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懿一頓，面上的和煦笑意淡了下來，“算不上討厭。”

“那就是有點喜歡。”陸玄楓自顧自回答，接著他低頭嘆了口氣，轉而正道：“作為你的兄弟，我希你幸福，生兒育，盡天倫之樂。可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上京這方天地困不住你。不論你是不想拖累別人也好，還是不想別人為你提心吊膽也好。總之，別傷害到公主。”

陸玄楓拍了拍楚懿的肩膀，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面上，手指叩了叩，“看看吧，有關葉貴妃的。”然后搬起兩壇酒，“晚上宮宴，別忘了。”

帳中

復又歸于寂靜。

江河湖畔的笑語喧闐似乎遠遠傳來，闔家共聚，宴飲為樂，一派阜盛之景。

楚懿沉默站著。

人們只當楚小將軍份尊貴，年紀輕輕戰功赫赫、有勇有謀。卻不知他一腔豪志在遠方，只想策馬揚鞭馬踏平川，也不知朝堂之中明槍易擋暗箭難防，他的宿命終究屬于塞外霧茫。

別傷害到公主……

楚懿垂首看向陸玄楓留下的信封，目泛波瀾。

他手打開，里面僅有一張字條，上面寥寥兩句話，卻讓楚懿的神霎時凜然。

……

日既西頹，余暉映照金碧宮闕，彩云若織錦鋪展于天際。

皇宮之中繁忙而有序，宮仆從穿梭在庭廊，時不時端著鑲嵌玉石的皿經過，時不時引路王公大臣進殿座。忙碌中，有一宮領著穿淡青長袍的青年走過，不引來一陣耳語。

有人艷羨道：“這就是狀元郎吧？模樣倒是出挑，看起來也端正清廉。聽說陛下有意把他指給大公主做駙馬！”

“陛下那般恨葉貴妃，對待的侄子卻寬容。不僅提拔，還要將的侄子留在宮中做駙馬爺……怕不是報復吧？”

“怎麼可能……”

話音甫落，們紛紛垂頭。正前方，容今瑤迎面走來。

自從那日客店倉促離開，容今瑤本以為只有在宮宴之上才會見到葉凜，卻沒想到他們會在宮引路的亭廊中相遇。

宮欠行禮：“六公主。”

青年腳步停住，目中掠過詫異，沒再跟著宮繼續往前走，容今瑤也是看著葉凜不做聲。

宮的視線在二人之間飄忽不定，默了默，識趣道：“公主，大人，拐彎后就到宮殿了，奴婢就先告退。”轉離開。

誰都沒有說話。

靜了許久，容今瑤率先打破沉寂，開口道：“葉公子，聽說你已翰林院，恭喜。”

葉凜意味不明地注視著容今瑤。

當日也不知為何倉促離開，甚至沒留下聽一句葉歡意的道謝。好幾天，宋昭兒頻頻在他耳邊埋怨，說他怎麼這麼喜歡好為人師，在對方份不明朗的況下，隨意帶來見娘親。

他也自知行為草率，跟姑姑道過歉后，無意間想起小六姑娘，愈發到奇怪。不過他也并未細想，萍水相逢之人，并不重要。

本以為不會再見面，只是沒想到主同他說話的孩兒，竟然會是六公主。

先前不乏聽說過有公主收狀元郎為自己的幕之賓，或是替自己的親皇兄拉攏勢力，親自考證一番品行無可厚非。眼前人自始至終都知道他的份，反過來卻不肯承認自己是公主，難不真如他想的那樣……

葉凜必不會干出那等趨炎附勢之事，所以語氣微微泛起冷意：“紅榜一出，公主瞞份找上我，名義上是因好學請教，拿著文集與我結識，實際上則是公主有心謀劃。”

容今瑤瞳孔一。

葉凜已經知道與葉歡意的關系了？

恰是這個神被葉凜剛好捕捉，以為是心虛，確認了自己的想法：“若我沒有中榜，是個無所作為的平民百姓，那你我在瓊閣的相遇便不足一提。若我中榜，了翰林院史，日后有機會升遷，你反而可以借著這個理由同我相識。公主是想拉攏我為你的下之臣？還是為了哪位皇子的黨爭？”

“什麼下之臣？”容今瑤反應過來，“你應該是誤會了。”

“真是沒想到公主慣會欺騙作偽，倔強倨傲。”葉凜淡道：“葉某，無心奉陪。”

天際邊余霞漸，周遭的熱鬧聲還在繼續，容今瑤耳邊嗡鳴，甚至來不及回話，便聽一人的聲音自背后響起。

“嘖，葉大人，口氣這麼大呢。做公主的下之臣，委屈你了？”對方戲謔道。

“你是以什麼份站在這里苛責的，臣子、朋友、抑或是……算了，不提也罷。只不過欺騙作偽這行徑，難道不是你們葉家人最擅長了麼？”

