明希的零食車補補貨。

“吃吧。”將餅幹遞給他。

原叢荊猶豫片刻，還是手，接過，撕開包裝後，他眼底發出了淡淡的芒，臉也沒那麽倦怠，不再無打采。

尹棘：“……”

他是真的喜歡吃巧克力零食。

吃了大半包餅幹後。

原叢荊忽然開口，喚住：“尹棘，我們該聊聊了。”

尹棘將外賣小哥送過來的零食，重新擺在阮明希的推車上，問道：“聊什麽啊？”

“你馬上要出國了。”原叢荊低聲說，“我們之間，該怎麽辦？”

偏過頭，無措地看向他。

原叢荊在修東西時，隨手下了丹寧牛仔外套，裏面穿著煙灰的針織衫，領口微低，料薄薄的，極簡的剪裁很顯材。

他單手托起下，蓬松的頭發翹著，出額頭，襯得眼窩更深，一張濃臉，沖擊很強，有種無拘束的野。

尹棘呼吸微微一滯，坐在他對面。

當以為，他仍是個孩子氣的年時，他又會展出人的一面，還是副強勢男的做派，時常會展出進攻，讓猝不及防，也讓有些招架不住。

跟章序那種，步步為營的引不同，原叢荊的進攻，是率真的，赤誠的。

甚至是有些莽撞的。

他們剛恢複朋友的關系，也答應，會為了爺爺，跟他好好相，彼此間，都沒有要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但阿荊做事的方法，太雷厲風行。

譬如表妹和外婆的事，或許是怕擔心，他沒有跟事先說明，就親自飛了趟昆山，將們安頓在了妹妹念書的城市裏，直到一切理妥當，才和們一起，給打了通視頻電話。

其實能覺出，原叢荊有意在保持安全的距離，并沒做出，太讓無所適從的事來。

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獨的生活，雖然一直在和阮明希合租，但們都是很有分寸的人，不會幹涉對方的生活。

而在跟章序往時，因為他太忙碌，且本沒對走過心，他們之間的關系，跟尋常的完全不同，當時看來，很浪漫夢幻的深夜約會，現在想來，只覺異常屈辱。

更像章序隨隨到的應-召郎。

只是，不需要為他提供。

很，作為個的獨立。

但如果，和原叢荊之間，真的有別的發展，會擔憂，那些空間，會不會被他不斷，甚至是，完完全全地被侵占。

尹棘倒了杯水，纖細白皙的手指，住微涼的杯壁，努力緩解著張。

半晌，開口道：“如果，你是想讓爺爺放心，我們可以經常打視頻電話。”

原叢荊注視問：“不能見面？”

尹棘撂下水杯，如實說道：“我覺得時間很不夠用，真的不夠用，我不是正統科班畢業，差的地方很多，一年的時間，會過得很快，我更想將全心都投到學習表演上。”

原叢荊濃長的* 睫，幾下，有些挫敗地笑了笑，著嗓說：“那我該怎麽辦。”

尹棘表一愣。

和原叢荊就沒確認關系，也沒有在往，現在的談話畫風，怎麽越來越像一對即將面臨異地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