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斯堯就算再棒槌也知道，等周月年這個轉過去，他們兩個的恩怨又要記上一筆。他連忙住周月年，可是發了聲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好說什麼。

周月年雙手環，挑眉看著他。臉還腫著，這個高冷的作和表就有點兒好笑。然而楊斯堯可不敢笑，他甚至不敢看周月年，只能在的注視下，著頭皮說道，“那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生……”

周月年：“……”

這人真的不是來找打的？

楊斯堯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抬起頭來要著急忙慌地跟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沒有想到會有生跑到男廁所來打人……”

得，越說越錯。

周月年：“……”

現在確定，楊斯堯真的是來找打的。

楊斯堯一句話沒有說完，看到周月年的臉更沉了。他挫敗地嘆了口氣，干脆不發一言，就站在旁邊，低著頭，一副贖罪的姿勢。

周月年看著他那樣子，百無聊賴地沖他擺了擺手，“算了。”算是知道了，楊斯堯可能生來就不怎麼會說人話，為了避免自己被他氣死，還是早點兒放他走，也放過自己吧。

周月年不是傻子，后來想想，當時楊斯堯之所以會那麼激，大概是因為那句話。“爸媽沒有教過你”，嗯，假如有人這麼說，可能也會翻臉的。

說起來，雖然楊斯堯沒干人事兒，但是也欠了一把。不是完全沒有錯，還是不要太拿喬了。

當然，知道原委這件事，是不會告訴楊斯堯的。

楊斯堯聽到如是說，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眼中有些微的茫然。

他瞳仁很淺，淺淺淡淡的，照進來，好像琉璃一般，疏離又冷漠，倒是現在這點兒茫然，讓他整個人帶上了幾分人氣。

他是不太明白，剛才周月年還恨不得沖上來撕了他，怎麼說變就變？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周月年說道，“這件事過了就過了。”本來就是個天塌下來當被蓋的人，跟人打了一架，打完就算了。

楊斯堯聽到這麼說，當場舒了口氣。他最怕有人跟他斤斤計較了，尤其是生，尤其還是他錯了的況下。周月年如此大度，對他而言，簡直恩同再造。

“不過——”周月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一個“不過”，功地讓楊斯堯重新提起了心。

只聽周月年續道，“你那個卷子的事，”抬眼看向楊斯堯，“你覺得能繼續這麼下去嗎？我不說別的，大考分數都要被計平均分，參與年級排名的。”最后一道題就算用一百種方法做出來，依然只有那麼十來分，對于周月年他們學校，只要有一個人每科十幾分，就足以把他們班的平均分拉到太平洋了。

“你這樣做，會拖累我們班上其他同學和老師的。大家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楊斯堯微愣。

沒有誰會愿意被人指著鼻子說，你會拖累我們，你是個累贅，我們的努力都因為你沒了。年人如此，中二時期的年更是如此。

楊斯堯反應過來之后，臉立刻漲得通紅，他本來以為周月年會又拿什麼“為了你好”之類的說辭來勸他，但萬萬沒有想到，一開口就說得這麼難聽。

關鍵是，他做的那些事，還真是如此。

周月年看著楊斯堯臉通紅，懶懶地想，這下又把他得罪了。可是得罪了又能怎麼樣呢？難不楊斯堯還得罪不得了嗎？他自己做了還不許人家說嗎？

周月年承認，心里有點兒的報復的快，主要不是為了臉上這一拳，而是為了楊斯堯把闖男廁所的事說出去。

雖然礙于面，必須要做出跟楊斯堯和解的模樣，但可不打算跟這個神經病好好相，趁著他們剛剛打完架，還容易拉下面子，就先把丑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再得罪他。

周月年看著楊斯堯臉從通紅又恢復了白皙，心想：哦豁，這下又該發了。

誰知預想中的大發雷霆并沒有到來，楊斯堯臉上的紅退下去之后，很認真地看著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周月年：“……嗯？”

楊斯堯看到周月年臉上的驚訝，以為是想聽到自己一個確定的回答，于是他總算是說了句到這個班上這麼久以來第一句人話，“以后不會了。”

