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穿越了。
穿過來的第一天,就想死。
作為一個小說迷,什麼狗的穿越小說都看過。
小說里穿到哪里的都有,夏商周、三國兩晉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中國五千年歷史都被穿了個遍,還有什麼異世界,哪哪都能穿。
還看過有現代人穿到原始時代,上圍著個葉子就和原始人手拉手跳舞,噗呲噗呲鉆木取火,纏著藤蔓能在山林里一天,在原始時代可謂是混得風生水起。
多奇葩的都看過,也有一段時間經常幻想,想著回到大唐看一眼盛世繁華之景,想著去宋代領略一番市井風味,也想過去元朝做個英勇善戰的將軍,再不濟去近代也,好歹能見證國家獨立富強,歷史。
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只往回穿了八年,不多不,剛好穿到高一開學第一天。
咬牙好不容易撐過了高中三年,結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想死。
八月的烈日懸掛高空,連風都是熱的,長風一吹,卷起的熱浪直往人臉上撲。塑膠跑道被曬得滾燙,場各個地方都站著穿迷彩服的同學,方陣整整齊齊,隊伍前方是穿軍裝的教。
蟬鳴不絕,嘹亮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高大壯實的教眉峰凌厲,滿含戾氣,連掃過來的眼神都帶著刀子:“二十五中隊!別!軍姿五分鐘,都給我站好了!”
桑僵著子站得筆直,看著前邊同學的后腦勺,覺得眼花耳鳴,過了很久,還是有些緩不過來。
說實話,覺得荒唐,荒唐至極。
的人生平平無奇,甚至過于普通,沒什麼亮點,也沒什麼憾。家庭圓滿,生活還算順心,活得雖沒那麼輕松,但也沒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
活了二十四年,遇到過最令人稱奇的事,只怕就這一件了——穿越了。
沒有憾需要彌補,沒有悲劇需要阻止,也沒有什麼非要抓著不舍得放的好時。的高中三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沒上高中之前,不管是看小說還是聽別人說,桑都覺得高中會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好的時,能到很好的朋友,好到以后即使出社會了也還會聯系,可能還會為你孩子的干媽。也會談一段所憧憬的,從校服到婚紗,從風華正茂到白首不渝。
但這些都是別人的青春。
不是的。
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沒穿回初中,更沒穿到中考前夕,不然可能連高中都上不了。
2020年新冠疫發,席卷全國,為疫防控,上了近三個月的網課,短短三個月,直接把桑上了一個廢人。課上聽不進去,各種彈窗頁面開得飛起,課下玩喪志,作業課本一就睡。
渾渾噩噩過了三個月,桑深知自己怕是廢了。
那時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隨便考吧盡力就行,不求太好,只要上個普通高中就行,只要上了普高,努力三年,還是可以上個好大學。
就懷著這種心態大無畏地進了考場,考了三天,一出考場就什麼都忘了。
很久之后回想,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中考時的天氣不好,下雨了,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中考第一天的自行車鑰匙被人惡作劇藏了起來,雨傘也被人順走了。就騎著一輛頭不能的自行車,冒著雨回了家,回到家發現門鑰匙和自行車鑰匙綁在一起,當時就破口大罵,差點被氣得厥過去。
后來怎麼也沒想到中考績會比最后一次市質檢高了快一百分,就這樣,著定向生的名額上了省重點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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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晃得人睜不開眼,站軍姿的五分鐘太過漫長,桑覺得自己像個開水罐,騰騰騰地冒著熱氣,咸的汗水順著發梢流進眼睛,眼睛一陣酸刺痛,想手去,結果與教的眼神撞上后,慌忙移開視線不敢了。
桑瞇起眼睛,想要好一點兒,結果剛瞇沒多久,再次睜開時,眼前一片昏暗,頭昏腦脹,惡心想吐。
有些站不穩了,抬眼時發現天空都是黑的,仿佛看見了自己新高中三年的命運,黑的,抑的,不上氣的。
還是好想死。
這個念頭剛升起,桑就控制不住往前倒,“咚!”的一聲,腦門砸在草坪上,痛得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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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還有殘存的意識,知道自己腦殼很疼,知道教抱著就往醫務室沖,還聽到好多同學尖出聲,低聲說著‘教好man’‘我也好想暈一個’。
桑不太舒服地蜷起子,用手著胃部,耳邊的風呼呼呼地響,吹在臉上,更熱了。教抱著沖進醫務室,對校醫說,“暈了一個。”
校醫說了什麼桑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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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是被冷醒的,醫務室的空調開得太低,迷迷糊糊睜開眼,下意識攥了蓋在上的薄被。醫務室很安靜,校醫不在,只有一個人。