容今瑤回頭去。

來人抱倚靠在拐角的紅柱子上，他今日穿了一件紅黑相間的華服錦袍，領口微微敞開，出里面的銀滾邊。腰間束以一條玉帶，將他的腰勾勒得拔有力。頭發被紫金冠高高束起，風神秀異，朗目疏眉。

葉凜一愣：“你是那日茶樓里……”

“在下楚懿。”

“原來是楚小將軍。”葉凜頷首道，態度平和了許多。他在姑蘇時便聽說過楚懿的名號，年將軍平定大昭禍患，沒理由不尊敬，只是……“我不明白方才小將軍所說是什麼意思。”

年彎含笑，明朗泱泱，可周卻散發著懶得應付的冷淡與疏離。他上前將容今瑤擋在后，諷道：“字面意思，葉大人不是狀元麼？這都聽不懂了。”

容今瑤心中一，明白他的好心，自背后手了楚懿的腰肢。

這一，像是貓爪子在上輕輕撓了下，敏的意讓楚懿子微怔，他回過頭，垂眸，眼里寫著“平日里能忽悠人的，這回真被誤解，怎麼一句話都不為自己辯解？”

對上他漫不經心的目，容今瑤搖頭示意，無所謂地回視：沒必要跟他置氣，我不在乎。

恰逢宴禮樂響起，來往之人多了起來。三人不宜在此久留，楚懿笑了笑，道了句“告辭”后，拉著容今瑤進殿。葉凜在原地靜默了一瞬，直到有同僚提醒，才緩過神來隨其后。

……

容今瑤和楚懿尚未婚，所以在宮宴上需要分席而坐。不過排位很巧，正好把他們二人排在了面對面的位置，稍一抬眼，便能看見對方。

至戌時，宮燈初上，伴隨著鏗鏘有力的鼓聲，宮廷舞者魚貫而。

們穿淡雅的月白水袖，頭戴步搖，周珠翠，叮當作響，隨著《霓裳曲》翩然起舞。

琵琶弦音如同珠落玉盤清脆悅耳，簫音低沉悠揚，二者結合相得益彰。《霓裳曲》的曲調配上婀娜多姿、秀逸韻致的水袖舞，把宮宴的氣氛拉至高。

“天淡云閑，列長空數行新雁。園中秋斕斑：柳添黃，蘋減綠，紅蓮瓣。一抹雕闌，噴清香桂花初綻……”（2）

眾人舉杯相慶，談聲、笑聲織不絕于耳。皇帝與皇后眼中溢滿喜悅，不時與太子、臣子相談甚歡，飲酒而笑。

楚懿不大喜歡宴飲的場合，心中也了無飲酒的樂趣。他意興闌珊地吃著面前的糕點，偶爾舉目看看宴樂表演。

看著看著，他眼神一頓。

在一片珠翠閃耀、輕盈姿中，楚懿過隙，看見了容今瑤明的笑。

宮燈自穹頂懸垂而下，燈芯搖曳，和的芒照在的臉上，明亮又熱烈。的皮潔溫潤，雙眼澄澈，像是冰藍的水灣。魚兒在里面游著，泛起陣陣觳紋。

隔著舞的水袖和人群，眼前一切仿佛都放慢了，他手上的作停了下來，沉默注視。

笑得分明很開心。

可為什麼又紅了眼眶？

“風荷映水翩翻。桐靜悄，碧沉沉并繞回廊看。香巢秋燕依人，睡銀塘鴛鴦蘸眼……”（3）

劇目還在唱，夜空、宮殿、舞姿，都是那麼。容今瑤深吸一口氣，漸漸覺得笑容疲憊，說不盡的迷茫。

驟然間，手腕被人抓住。

容今然笑容一僵，愕然抬頭，對上了楚懿帶著笑意的瞳眸。

年的目從熱鬧喧囂中穿堂而過，周圍醉者自醉，樂者自樂，沒人注意到他們。

耳畔琵琶驚聲，容今瑤卻仍舊聽清了楚懿的聲音，潺潺緩緩。

“良宵苦短，勝事難逢。”

“在殿聽曲賞舞遠不如……”楚懿勾，輕輕俯，湊近容今瑤耳畔，說了四個字。

容今瑤一怔，瞳孔里匍匐著驚喜與不可思議。二人相視，頸項相宛如并雙蓮。

喧囂離去，周遭一切都靜止了。

“容昭昭，你覺得呢？”

第22章

讓容今瑤印象頗深的端節，其實有兩次。

第一次是在時。

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節日意味著什麼，只是

單純覺得這一日，郁郁寡歡的母妃好似溫了許多。是故無論端節有什麼寓意，于一個稚子而言，它僅僅代表著幸福與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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