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環才出機場,就看到點絳餐飲公司東杜翔的車。他左右看看,拉開門進去。“杜總這麼清閑,親自來接我?”
“我最近確實很清閑,就等著清明的時候給單鷹上墳。”杜翔臭著臉說,遞上一煙,剛要給他點上,就聽他打趣道:“這煙里沒加其他料吧?”杜翔哭笑不得,干脆不理他。
車子漸漸駛離機場,眼前的景開闊起來。黃興環徑自點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怎麼樣了?”
“別提了,我們太低估那些個唯恐天下不的記者,他們到底是怎麼掌握那些事的?來源、供應方、證、采訪……一一俱全,就好像親眼看到似的!”杜翔最近焦頭爛額,公安那邊一立案,社會輿論開始呈現一邊倒,買多水軍都沒用,他們能耐再大,也不能買通各大網站刪帖評。
“你們威市的店里絕對有問題,去查!不把蒼蠅找出來,你們還有太平的一天?”黃興環一口咬定,“另外,哥們我這邊幫你搞到一個小料,就看你敢不敢炒。”
“什麼?”
“你們在威市的店不是上過一個什麼廚藝節目嗎?對手是一個三流大排檔。”黃興環叼著煙,蹺著二郎,半瞇著眼故作神道,“那個瘸老板的兒,你去打聽打聽,哼哼,《每日頭條報》深度調查部的實習記者。節目播出的時候,有人看到這個記者毆打一個嘲笑家大排檔的顧客,后來不了了之。你們最不應該的,就是炒作太急,早知道是單鷹那邊的人,就該讓爸爸贏,輸一次又怎麼樣?好了,人家利用職務之便,直接搞你。”
杜翔聽著這個報紙的名字就腦仁疼:“真的?!”
“我這邊認識一個從他們報社跳槽到《新新快報》的記者,告訴我,這個馮牧早的實習記者無緣無故被單鷹調去深度調查部,這個記者不簡單啊……是單鷹的那個。”
杜翔煙都忘了:“哪個?”
“怎麼說呢?男關系吧。”
“朋友?可我聽說單鷹的朋友死多年了都……”
“這個不好說,沒有證據能證實到底是朋友還是別的什麼,但此事可是有人親眼所見。現在搞企業做點生意的、背景不夠的,誰得罪記者?但單鷹這種人,搞掉一個是一個。你們要反撲,就炒這個料。”
乍一聽,杜翔還有幾分高興,可轉念一想,略帶疑慮地說:“手頭沒什麼鐵證,恐怕沒有人愿意幫我們炒這個料……”
黃興環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直接打出兩張牌:“我推薦你兩個人,一個是《新新快報》的記者春沁,一個是單鷹手下的副主編艾亞庭。勸你一句,這事你一定要親力親為,不要給底下人。”
杜翔沉默幾秒,臉稍微有些緩和,哈哈苦笑了兩聲,拍拍黃興環的肩膀:“黃總從來沒到過威市,卻對威市卻還悉啊……”
黃興環挑眉,惡毒地說:“都是單鷹筆下曾經的亡魂,不互相幫襯著,哪有機會給他上墳呢?”
杜翔幾分心有余悸:“我們可不如KD化工這麼財大氣,這一關能不能過去,黃總有什麼經驗,可別吝嗇分啊。”
“我們也被他盯著,公司部還有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不定時炸彈,泥菩薩過江,是自難保!”
“你們暗地里排查有效果嗎?”
“有個屁效果。”煙氣隨著那個“屁”字從黃興環的鼻孔里噴出來,“最近我們又攤上點事兒,倒霉!運氣不好,差點鬧出人命,好在還可以拿錢擺平……”
和黃興環會面后,杜翔馬上親自聯系了艾亞庭和春沁二人,讓他意外的是,春沁很快答應了見面,而艾亞庭一聽他的來意,就拒絕了。
“我不是請您公開與單鷹作對,您只要提供點信息就行。您的資歷遠勝于他,而他年紀輕輕卻站在那個位置,背后肯定有點不為人知的幕或者潛規則。”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老艾的為人,我向來都是公開與單鷹作對。那小子到底怎麼站到主編位置上去的,我很不解,也很不服,他再怎麼強調記者的底線和人,都阻止不了我討厭他。”電話里,艾亞庭的語氣跟平日里懟人時一樣盛氣凌人,說到這里,話鋒一轉:“但是,你們我背后玩的,哼哼,找錯人了。”
說罷,電話被掛斷。
“靠!這深度調查部到底都是一些什麼人啊!!”杜翔百思不得其解,氣得罵娘又摔煙頭。
陸續下了兩周的雨,天氣在三月底的某個周末難得放晴,萬里碧空不說,氣溫也飆升了十幾度,讓人有一種一夜夏的錯覺。清澈的溫和地灑在每一片潤的草葉上,空氣中洋溢著萬復蘇的清香,街邊幾棵木棉不知何時開遍紅花,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片日落火燒云。在這樣的春日盛景下,每日頭條報計劃了好久的拓展訓練活也終于得以行。
馮牧早五點就被馮奕國拽起來包春卷,現在坐在大上昏昏睡,好幾次差點睡死過去。因最近剛好在學科目二,夢里都是教練“方向盤打死!”的吼聲,夢話都喃喃念著倒庫口訣。
“注意,下一個項目側方位停車。”
馮牧早猛地一激靈,整個人被這句話炸醒,手就要去抓方向盤,腳還試圖去踩剎車——空的,啥都沒有。眨眨眼,只見單鷹站在座位旁,一臉無語地著,邊坐著的梁晶晶憋著笑好久了。
又被他擺了一道。
“醒了就下車。”單鷹說著,往前走去。
大停靠在龍珠山戶外基地停車場,馮牧早下車后一個個發春卷,一大包一會兒就發完了,大家都夸味道不錯,連汪姐帶來的拉布拉多寵狗慶慶都饞得直喚,就很大方地也給它一個。
拓展訓練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翻山越嶺”,考驗的是大家的能和團隊合作,龍珠山雖然海拔不高,可從這一面上山,登頂后從另一面下山,加上中途的種種障礙,一趟也得兩三個小時。大家信心滿滿,步履矯健地陸續上山,連慶慶都顯得很興,始終在人群中來回跑,一點不帶累的,一會兒就跟它的主人汪姐一起沖到了最前面。
平時懶于鍛煉的馮牧早看著心里發憷,著頭皮跟著大家沿著用小彩旗標明方向的山路往上走,過了兩個需要手腳并用才能爬過去的坎。
“你是部里最年輕的,可別拖后。”艾亞庭從邊經過,又是一句言語鞭策。
面對艾亞庭,永遠像個捧哏,握拳表態道:“好嘞!”
