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忌自滿 得不到的,就毀了。
“九安?”
顧玄章喚了一聲。
容玠這才堪堪收回視線。
隨著一聲鑼響,臺下的刻寫競藝正式開始。
蘇妙漪不再與淩長風廢話,提筆在紙上謄抄起了仲桓的小重山令。
一筆一劃,橫平豎直。
蘇妙漪今日寫的,仍舊是改良過的刻印字。
顧玄章在樓上遠遠地瞧了,也忍不住稀奇地對容玠說道,“蘇小娘子的這手字,方正呆板,倒是不似的人,生得玲瓏剔啊……”
容玠牽牽角。
玲瓏剔麽?分明是狡黠刁。
不多時,其他書肆的寫工都已經將小重山令謄抄完畢,開始著手上版,蘇妙漪那邊卻還在心無旁騖、淡定自若地寫樣。
旁邊的蘇安安看得著急,“姑姑不是說我們就勝在速度麽?今日怎麽還沒有旁人快呢?”穆蘭想著自己押給知微堂的幾兩銀子,心裏更著急,擡手就往蘇安安手裏塞了一捧瓜子,“多吃點,說話。”
蘇安安:“……”
轉眼間,蘇妙漪也終于將寫樣完,將那薄薄一層稿紙在木板上,轉印墨跡,再刷去最上面一層的紙張。
最後,那層印著反文的版面就被遞呈給了淩長風。
“給你了。”
蘇妙漪轉了轉手腕,微笑著朝淩長風放狠話,“刻得難看沒關系,但若是刻錯一個字……我拿壑清劍捅死你。”
淩長風的眼皮猝然跳了一下,拿起刻刀開始雕印木板。
好在蘇妙漪押中了題,他練了這麽幾日的小重山令,早就已經能生巧,刻了兩個字便已經進狀態,手速越來越快。
蘇妙漪的那手字,雖然寫起來慢,可刻起來卻快得很。
一會兒的功夫,淩長風的進度就已經將其他書肆的刻工遠遠甩在了後頭。
玉川樓裏的大多數人都沒見過書肆這寫樣、刻印的流程,于是紛紛都擁到了臺前,在底下稀奇地張著。
今日的刻寫要在一定時限完,所以臺側還擺放了一個巨大的沙用來計時。
在那沙才到一半的時候,淩長風便已經遙遙領先地完了刻印,率先走過去敲了一聲鑼。
鑼聲一響,那幾個混在人群裏的賭徒便又開始歡呼好。他們一會兒將知微堂誇得天花墜,一會又替蘇妙漪賣慘,說偌大一個臨安城竟然容不下一個掌櫃……
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今日這玉川樓裏的外行人遠遠超過行人。
尋常看客們分辨不出什麽字差別,被幾個賭徒一引導,民心便逐漸傾向知微堂。
隨著沙裏的沙一點點盡,其他書肆也陸續刻印好了小重山令。不過有兩家書肆習慣了慢工出細活,竟沒能在時限完,直接被淘汰出局。
臺下的看客們揮著手裏的簽子,爭先恐後地給各家書肆投票,不人在賭徒的鼓下,隨大流投給了知微堂。
淩長風差點被其中一個簽子中眼珠子,一邊嚇得後退,一邊喜不自勝地打量其他書肆的簽筒,暗中比較,“蘇妙漪,真有你的,我覺我們贏定了……”
蘇妙漪目視前方,“別高興得太早,這一,評判的一紅簽,抵得過十木簽。”
三樓雅間裏,一名使站在窗口觀著樓下的靜,低聲向坐在珠簾後的扶縣主轉述,“知微堂暫時領先。”
扶縣主先是詫異,隨即就笑了起來,“秦行首他們這回可是失策了,來這麽多外行人投票。這些人只知道看熱鬧,哪懂什麽刻印技藝……”
使也若有所思,“前幾日,書肆行排知微堂的消息便傳遍了臨安城。想必這底下也有不人,是因為憐惜知微堂勢弱,所以不由分說地站在們這頭。”
這話倒是提醒了扶縣主。
著茶蓋笑道,“說不定那些傳言,還是蘇妙漪自己傳出去的。”
使出恍然大悟的表。
“不過這是把整個書肆行都算計進去了……”
扶縣主話鋒又是一轉,“得罪了這麽多前輩,就算能留下來,又能活幾時呢?”
