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親滿地走勛貴多如狗的京城,謝鈞這個四品的鴻盧寺卿,職不高不低,毫不惹眼。
比起才學,謝鈞更出名的是貌若潘安的俊臉。
謝鈞的岳父淮南王是當今天子建文帝的堂弟,深得皇上重,執掌宗人府。是皇室宗親里的實權派,在朝堂上也極有影響力。
謝鈞靠著一張俊臉,攀上淮南王府,娶了以貌聞名的永寧郡主。讓人不得不唏噓嘆,男人一樣能靠臉吃飯。
這十幾年間,謝家從略顯偏僻的敦化坊搬到了靠近永寧郡主府的修業坊。
鐵一般的事實證明,靠臉吃飯的男人完全可以將此事業發揚大!
謝府宅院不算太大,后院修建的園子就占了二分之一,亭臺樓閣假山水池奇花異草樣樣俱全。
這也是大齊僚們的通病。
寧可全家人住得擁,也要撐足門臉。
所謂死事小丟臉事大,便是如此。
謝明曦住的春錦閣,共計主仆十人。大丫鬟兩人住一間屋舍,小丫鬟便得三四個人在一間屋子里。
好在謝明曦的閨房寬敞整潔,收拾得頗為雅致。
朝思暮想的兒子未能養在邊,退而其次,丁姨娘對這個兒的食起居倒也盡心。春錦閣里的各陳設名貴又不扎眼。
大丫鬟芳巧正低頭坐著針線。聽到腳步聲,忙起行禮。
芳巧今年十六歲,正是花朵一樣鮮的年齡,白皙的臉龐著,一雙杏眼大而水靈,顧盼多。
謝明曦隨意嗯了一聲,目落在芳巧手中的荷包上。
芳巧確實心靈手巧,荷包上繡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襯著碧綠的荷葉,頗為致。
“荷包做得不錯。”謝明曦毫不吝嗇夸贊。
芳巧被贊得神一振。
小姐這幾日對不冷不熱,不是讓做鞋,就是繡荷包。伺候的活兒卻指派起從玉扶玉那兩個蠢笨的小丫鬟來。
這個大丫鬟面難堪不說,地位也隨之岌岌可危,豈有不急之理?
芳巧小心翼翼地應道:“奴婢手藝不,難得了小姐的眼。”
謝明曦和悅地吩咐:“我邊丫鬟,數你針線活兒做的最好,照著這個荷包,再做十個。”
芳巧:“……”
一個荷包要做足一整日,十個,就得做上整整十日!
芳巧心里苦,一時未應。
“瞧瞧你,莫非是嫌十個太了?”謝明曦挑眉淺笑:“那就做二十個好了。”
芳巧全一個哆嗦,不敢再遲疑,忙應道:“是,奴婢領命。”
“退下吧!”謝明曦隨口吩咐:“讓從玉扶玉進來伺候。”
芳巧咽下滿心的苦不甘,低聲應是。
……
這世上聰明人比比皆是。自詡聰明的更是數不勝數。
譬如大丫鬟芳巧,心思便太過活絡。和丁姨娘邊的文綺“好”,“閑談”時不經意的言行舉止……
春錦閣里大小共有八個丫鬟,著意挑了略顯蠢笨的從玉和更蠢笨的扶玉。
臉上長著幾點雀斑的是從玉,今年十二歲,紅廚藝梳妝一無所長,最大的優點是聽話。
扶玉比從玉大了一歲,今年十三,生得笨壯實,頗有力氣。一張黑黝黝的臉蛋平平無奇,離清秀尚差了一截。
兩個三等丫鬟往日做的都是洗掃地之類的活,此時踏進雅致的閨房,頗有些拘謹。
不過,比起第一天伺候已經強多了。
站著沒哆嗦,說話沒結,站在一旁安安靜靜。沒的吩咐,絕不敢出聲驚擾。
好!
謝明曦對從玉扶玉的溫順乖巧頗為滿意,慢悠悠地翻閱著手中的前朝史記,滿目書香,一室安寧。
可惜,這般靜謐好的時,很快就被丁姨娘的到來打破。
“三小姐,丁姨娘來了。”
從玉小聲稟報。
話音未落,丁姨娘的影已經出現在眼前:“明娘!”
丁姨娘出春錦閣,從來無需通傳。
以后得先改了這規矩。
謝明曦并未起相迎,只略略抬頭看了一眼,問道:“姨娘怎麼忽然到春錦閣來了?”態度不冷不熱,聲音淡淡。
滿腹沉重心事的丁姨娘,并未察覺到兒的冷淡,目含著凄苦:“明娘,我有話要和你單獨說。”
該來的總是會來。
謝明曦目微冷,掃了從玉扶玉一眼。
兩個小丫鬟立刻退了出去。
……
閨房里,只剩謝明曦和丁姨娘。
丁姨娘還未張口,眼圈已紅了,泫然泣,言又止。
謝明曦淡然張口:“姨娘有話但說無妨。”
“明娘,”丁姨娘心中百轉千回,一咬牙,狠心張了口:“郡主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你大哥今年十四,正應該是一心讀書之時。若早早定親親,一來易分心,二來,他為庶出,又無功名在,很難娶到高門貴為妻。”
“所以,他萬萬不能早早定親。”
說著,用“你一定能明白”的期盼目看了過來。
謝明曦不負所,點頭附和:“姨娘說的是,大哥確實不宜過早親。”
丁姨娘暗暗松口氣,最難以啟齒的話也順利說出了口:“你既能明白,可愿意為你大哥些許委屈?”
不等謝明曦有所反應,急急說了下去:“郡主剛才留下我,對我說,若是你肯替二小姐去考蓮池書院,便將元亭的親事推遲兩年,還會為他求娶名門閨秀為妻。”
“以你的才學聰慧,考蓮池書院十拿九穩。”
“到時候,郡主會替你和二小姐一起報名。學考試之時,二小姐的試卷上寫你的名字,你的試卷上寫二小姐的名字……”
“郡主會暗中打點,無人會追究深查。如此,你便能代二小姐考上蓮池書院……”
說到這兒,丁姨娘眼中淚珠滾落,仿佛盡委屈的人是:“明娘,我知道這是委屈了你。只是,眼下也只有你能幫元亭了。”
“我求求你了!明娘,你就應下這一回,幫一幫元亭可好?”
連說辭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有了第一回,便有第二回第三回……
直至所有人都以為的委屈理所當然,的犧牲天經地義。
謝明曦以為自己心如止水,再不會為任何事怒。直至此刻,抑在心底數十載的久遠回憶和丁姨娘苦苦哀求的臉孔合二為一。
塵封在心底的怨懟委屈不甘,也隨之蜂擁而來。
定定地看著丁姨娘,為前世盡委屈的年謝明曦質問出聲:
“姨娘,我可以自己考上蓮池書院,為何要代謝云曦去考試,將屬于我的才名華雙手奉送他人?”
“為何為了大哥,便要我為人做嫁?”
“為何為了大哥,便要我委屈退讓?”
“大哥是姨娘生的,我就不是嗎?”
謝明曦目越來越亮,聲音越來越冷。
“往日姨娘總說最疼我,原來都是哄我而已。大哥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他的前程未來,我的一切無足輕重,隨時可以委曲求全。”
“同是姨娘懷胎十月所生,大哥自在郡主府長大,姨娘一個月見他不過兩三回。而我,一出生便在姨娘邊,朝夕相伴。為何在姨娘心中,我依舊遠遠不及大哥?”
“只因大哥是男子,而我是子,便該天生低人一等,命運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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