過窗戶在白瓷磚上投下一圈又一圈的暖黃圈,翠綠的樹葉隨風晃,被照得閃閃發,像是淬上了金子。場上嘹亮高昂的口號聲依舊在響,只是傳過來時,不那麼清晰。
桑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盯著地上的圈發呆。
‘咚咚——’
醫務室的門被敲了兩下,接著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桑下意識抬眼看過去,一時之間怔住了。
推開門的年形很高,穿著藍白的校服,額前的碎發被水浸,又被他撥到了腦后,出潔的額頭,他的眉眼致,水汽朦朧,像是附上了一層薄霜。
他的手還搭在門把上,手指修長,繃時的手指線條很漂亮,剛進來時似乎要說些什麼,環顧一圈后沒出聲,目在桑上停留幾秒后移開了。
那種不上氣的覺又來了,桑深深地弓起腰,聲音很小,“找校醫阿姨麼?出去了,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
年嗯了聲,握著門把的手松了又,最終關上門在門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明明只說了一個字,但是桑卻有種想哭的沖,從見他第一眼開始,的眼眶就開始發熱。
說錯了。
還是有憾的。
錯過了一個人。
一個求而不得的人,一個讓堅定信念度過高中三年的人。
周硯……
桑用下抵著膝蓋,心口像是被人用鈍刀磨出了一道口子,滲出的摻雜著鐵銹,缺口的地方被風灌進去填滿,看似完好如初,實際上是空的,一下都疼得厲害。
“你剛才我?”年坐在椅子上直了,疑問道。
桑驚了一下,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出了聲,當即否認道:“沒有。”
面前的生裹著薄被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小小一團,臉很白,抬眼時,眼眶紅紅的,聲線細微地抖著。
腦門上著創可,圖案是個哭唧唧的小貓,還應景。
周硯看了兩眼,沒追問,默認自己幻聽了。
再次沉默,靜謐的氛圍里,桑下意識屏住呼吸,突然想說些什麼,說什麼都行,吸了吸鼻子:“學長,你能不能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周硯陡然聽到一聲‘學長’還有些發愣,他站起撈起放在辦公桌上的空調遙控:“二十六度?”
桑點了點頭。
周硯將空調遙控放桌上,還沒坐下,就聽門外傳來校醫的聲音:“現在的小孩兒不起折騰,軍訓還沒兩小時,樹底下就坐了一排,還有暈倒的。”
話音剛落,門就被人推開,校醫看到周硯愣了下:“同學,怎麼了?”
周硯:“冒,來拿板藍。”
校醫去找藥,邊找邊說:“去登記一下,這個時候可不興冒,要是溫度高點兒進個醫院,就得居家隔離了。”
校醫給他找了幾包板藍,等他登記完:“你看上去也不像冒啊。”
周硯填完擱筆:“幫同學拿。”
桑仔細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不真實,這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周硯。在長達八年的暗生涯里,這是第一次。
周硯拿了東西就準備走,側時似乎是往桑那邊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生得漂亮,抬眼時眼皮很深的陷下去一道,看人的目總帶著疏冷,他很快收回視線,像是不經意間的一瞥。
桑突然就想起上輩子第一次見周硯的景。
十幾歲的年紀難免會有些自傲自大,雖說是踩著線進的重點高中,但心里并不認為自己就是這個學校墊底的存在。但是第一次月考就給帶來重擊——年段八百多人,的段排名是五百一十九。
期越大,落差越大,桑攥著績單抬不起頭,很難,像是自以為站在頂端俯瞰山河,但等周邊的云霧散去,才發現自己站在山腳,還被命運一腳踹翻,狼狽地跪在地上。
月考績出來的那幾天,都有些提不起勁,有天下午趁著自習課溜了出去,沒敢跑太遠,就坐在長廊的階梯上,看天看云看樹。
高三年段自古以來都獨一棟教學樓,以便屏蔽一切干擾,一心沖刺高考。一中的高三年段確實獨一棟教學樓,是主教學樓的兩翼之一,還有一翼是辦公樓,兩翼面朝對方,中間圍了個空地,這片空地很大很漂亮,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空中花園’。
桑坐在空中花園邊的臺階上,背對著走廊。那天的天氣很好,天空很藍,像是另一片一無際的海,風也很溫,眼前的樹葉被風吹得翻滾,此起彼伏,層層疊疊。就坐在太曬不著的地方,著難得的靜謐。
后來,的取景框里多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高三教學樓的三樓走廊上,搭著扶桿看向遠方。桑有些輕微近視,卻很清楚的記得那一刻的所有細節。
年人搭著扶桿弓著背,背脊像是一張骨形漂亮的弓,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朱紅扶桿,襯得皮白皙。他的側是綠海翻涌,蟬鳴聒噪,前方是晴空萬里,金燦爛。
驚鴻一瞥,心緒難平。
后來桑知道他周硯,高三(17)班,清北班的尖子生,理科龍虎榜永遠的第一。
之后的好些年,這個名字了桑埋藏在心底的,會去關注周硯的向,知道他晚上下課喜歡去打籃球,知道他參加競賽獲得了保送資格,知道又有學姐學妹跟他表白,知道他的很多事,地將那人融自己的青春,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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