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漸暖,珈寧換了碧的春衫,又在發髻間簪了些幾可真的簪花。
戚聞淵默完經書,又將昨日所寫的奏折重新謄抄了一份,這才出了書房。
甫一走出書房,見到的便是站在海棠樹下,比早春的春還要絢爛的。
二月中,京城尚是沒有蝴蝶的。
也不知等到春爛漫之際,彩蝶會否將他的妻子認作滿園春里最艷的那朵花。
戚聞淵在廊下又深吸了幾口氣,方才行至珈寧前,又見肩上落了一片花瓣,剛想要手為拂去,便聽得笑道:“二月里哪來的花瓣?”
又見指著枝頭:“都還是花苞呢。”
戚聞淵這才意識到,那只是一片以彩線繡在肩頭的花瓣。
“好看嗎?”珈寧在晨中轉了個圈。
揚起的擺掠過戚聞淵的擺,帶起一陣似有還無的微風。
戚聞淵道:“好看的。”
“哪里好看?”
戚聞淵不答,似是在思考。
“不逗你了,”珈寧站定,“走吧,你都說了,謝府離侯府遠,我可不能讓阿娘與姐姐等久了。”
“不然,他們要是以為世子欺負我、待我不好,可如何是好?”
夫妻二人到了謝府,先是給謝夫人敬了茶,又互相都說了些吉祥話。
珈寧的父兄都遠在江南,便是謝夫人留了戚聞淵,珈宜則拉著珈寧往閨房去了。
吩咐侍都先退下,姐妹二人并排躺在寬敞的大床上,珈宜道:“我瞧著妹夫的相貌著實出眾。”
濯若春柳,軒如霞舉。
是妹妹會喜歡的模樣。
“相貌又不能當飯吃。”珈寧踢開被子,翻了個,正對著珈宜。
珈宜道:“你不喜歡他?”
珈寧抱住珈宜的手臂:“也* 不是。”
珈宜:“嗯?”
珈寧道:“大婚第二日他就拉著我叨叨了許久!”
“我還以為世子是個寡言的。”珈宜道。
珈寧坐起來,低頭看著珈宜,道:“我原也是這樣以為的,那日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那后來呢?”
“什麼后來?”
“他叨叨了許久,你就乖乖聽著?”
這不像珈寧的行事之風。
珈寧哼了一聲,道:“自然不是,我可不會讓自己吃虧。”
珈宜:“那是怎樣的?你與他……吵架了?”
珈寧抿:“沒,我和他說清楚了我不喜歡他那樣。”
“我們拉過鉤了,他以后不會這樣了。”
珈宜一愣:“拉鉤?”
聽上去有些兒戲了。
擔憂地看向珈寧:“我和母親明日便回去了,三娘若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也要記得寫信告訴阿姐和母親。”
妹妹遠嫁來京,又是差錯了永寧侯府的世子夫人。
珈宜這幾日也和謝夫人聊過了,如若珈寧與世子當真了一對怨,即使不易,也得讓他們分開才是。
但最好還是珈寧能上錯花轎嫁對郎,與世子為一對眷。
珈寧頷首:“我知道的。”
見珈宜不再繼續問,珈寧開口道:“阿姐,你與姐夫是怎樣相的?”
記得阿姐剛訂下婚約的時候,也是覺得姐夫是個莽夫,并不歡喜這門親事,但這麼幾年過去,姐姐提起姐夫的時候,話中的甜之意,珈寧也是能聽出來的。
“還能怎麼相,左右就日夜相對,慢慢也就習慣了。”
“習慣嗎?可話本上說,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②,我覺得,這不應該是習慣就能得來的……”
“話本是一回事,你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珈宜也坐起來,握住珈寧的雙手,道,“珈寧,紙上得來終覺淺③。”
“我和你姐夫與你和世子也是不一樣的,你如今也大了,得試著自己去索如何過好往后的日子。不是去照抄話本,也不是去模仿我。”
“阿姐,我不明白。”珈寧回握住珈宜,阿姐雙手的溫熱讓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了幾分。
珈宜看著妹妹,悠悠嘆了口氣。
第9章
三日一過,戚聞淵便要回都察院了。珈寧醒來的時候,床榻的另一側果然又是空的。
了自己睡得有些散的長發,打了個哈欠,心道,也不知那人剛睡醒時是何模樣?