其實老師也不是沒有想到用“拖累全班”這一層來說服楊斯堯，但他們總認為楊斯堯高傲，為了避免挫他的銳氣和自尊心，所以總是從他的立場出發。哪知楊斯堯純粹是個不識好人心的混蛋，別人越是為了他好他越不想接，到頭來，還是周月年起了壞心眼兒，歪打正著。

楊斯堯表態表得很明確，也確定了以后會好好做卷子。但并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完了，因為——

底考試他還是按照以前的方法，只做了最后一題。

老王這下是徹底不住火了。

他沒有通知楊斯堯，直接把他媽請到學校來了。

但他馬上就后悔了。

因為面前這個人，除了長了一張跟楊斯堯頗為類似的臉之外，腦子跟他簡直不像是在一個次元。不管老王說什麼，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老王懷疑可能九年制義務教育都沒有讀完，否則為什麼自己這個帶出無數清北學生的優秀老師教起來這麼費力？

老王了頭上僅剩的幾，覺它們岌岌可危。

老王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端起保溫杯灌了一大口水。

見他終于消停，那個一直聽不懂人話、名單曉嬋的人用一種宮廷劇中，皇后娘娘吩咐嬪妃們的悠閑語氣說道，“老師，我兒子我了解，他從小就聰明，可能脾氣上的確有點兒瑕疵，但那話是怎麼說的？天才總有幾分脾氣嘛，我們這些當家長的，也不好抹殺。”

老王眨了眨眼睛，不記得有哪位哲人說過這話。

單曉嬋笑道，“我知道，他是難相的，要不是這樣，我也不用花那麼大的力氣把他專門轉學到這邊。這就需要老師你多幫助了，這也是你們老師存在的意義是吧？”

“楊斯堯媽媽，”老王覺自己快要口吐白沫了，面前這個人怎麼就是不明白？“我不否認楊斯堯聰明，但是我從教二十年，聰明的學生見多了，他這樣——”

單曉嬋從兜里掏出一張卡，功打斷了老王的叨叨叨，“老師，多擔待了。”

老王第一個反應就是回頭去看他頭頂明晃晃的監控！

他一回頭不要，正好就看見抱卷子上來的周月年正打算鬼鬼祟祟地離開，老王住，“周月年，去，把楊斯堯上來。”還是讓楊斯堯來對付他親娘吧。

周月年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單曉嬋，目接到那張卡之后連忙低了下去，急匆匆地出去了。

到了樓下，經過楊斯堯的桌子旁邊，敲了敲他的桌角，“楊斯堯，王老師你去辦公室。”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楊斯堯抬起頭來，周月年又補了一句，“好像你媽媽來了。”

楊斯堯臉瞬間變了。

他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周月年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站在原地，眨了幾下眼睛。

周月年不住地轉頭看向邊的位置，那里依然空的。距離楊斯堯上去已經過了一節課了，他還沒有回來。

想起那天打架時，楊斯堯因為自己一句話變了臉，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總有些不安，好像自己無形當中又闖了什麼禍。

心里惦記著事，周月年再也聽不進去老師在說些什麼了，趁著位置便利，地跑出了教室，朝著樓上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

老王已經放棄說服這對母子了。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本來只是請家長到學校來震懾一下楊斯堯，卻沒有想到，被震懾的反而是他自己。

單曉嬋早就“嗚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跟世界上絕大部分母親一樣，數落楊斯堯的不要良心，“我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這麼說我……天底下哪會有母親不喜歡自己孩子的？楊斯堯，我看你現在是翅膀長了，本不服我管，嗚嗚嗚……”

楊斯堯冷冷地白了一眼，毫不留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服過你。現在想管我，晚了。”

“聽聽聽聽，老師你聽聽，他說的這是些什麼話？”單曉嬋cue了一下老王，老王：“……”

所幸單曉嬋并不需要他回答，cue完老王之后，又指著楊斯堯說道，“難道我把你生下來養這麼大還錯了嗎？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嗚嗚嗚……”

楊斯堯涼涼地反駁，“你生之前也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被生下來。”

老王：“……”

單曉嬋聽他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哭得更大聲了。“我知道你埋怨我，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嗚嗚嗚，可是你以為我愿意嗎？我愿意嗎？嗚嗚嗚……”

