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中的炭火燒得極旺,青煙吞吐,砸砸地冒火星兒。
太后放下手裡的玩意,回到暖塌上坐下,「這麼說,那丫頭瞧見紙團上的字了?怎麼樣,有打算麼?」
余嫆亦步亦趨地跟著,「現下還沒什麼靜,是個懂事的,知道把紙信兒燒了不留痕跡,只是膽子小了些,家出來的姑娘,刀子都沒過,哪裡敢殺人呢。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天下苦戰久矣,西北之地尤甚,遙州府的姑娘平時耳濡目染的,大抵都是咱們陛下殺人如藨的輝事跡,找人吹吹耳旁風,說不準還真敢手。」
太后眸中冷掠過,「哀家本也沒指,試探試探罷了。」
余嫆給太后倒了杯茶,笑了笑說:「太后好謀算,送過去實乃一石三鳥之計,昨兒個陛下喝人的事兒,奴婢已經讓青霧悄悄往前朝後宮傳出去了,玉照宮人親眼所見作不得假,眼下後宮裡那些個婢子心都懸得高高的,生怕陛下瘋癲起來吃人呢。不過姜阮那丫頭倒還有幾分本事,青靈回來說,那丫頭昨兒個睡的龍床,今早起來,連汪順然都對畢恭畢敬的。」
太后面鄙夷之:「汪順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誰不是畢恭畢敬?」
余嫆笑著應了,又聽太后疑道:「皇帝昨夜沒殺,怕不是心了?」
「這奴婢說不準,不過姜阮是奴婢親自去藏雪宮挑的人,陛下沒置,可見對您是十分的信賴,更不願駁您的面子。這麼多年來,您待他比待昭王殿外還要親厚,人人都看在眼裡,任誰也不敢置喙一句。」
「這麼說,這姜阮還是有幾分用的。」太后瞇眼,靠著繡丹山彩的錦枕,面容閒舒:「勾魂還是奪命,你且看著辦吧,別讓人瞧出端倪來,尤其太傅那頭,千萬莫要走風聲。」
余嫆垂首應了個是。正要退出大殿,太后忽然抬頭:「昭王近日在忙什麼?」
余嫆回道:「前兒北疆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昭王與大司徒正商量著賑災減稅的事宜,去年北方連日大雪,凍死的人和家畜數以千計,如今北方百姓看到雪便人心惶惶,昭王殿下早日決斷,也能在百姓心中博個賢名。」
太后眉目舒展開來,緩緩笑道:「昭王爭氣,不枉哀家在後宮為他百般籌謀。」
余嫆退下後,太后獨自倚在榻上小憩。
佛龕中供奉著一座玉面朱的觀音像,裊裊青煙淡掃,出莊嚴慈和、普度眾生的味。
-
玉照宮。
汪順然調來兩名穩妥的宮伺候阮阮起居,梳妝過後,阮阮便隨兩人一同到偏殿用早膳。
眼下殿中空無一人,汪順然悄悄上了傅臻的手腕。
先後伺候兩位帝王,耳濡目染也學了一些醫,雖不如太醫院業有專攻,聞問切倒也得心應手,不至於遭人蒙蔽。
這一點,外人並不知曉。
誰知才一龍,床上的男人竟倏地睜眼,將汪順然嚇得一哆嗦,撒往後退了幾步,「陛下,您不是……」
不是說短時間醒不過來麼?
沒點心理素質,有時候還真承不住這種魔王突然甦醒的震慄。
他總能給人驚嚇。
有時候在殿裡說話,保不齊這位就醒了過來,被他聽去幾分胡話也不知道。
傅臻緩緩起,著床新搬來的被褥,冷冷掃一眼汪順然,扯了扯角:「你幹的好事?」
汪順然眉心一跳,趕忙撇清:「是太后的吩咐。」
見他神不虞,又滿臉堆笑道:「平衡乃天地萬之綱紀,奴才想著,多個姑娘在此,興許對陛下的子有好。」
傅臻冷哂:「你也學那郁從寬,睜眼說瞎話?」
汪順然躲開他的目,自然而然地甩鍋:「奴才該死,可這話是玄心大師說的,奴才只是照辦罷了。」
姜阮是否當真對傅臻有用,汪順然還不敢斷言,生怕昨日所見皆是自己的錯覺,只是見他似乎興致頗好,便換了個法子問:「陛下今日能醒,難不真是人的功勞?」
傅臻角冷冷勾起,「嗤」了一聲。
汪順然撓了撓頭。
傅臻神淡漠,想到昨夜子上和的佛香,心中困,也怔了片刻,「半夜看朕,今晨亦如此。」
汪順然仿佛沒聽懂,雙目瞪圓:「……啊?」
傅臻眸黑沉,語調卻平靜:「昨夜借著替朕拭汗,看了朕整整兩盞茶的功夫。」
他手垂下來,帶著幾分慵懶地倚在床邊,抬眸冷眼看著汪順然:「若不是犯了頭疾,眼皮子掀不開,朕一定將雙眼剜出來下酒。」
汪順然深以為然:「是,是。」
傅臻眸漆黑,眼底涌著躁鬱和嫌惡:「這般以下犯上,朕若還不醒,哪日被人殺了都不知道。」
說到這個,汪順然斂了斂神,「昨晚有人往殿裡傳消息,姜姑娘看過信便焚毀了。」
傅臻眉梢一挑,寒聲譏笑:「這麼快就出馬腳了?」
汪順然昨日見了阮阮,看得出心腸不壞,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多一番:「姑娘是遙州府的千金,昨兒是頭一次進宮,太后的面還沒見著呢,只是余嫆倉促點過來伺候您的。」
傅臻手指輕敲著梨木床沿,「信上寫什麼?」
汪順然了鼻子,心道信上寫什麼,您還不清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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