珈寧無暇細想這些,搖了搖頭,喚來織雨為更。
昨日一回府,便約了臨瑤一道去地安門外大街的永福閣買些點心。
初來京城,能知曉永福閣,還是托了戚聞淵的福。
昨日夫妻二人在謝府用過午食,謝夫人又拉著珈寧說了好一會兒話,臨到珈寧與戚聞淵要走,還喚黃嬤嬤取來一個小臂高的食盒。
謝夫人道:“我想著你吃茯苓糕,也不知京中哪的茯苓糕味道最好,便在城北、城東、城南、城西的幾間鋪子都買了些,你拿回去都嘗嘗,尋個最喜歡的,以后直接差人去買便是。”
珈寧歡歡喜喜地收了。
等到夫妻二人出了謝府,上了馬車,珈寧著馬車簾幃思忖著何時再回江南去的時候,忽聽得側的戚聞淵道:“我聽臨瑤說起過,城中最好吃的點心要數地安門外大街的永福樓。”
珈寧一愣:“我還以為我和母親說話的時候,世子雖坐在邊上,卻并未分神聽我們在說些什麼。”
戚聞淵道:“正巧聽到茯苓糕幾個字,便想起臨瑤每每課業上得了嘉賞,總是要纏著母親去永福樓買些糖果點心。”
珈寧道:“世子明日去督察院了,我在熏風院中也是無事可做,那我約上臨瑤妹妹一道去地安門外大街逛逛?”
戚聞淵雖是重視規矩,卻并非是想將妻子拘在侯府后院的腐儒,他頷首道:“夫人自己安排便是。”
又道:“你們外出之時,記得帶上侍衛。”
珈寧一驚:“燕京城中竟是如此危險?”
戚聞淵啞然:“到底你們是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還得多注意些才是。”
臨瑤比臨玨大了一歲,等到四月底便十三了。
想著能出去,珈寧便也懶得在乎這些,當即點頭應了。
這廂珈寧剛換好一輕便的裳,又讓織雨給梳了一個簡單的圓髻,還去箱籠里翻出些銅板與碎銀裝在荷包里——這銀錢還是昨日里戚聞淵給的,想著數目不多,珈寧便也沒與他客氣。
誰知安和堂那邊忽然來了人,道:“侯夫人請世子夫人過去。”
珈寧手中的口脂還未放下,聽得那侍所言,只得派了搖風去告訴臨瑤一聲,又帶上織雨,往安和堂去了。
前兩日去安和堂的時候,一路都還是些枯枝,這不過過了兩日,連廊的右側竟冒出許多爭春的連翹,黃燦燦的一片,映著暖和的晨,煞是好看。
珈寧見了,心生歡喜,當即摘了兩朵別在發髻間。
了安和堂,珈寧先是見了禮,方才知曉萬氏是要與商議管家之事。
萬氏道:“如今你既是嫁給世子,做了世子夫人,照理來說,府上的中饋是該慢慢到你手上的,但我想著你年歲尚小、又恰逢新婚,合該多玩上一陣子。”
“我如今尚有力,便幫著你再打理一陣時間,你看如何?”
珈寧道:“會不會太過辛苦夫人了?”
也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嫁了人,似乎并不能如待字閨中時那般整日游山玩水、逛街喝茶了。
聽得萬氏所言,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擔憂,也不知萬氏愿意替打理到什麼時候,可不愿像戚聞淵那般每日都得早早起、忙于正事。
而且,侯府上上下下可是有這樣多的人,想想便覺得麻煩。
萬氏本還擔心戚聞淵娶了妻子,手中的權柄便握不住了,這兩日斟酌了許久該如何勸說珈寧,如今聽得珈寧語氣歡喜,不免一噎:“你不愿管家?”
珈寧怕萬氏覺得是子懶散,暗自嘆了口氣,道:“珈寧并無此意。”
萬氏打量著珈寧,見著發間的連翹,話鋒一轉:“倒是個會打扮的。”
又道:“先前讓你看的家規看得如何了?”
珈寧道:“略略翻了一遍。”
實則是翻了戚聞淵為抄錄的簡易版家規。
萬氏聽罷,當即隨意考校了珈寧幾句,哪想珈寧竟是都能對答一番,笑道:“你倒是個乖覺的,記也不錯。”
珈寧心道,難怪戚聞淵不過十八便能高中探花,果真是極會應付考校的。
萬氏又道:“家規到底是死的,你雖已讀,但真的要上手管家又是另一回事了。這樣吧,侯府的中饋暫且還是放在我這里,你往后午后若是得閑,可以來我這坐坐,看看我是如何理府上事的。”
“會不會太過叨擾?”昨日珈寧又看了半卷風志,還將想要去看看的地方都列在了一張花箋上,如今聽罷萬氏所言,只覺自己的打算都化作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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