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翌日，晨霧凝將京郊山林喚醒，澄澈明凈的云影之下，白鷺展翅飛過，慵懶地親吻和煦春風。

春花凝，春風溫。清新的霧氣中，有人沉睡。只不過，那個倚在壯古樹旁的人蜷了一團，輕薄的紗在奪旗時刮出好幾個眼，若現一片雪白。山里夜間微涼，只能以彩旗擋風，依靠郁郁蔥蔥的樹葉遮住晨水滴。

許是奪旗太過疲憊，又或者是了卻心中惦念后緒舒暢，昨夜容今瑤甫一閡目，很快就睡去了。

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頭暈腦悶，整座山林恍若在了上，極強的迫與窒息驟然而至。

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里，見到了母妃。

母妃名葉歡意，歡意宮正是因而建，當時只因一句“喜歡清凈”，皇帝便擇了一僻靜但生機盎然的地方獨造宮殿。這是帝王史無前例的偏，因此許多朝臣直呼是禍國妖妃。

葉歡意很，如深谷中的幽蘭，千秋無絕。眼如水杏，眉若春山，除卻那些俏，骨子里更是有一文人才有的書生傲氣，嫻靜看書時如花照水，就連生氣也是讓人心歡的。

可惜皇宮讓變了籠中雀，無論什麼國天香，經歷那些事后都會被蹉跎殆盡。

容今瑤很喜歡母妃，可是母妃好似并不喜歡，甚至說得上厭惡。

夜晚，天地間萬籟俱寂，只能聽見北風呼嘯。月過窗牖照亮歡意宮的偏殿，雪粒從窗邊緣滲，落殿時遲遲不肯融化。

這偏殿，與外面的冷寒不相上下。

在角落里栗不已，只能靠中呼出的哈氣取暖，面頰與眼眶皆通紅如霞。唯獨晶亮的一雙眼睛，眸炯炯，一直含期冀。

殿門被推開，風雪織涌了進來，寒意襲人，刺骨得疼。

“母妃！”容今瑤從角落里爬了起來，興沖沖地跑向門口人，卻被毫不留地推開。須臾之間，失落垂眼，卻還是乖巧地問：“母妃……您又與父皇吵架了嗎？”

每次父皇來歡意宮尋母妃，母妃都會將扔在此。他們二人之間總是爭吵，嚴重了還會刀見。容今瑤曾聽宮人說：葉貴妃為了離宮，夜夜以死相，陛下便命嬤嬤們晝夜不歇地監視。

今晚，葉歡意毫無例外又一次尋死。不過這次，是想和皇帝同歸于盡。

容今瑤揚起小臉，試探地出凍到僵的手，牽住了葉歡意，小心翼翼地說：“母妃，昭昭好冷，今夜可不可以和母妃一起睡？父皇不喜歡昭昭，每次來歡意宮從不見我，我……”

“你閉！”葉歡意吼出聲，理智盡失。靈魂與**被囚在這座宮殿，每時每刻都在撕碎的緒。也由此，嫻靜面容變得猙獰：“我你閉！聽到了沒有！”

葉歡意立在白茫雪之中，月照著偏冷的眉眼。的眼神明晰可察，是嫌惡與憎恨，猛然掙開容今瑤的手。一個趔趄，小孩兒形一晃，踉蹌數步，仰面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對不起……”容今瑤疼地呲牙，但沒哭，還是笑著看葉歡意：“母妃，昭昭錯了，昭昭再也不說了。”

淚水在眼眶，分明潤了的視線。可容今瑤怕自己哭出聲會招來更多的厭煩，索就忍著，從不讓眼淚落下來。

“你為什麼笑？”葉歡意忽然道。

容今瑤的笑容登時僵住，呆呆地著。

葉歡意宛若提線木偶一般，走到容今瑤跟前，頓頓地問：“你為什麼和我長著相似的眼睛？你為什麼出現在這個世上？你為什麼不去死？”

三連發問，容今瑤愣住了。

張了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嗚咽兩聲：“死……？”

母妃……想讓死嗎……

下一刻，葉歡意自袖中掏出刺殺皇帝未遂的那把匕首。高高揮起，凝視容今瑤的木然神，冷冰冰重復剛才的話：“你為什麼不去死？”

刃隨腕，疾如電閃，銳鋒直指容今瑤的雙目。

容今瑤肩難抑，蒼白若紙。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想要尖的聲音哽在中。那一霎那，甚至妥協地閉上了眼睛。