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扇扇子,臉熱得紅撲撲的。
單鷹立在上一級臺階上,俯視。以他的力,明明可以走在最前面,可偏偏不留意一下爬山爬得比八十老太還艱難的,幾次搖搖墜,又驚險地站穩。單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怕咕嚕咕嚕滾下山時跟自己來個互換。
慶慶從他邊哧溜而過,搖著尾又想找馮牧早要東西吃。他一哂,忽然打趣道:“狗都下山了,你還沒上去。”
“你不也……”馮牧早才開口說了幾個字,眼前的景就晃了又晃,一會兒,來個乾坤大挪移,視覺從仰視單鷹變了俯視自己。
見怪不怪地嘆一口,渾疲累消失不見,竟充滿了元氣,不做個超人變的作,振臂高呼。
單鷹剛換過來,對馮牧早那副疲的軀還不太適應,好在他能以意志強撐,往上登幾級臺階,并不覺十分吃力。倒是馮牧早,現在高長,力也足,幾步就追上來,一臉驚恐地說:“單老師,你能不能悠著點?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樣,第二天都起不了床。”
單鷹發出一個可以稱之為“冷笑”的音節,挑眼看:“我就是要你第二天起不了床。”
馮牧早很生氣,一握拳:“那我也不客氣了!”說著,忽然彎腰一使勁把“自己”橫抱起來。
在此刻之前,單鷹恐怕從未有過這種被人公主抱的機會,一秒的驚異之后,恢復漠然,斜睨一眼:“一百多斤的人,別開這種玩笑。請放開你自己。”
“就不放。我想抱多久……抱多久。”即便力氣比之前大許多,馮牧早發現雙臂間的重量還是沉的,要不是咬牙撐著,就要讓“自己”摔個四腳朝天。
“按照你的重和我的力測算,你現在堅持不過15秒。”
馮牧早仗著自己目前的高和力氣優勢,有些飄飄然:“單老師對自己太不自信。”
“不是‘我’不自信,是‘你’太自重。”他微笑。
眉一橫,雙臂已經開始抖:“是男人就堅持100秒!”
單鷹樂得,甚至掏出馮牧早的手機,打開秒表:“預備,開始。”
事實證明,即便掌握了單鷹的能,馮牧早也只能堅持15秒。
單鷹輕快地落地,先豎起大拇指,然后方向一轉,指尖朝著地板:“還好你不是男人。”
“哼!”馮牧早再次氣如牛,卻不甘心地撒就往山上沖,像百米沖刺一樣,前方陸續響起“單主編很有干勁啊”“單老師真棒”的夸獎聲。
下來追慶慶的汪姐一招手:“早早!你快點啊!”
早早……乍一聽這個稱呼,單鷹忽然耳邊回響起那首每個人都會唱的兒歌——太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小書包?
“早早。”單鷹默念一句,簡單兩個字,心神卻是一,像是有人拿著柳枝在湖面一攪,碧波便漾開去。
品咂一陣,單鷹甩甩頭。我為什麼要想這個?
他并沒有到馮牧早和他人催促聲的影響,保持勻速往上攀登,快到山頂時,發現“自己”又遠遠地坐在臺階上,表還痛苦。幾個實習記者圍著,看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他加快速度登上去,只見馮牧早版“單鷹”抱著膝蓋,小側扎著一個綠的刺球。這種核桃一樣大、刺尖利且帶著小小倒鉤的刺球在威市野外很常見,現在正是碩果期,據說是一種原生在南的侵種,傳播種子的方式就是扎在上讓它們帶著走,最后掉在哪兒算哪兒。它長得像蒼耳,卻比蒼耳威力大得多,誰扎誰,一度還有個外號“一粒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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