楊斯堯早已習慣這魔音穿腦，包括當眾讓楊斯堯面子掉，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聽到單曉嬋這麼說，連臉都沒有變一下，甚至還忍不住出了一點兒尖酸刻薄的笑容。

若論他跟單曉嬋的關系，這樣的表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他臉上，但現在非但出現了，他那笑容還好像可以化針，帶著恨不得開那層皮一樣的兇狠，狠狠地往單曉嬋臉上去。

居然還有臉來說不愿意把自己生下來，那這些年來在自己耳邊耳提面命的那些東西又是什麼？

不是棒加，連一刻息的時間都不給自己，就為了跟他那個從未謀面的“大哥”一較高下嗎？不是癡心妄想，想要用肚子里的孩子綁住所謂的豪門權貴，換來下半生的榮華嗎？不是攀附有錢人失敗，又腦子有坑，非要把自己生下來，好從那個男人那里乞求來一點兒殘羹冷炙，讓他這十幾年來都背負著“小娘養的”的罵名和凌辱嗎？

這些，不都是自己愿意的嗎？如果不是自愿，誰又能？

哦，對了，把自己轉到十三中來，就是因為他那個“大哥”以前也在這里上學，這樣一來，他們兩個比較起來更加直觀更加方便。

他不是這個人的兒子，只是的虛榮心和工。

楊斯堯的眼神越發冰冷起來，仿佛此刻正在哀哀哭泣、丟臉散德行的人不是他親媽一樣。他心里，還升起了一點兒的歡欣。好像把上最難看的一面暴出來，這樣其他人就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貨，繼而不敢再對他有更多的要求。

老王看著他們母子的對峙，想起進學校時楊斯堯父母那一欄上的空白，嘆了口氣。單曉嬋都還是教務三催四請要求楊斯堯必須寫上的，早知道他們家是這麼個況，老王說什麼都不會把單曉嬋請到學校來。

至于空出來的那位，不管楊斯堯是有還是沒有，但想必都跟沒有差不多。單曉嬋還是比較之下楊斯堯不得不填上去的家長名字，都如此上不得臺面，另外那位，就更別說了。

老王只想教書育人，拿點兒工資，并沒有摻和學生家務事里的好。何況楊斯堯這家里的況，一看就知道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他要是早知道單曉嬋是這麼個貨，別說楊斯堯只答最后一道題，他就是不答題，只要不是高考考場，老王也由著他去。

楊斯堯看了一眼老王的神，臉上的諷刺味道更濃了。

現在終于知道他為什麼不寫家長名字了吧？這樣的家長，對任何人而言，都是負擔和恥辱。

只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老王輕輕巧巧地把單曉嬋到學校來容易，要想把送走，可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就在老王幾次張口，想打斷單曉嬋的哭聲，把整個事拉回正軌、卻又幾次被單曉嬋打斷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解救了他。

“老師。”辦公室門口，周月年探出個腦袋，在墻后面，打斷了他們三個人的各懷鬼胎，連哭哭啼啼的單曉嬋都暫時停了一下，抬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就見說道，“理老師讓我上來看看楊斯堯，讓他趕回去上課。”

這幾乎就是來瞌睡送枕頭了。老王連忙松了口氣，趕沖楊斯堯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上課。

楊斯堯走到周月年邊，猶豫了一下，張了張口。

他想問，剛才那一切，你都看去了嗎？

然而話到邊，卻又突然間失了語。他發現，自己本問不出來。年人可以不在乎在家長老師面前如何丟臉，甚至越丟臉越好，叛逆起來唯恐他們不以自己為恥，但在同齡人面前，尤其是異面前，卻格外在意。

是的，自從上次鬧出了那個大烏龍，楊斯堯時刻對自己耳提面命，牢記“周月年是個生”這句話。

周月年一時間，份在楊斯堯這里格外凸顯。

周月年不知道楊斯堯在想什麼，裝作沒有看到楊斯堯想說什麼一樣，問道，“你現在要回教室嗎？”

什麼？

楊斯堯一愣。

不是來自己回教室的嗎？

“那個……”周月年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顧左右而言他，“我暫時不想回教室，你先回去吧。”說完，不等楊斯堯住，周月年就連忙朝著小賣部的方向跑去了。

楊斯堯看著周月年逃之夭夭的背影，覺有點兒……嗯……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