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的人靜靜坐在椅上,側目凝視著波粼粼的湖泊,月鋪滿他深邃的面龐,將他的神照映得那樣靜謐淡然,淡然之下著冷漠的疏離,像是在無形之間要把世間萬都推開一樣,山間云霧堆積在他腳邊,似謫仙落凡塵,自有一番世獨立的氣度。
只是走近方能察覺,他的臉是一種趨近于病態的白。
似是聽見了靜,他的視線才眷不舍地從雨景里移到上,那是一種深久的打量,最后目輕輕落在姑娘垂落下來的寬大袖上。
薄輕啟,道:“過來。”
嗓音也似涓涓細流,清冽而空曠。
姬玉落徑直走到他面前,正要說話時,男人一聲不吭地掀開的袖,出手腕那兩道猙獰的痕,那許是方才顧撓的,瀕死的人野蠻掙扎,力道很重,就這麼順著指尖,一滴一滴落下。
可像是覺不到疼,只是順著謝宿白手腕的力道順勢蹲了下來。
蹲在他面前。
侍隨帶著瓶瓶罐罐,見此很快明白過來,將止藥遞上去,謝宿白手接來,盯著那傷口給上藥,待纏錦帕時,才問:“好玩嗎。”
姬玉落一怔,抬目才發覺這崖角對面正是適才將顧推下去的長亭,而此地勢相較對岸略高,恰能將對岸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問“好玩嗎”,不知問的是只顧這一樁事,還是在姬府發生的所有事。
就在姬玉落思忖的片刻,謝宿白已經在那錦帕上打了個結,他很快收回手,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恨他們嗎?”
這回姬玉落沒有猶豫,搖頭說:“但他們該死,不是麼?”
謝宿白看著,半響道:“你想要他們死,可以直接手,又或是將當年的證據呈給刑部、呈給大理寺,甚至呈給錦衛,你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懲治他們,可你今日行事,不過傷其皮,至多只能給姬家人添堵,搖不了其本——你不想要姬崇真的出事,是不是為了頂著姬家長的份,順利嫁去霍家?”
他停了瞬,直言道:“兩個月前行刺霍府之人,是你。”
姬玉落抿不言,氣氛有些僵滯。
雨聲急促,似有磅礴的趨勢。
傘面上“噠、噠、噠”的聲響愈發嘹亮,雨水順著傘沿淌了一地,打了姑娘舊白的角。
謝宿白垂眸看,忽而一陣冷風自湖畔吹來,他猛地抵咳起來,本就蒼白的臉愈發不好,姬玉落忙從侍手里接過水,可謝宿白抬手擋了。
他緩緩止住咳嗽,平復著呼吸,道:“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攔著,可你至要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要像三年前一樣——”
話音落地,后兩個侍皆是一愣,而后互一眼垂下頭去。
三年前啊……
們大抵這輩子都忘不了,們這位主子平日是何曾溫文爾雅、波瀾不驚之人,可三年前主上抱著渾是、險些斷氣的玉落小姐從云大牢出來時,眼底的戾氣能把人生生撕碎,于是就有了當年赫赫有名的“屠獄案”。
姬玉落似也想起什麼,大抵是理虧,臉幾番變化后,道:“我找到他了,趙庸。”
眼底眸愈冷,說:“原來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皇宮戒備森嚴,殺他不易,全而退更不易,可霍顯時時侍奉君側,又與趙庸有所勾結,只有跟著他才有機會進廷,接近趙庸。”
謝宿白默了瞬,道:“所以你當日潛進霍府,不是為了刺殺霍顯?”
姬玉落眉間擰出一道褶子,這副頗為郁悶的模樣,倒給這張清清冷冷的小臉上添了幾分生氣。
抿了下,說:“是消息有誤……”
那夜屋里不止霍顯,還有個從宮里來的太監,當日得的消息是趙庸要出宮,誰知后來出宮的只是趙庸手底下的一個小太監,而正是將此人誤以為是趙庸,姬玉落才敢冒險手,差錯與霍顯了手,而且險些就栽了,若非途遇剛從承愿寺返京的姬玉瑤,城門那些兵不敢搜霍顯未來夫人的馬車于是草草放行,否則還恐難。
思及此,姬玉落眉間更深了。
如此一來,事就清晰明朗了。
中間的細枝末節,比如真正的姬玉瑤是死是活,謝宿白都沒有再問,他只是淡淡眺著遠方的雨幕,間溢出一聲無奈又縱容的喟嘆,說:“京中有我們的暗樁,地點你知道,犯難之際記得求助,你只霍府我不放心,我會派個人給你。”
姬玉落猶豫道:“我有朝。”
聞言,朝也抱著劍連連點頭,頗為委屈地看著謝宿白,主上直接將忽略掉,明擺是在說不行。
謝宿白道:“朝子頑劣,不夠穩妥。”
朝:“……”
那還是在說不行。
姬玉落沒在這些小事上爭執,應下后起便要離開,謝宿白沒有攔,只將一把油紙傘遞了上來。
那只扣在傘面上的指節冷白修長,就這麼遞到了姬玉落面前,卻在無意到他時迅速避開,收回了手。
姬玉落輕頓,道了聲謝后,影了長夜。
侍在后,惋惜道:“主上為何不將小姐帶回去呢。”
謝宿白那張臉依舊平靜到無懈可擊,只是藏于袖中的手攥拳,而后又重重咳嗽起來,抵住的那方錦帕落了,他閉了閉眼,終是什麼都沒說,嗓音沙啞道:“雨大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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