八位評判們往樓下走,走到樓梯拐角,遇上了早就候在那兒的秦行首。
秦行首朝評判們做了一揖,低聲音笑道,“接下來,就勞煩諸位了。”
“放心。”
顧玄章笑著應和,其他幾個評判也紛紛頷首。
唯有落在最後的容玠,低眉斂目地從秦行首面前經過,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評判們拿著紮了紅緞的簽子走上臺,臺下頓時安靜下來。
此刻,知微堂和秦宅經籍鋪的票數相差只有四十而已。可八位評判手中卻共有十紅簽,也就是八十票。
顧玄章走上臺,率先將自己手中的紅簽投進了秦宅經籍鋪的簽筒裏,接著,一連四位評判都跟著他,將紅簽投給了秦宅經籍鋪。
一眨眼的功夫,秦宅經籍鋪便輕輕松松反超知微堂,高居榜首。
臺下頓時有些嘩然。
蘇安安著急地抓了穆蘭的袖,“若是拿不到第一,我們就要離開臨安了!”
穆蘭也暗自咬牙,“人家秦老板是行首,這些評判也都是他請來的……這原本就是一場本打不贏的仗!”
就在們說話的時候,又有兩位評判投了簽,卻是給了排行第三的陳家書肆。
知微堂仍以十票之差落後于秦宅經籍鋪,而臺上只剩下一個容玠!
霎時間,整個玉川樓都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在了容玠手中的那紅簽上——
知微堂是去是留,此刻竟由容玠一人定奪!
“這局面,便是話本都寫不出來吧?!”
三樓雅間裏,使失聲嚷了起來。
“噓。”
扶縣主示意噤聲,接著就走到窗邊,竟也忍不住往外探了探子,屏息凝神地盯著容玠。
“完了……全完了……”
淩長風心灰意冷,“蘇妙漪,你得滾出臨安了……”
“呸。”
蘇妙漪挑眉,面上仍不見毫慌張之,“要滾你滾,我才不滾。”
容玠拈著手裏的紅簽,踱步到知微堂的簽筒前,停了下來。
他掀起眼,目在玉川樓逡巡了一周,先是掃過臺下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裏還高呼著知微堂的看客,又看向側邊回廊上站著的秦行首。
「容大公子不必為難,這場書肆競藝,名為競藝,可實際上不過是個行銷的集會。」
幾日前,秦行首在府學後院對容玠和顧玄章如實相告。
「那位蘇老板說,商戶間拼爭高下,爭奪那點薄利,無甚趣味。倒不如聯手造勢,大家共贏……所以便出了這麽個主意。」
「這場競藝既能行銷,又能普及刻印的學問,最關鍵的是,能讓臨安城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到我們書肆行上,一箭三雕!」
「所謂賭約,不過就是個噱頭。我們還指依靠蘇老板這樣的年輕人,讓整個書肆行回春……」
「所以到了最後關頭,便要勞煩你們這些評判了,千萬千萬給我投個平票出來。如此一來,蘇老板不必卷鋪蓋走人,我們這些老頭的面子上也能過得去……」
“容大公子?”
一聲催促的喚聲打斷了容玠的回憶。
他挲著自己簽上的紅緞布,一轉眼,和臺下的蘇妙漪對上了視線。
那雙桃花眸裏不見毫忐忑,而是竹在、志得意滿的。
太旺盛,太蓬,也太刺眼,就好像他書齋裏曾經存在過的滿牆地錦。
容玠眸微沉,將手中紅簽輕輕一擲。
簽尾系著的紅緞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就像曾經投向地錦的火把。
下一刻,那簽輕巧地越過知微堂,直接掉進了秦宅經籍鋪的簽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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