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夠、了。”
楚展容笑瞇瞇掐著他的側臉,不斷用力。
裴敏行面不改,仿佛那塊不是自己的一樣。
“真的不再睡會兒麼?時辰還早。”
“不了。”楚展容興致缺缺地收回手,“我要起來看書。”
裴敏行:“嗯?”
……
外面雨大,兩人沒去正廳用膳,直接讓人把飯菜送到外間的榻上。
兩人盤膝對坐,臨窗觀雨,邊賞邊吃。
院的花木醉酒般左搖右晃,搖落滿地白紅,隨水四散飄零。
天地昏朦,水霧氤氳。
檐下雨珠簾,滴滴答答。
氣順窗飄,沁人心田,躁如浮塵的緒瞬間被洗滌一空。
急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等兩人用完膳,東西都撤下去,雨便漸漸停了,天也明亮幾分。
楚展容喝了口茶潤潤,在榻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正準備把戲圖找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相似況,丹朱匆匆。
“郡主,康安伯府送了請帖來,請郡主和侯爺賞臉過府一敘。”
楚展容接過隨意瀏覽一遍便遞給了裴敏行,“你意下如何?”
請帖是裴洵寫的,措辭真摯誠懇,寬厚慈的叔叔形象躍然紙上。
不知的還以為他們多麼深厚。
裴敏行眼神微冷,掃一眼便扔到矮幾上。
“不去。”
丹玉訝異地看他一眼。
楚展容也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干脆,眸流轉,思忖片刻,試探道:“我閑著也是閑著,若你想去,我就陪你走一趟,權當散心。”
“不必。”
裴敏行再次拒絕,語氣也更冷了幾分。
楚展容瞥他一眼,語氣如常,“那就不去。”
問丹玉:“送信的人還在麼?”
丹玉點點頭,“在。”
“去給他傳個話,就說康安伯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不適,不宜車馬勞頓,侯爺要在我跟前侍疾,我們就先不去了,改日再說。”
“是,奴婢知道了。”丹玉收回請帖,快步退下。
待屋無人,楚展容端起茶抿了一口,趁機好好打量一番對面的裴敏行。
婚之后常有種古怪割裂的覺。
裴敏行的容貌未變,但言行舉止判若兩人。
直到這一刻,悉的那個裴敏行又回來了。
——冷漠、沉郁又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見裴敏行似乎在出神,屈指在他面前的矮幾上敲了敲,斂容正道:
“你若愿意,可以與我說說康安伯府的況麼?若不愿意,也好歹我知曉你們關系如何。雍州府就這麼大塊地方,將來楚蘊嫁與裴尚,我們與他們又添一層姻親,不得來往。我心中有數,也好知道該拿什麼態度應付。”
裴敏行回神,握住的手指,低聲道:“抱歉。”
楚展容不以為意:“有什麼好抱歉的?”
裴敏行微低著頭,濃睫在眼下掃出一片影,“我們是夫妻,本該彼此坦誠,只是我與康安伯府的恩怨,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楚展容反握住他的手,一手指一手指地過去,語氣稀松平常,“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一點。”
“嗯?”裴敏行抬起眼著。
楚展容說:“這樣,我問,你答是與不是,不愿說的就不回答,如何?”
有一雙如秋水般澄澈沉靜的眼眸,配上眉心一點紅痣,靜默不語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裴敏行覺得自己在照鏡子,一面能把他的靈魂照得纖毫畢現的鏡子。
在這樣的目下,卑劣者無遁形,畏懼又貪,最后只得俯首。
“好。”
楚展容笑了下,想把手收回來,卻被一下抓。
頓了頓,腦中靈一閃,飛快閃過幾個零碎的畫面。
恍惚間想起他們的初次相遇,他也是這樣死死抓著的手,像抓一救命稻草。
以為自己早就不記得了,沒想到回想起來細節都歷歷在目。
那是一個明的春日。
和娘親從靈濟寺祈福回來,路過一偏僻地段,馬車急停,毫無防備,差點從坐榻上滾下去,把娘嚇一跳,趕把抱懷中,揚聲問:“怎麼回事?”
一個侍衛隔著車簾說:“回稟王妃,有個小孩忽然竄出來倒在前面,擋住了我們的路。”
娘一聽忙問:“可還活著?”
侍衛:“有氣,但上全是傷,瞧著不大好。”
娘便讓人把孩子抱上車,打算帶他城找大夫。
那時的裴敏行小小一個,因為疼痛蜷一團,服被割的破破爛爛,上有好幾道極深的傷口,用布條簡單地綁了起來,還在往外滲。
臉上泥混合,看不出長什麼樣。
娘瞧著心疼,親自絞了帕子幫他臉,有樣學樣,也拿了自己的手帕,想給他手。
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他忽然哆嗦了一下,猛地抓住了的手。
當時就很費解,都是小孩子,他怎麼就那麼有勁?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手勁不減反增,跟鐵鉗一樣。
上次是因為疼,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一向直來直去不喜拐彎抹角的永寧郡主話到邊又咽了回去,換了比較委婉的措辭。
“你叔叔和你父親是不是不太親厚?”
裴敏行頷首:“是。”
楚展容:“他們這些年對你并不上心?”
裴敏行:“是。”
楚展容輕輕點頭,“行,那我知道了。”
這回到裴敏行愣了,“不問了?”
“沒必要,親疏遠近我還是分得清的。”楚展容淺淺一笑,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我又不和他們過日子,他們對你不好,讓你不舒服,以后咱們來往便是。”
結用力一滾,裴敏行不自喚名字:“展容……”
“嗯?”楚展容偏頭看他,眉眼微抬,笑意悠然。
裴敏行沉默而用力地看著,良久展一笑,抬起不可分的手,緩慢而鄭重地落下一吻。
楚展容笑容一頓,目錯愕,手指驟然。
裴敏行緩緩抬眸,眼里正倒映著兩個小小的、清晰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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