最終，刀尖堪堪在瞳孔的咫尺之遙停下了。

葉歡意也在抖，瘦削的薄如枯葉。似乎沒意識到容今瑤是自己的親生骨，反而一直將看作是“那個人”的脈，是屈辱的證明。無邊恨意，也盡數留給了央求母的孩。

……做了什麼？只是一個孩子啊！

葉歡意手足無措地后退，丟下刀，轉跑出偏殿。

容今瑤徐徐用雙臂環住自己，把頭深埋進隙中，后知后覺地哭。在這邊泣不聲，葉歡意在另一邊將瓷瓶、花盆盡毀。砰然悶響與清脆碎裂織于耳，還有葉歡意失控的崩潰尖，無一不讓容今瑤心膽俱裂。

在這片刺耳尖嘯之中，忽聞一年聲音穿其中：“容今瑤，醒醒。”

對方喊著的名字，明明不含溫，平淡無奇，卻總是能平心中的焦躁。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清冽若泉，甘爽脾，間雜一些漫不經心與慵懶。

是楚懿的聲音。

容今瑤悶悶地嗯了一聲，從嗓子里溢出虛弱的音：“楚……懿……”

急切地在痛苦夢境中奔逃，掙扎不已。直至山林中箭雨驟然襲來，箭鏃迫睫，幾乎及于的眼睛！

容今瑤霍然睜眼。

白晝的輝頗為眩目，容今瑤初啟瞳眸，則見一片虛白之景，萬皆披銀紗。漸漸的，視線清明起來，容今瑤遲疑地低頭，一只手臂正橫于眼前，悉的聲音又一次喊了。

容今瑤有些迷蒙地直視屈膝蹲在前的人。

楚懿也在回看：“容今瑤。”

見人醒來，懸停在額頭上試探溫的手自然地放了上去。微涼的掌心及皮，稍微讓容今瑤清醒了些。

他道：“你得了風寒。”

林幽邃，疏影覆于二人上，微薄的暖意漸漸融化心的冰寒。容今瑤眼睫一，隨即低下頭，心里僥幸的想，還好只是一場夢。

舒了一口氣，忍著四肢的酸疼無力，準備直站起。然而楚懿不為所，依舊欠半蹲，目不轉睛注視靠近自己。

容今瑤就這麼撞進了楚懿若有所思的目中。

楚懿沉片刻，神有些怪異，問道：“你做夢了嗎？”

這一晚，楚懿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總之就是沒合眼。

清淺的呼吸在安靜中被無限放大，好似戰鼓號角在耳畔邊放肆狂嘯。慢慢的，開始斷斷續續說一些奇怪的夢話。

這讓楚懿不得不懷疑：“你夢見有人要殺你？”

“咳咳……咳……”聞言，容今瑤心里一驚，遂干咳起來：“沒有啊……我是因為漠北人的刺殺，后怕而已。”

楚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尾音上挑，像是故意逗弄：“你剛才喊我名字了，該不會夢見是我殺了你吧？”

“怎麼可能？”容今瑤下意識反駁。見楚

懿含笑著自己，又話鋒一轉：“喊你名字當然是因為在乎，我夢見我們即將要婚了，可不得激一下？”

“……”

楚懿靜靜地注視著扯謊。

半晌后，他兀自笑了笑，不打算拆穿的謊言：“算了，今日先放過你。你起了風寒，還是早些回京吧。”

原本喧鬧、聲勢浩大的京郊山林，第二日只剩下容今瑤與楚懿二人。

昨晚白羽軍副將慕昇在聽到軍傳話后，馬不停蹄地將山下封鎖。陸玄楓回到幄帳知曉了來龍去脈，又統領軍依次查在場人的來歷，果真抓住了一些未明份之人。

盡管未查出誰才是幕后之人，但皇帝的安危為首位，斟酌之下還是選擇連夜返京，只留下白羽軍在附近暗地蹲守。

至于未曾出現的容今瑤與楚懿，慕昇急得團團轉。反倒是年紀尚小的方云朗給他一頓開解，生怕有人破壞哥嫂二人的單獨約會。

一人在土坑里月，一人在樹邊暈睡的約會。

走到拴馬的地方，容今瑤子發虛、頭也昏沉，弱態宛然扶風弱柳。忽而憶起自己顛簸之后的嘔吐，恐重蹈覆轍，便抬頭同楚懿商量道：“你慢一點……”

話音還未落下，楚懿遽然撈起容今瑤的子，把置于鞍上。接著，在容今瑤想再次開口時，他已穩坐其后勒馬前行。

容今瑤被圈在懷中，頭微微往后一仰，便能靠他的膛。有所憑依，頓時泄了力，覓到更舒適之，就安然依偎著，不愿意挪一分。

楚懿這是在報答嗎？

想方設法找機會幫楚懿得到神刀龍鱗，一開始只是想讓楚懿相信的喜歡。而今滿懷真誠去奪旗，果然讓楚懿的態度溫和許多。雖然有時候還是顯試探，話里話外爭鋒不斷，可這也算是一次誤打誤撞的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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