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把其他幾房的人全都看呆了，一時無人做聲。

侯府上下都聽說過楚令霄與沈氏夫婦最近不和，卻沒想到他們“不和”到了這種程度。

大家也都知道楚令霄最近因為傷脾氣暴躁，所以盡量都避著他，讓著他，令他們震驚的是平日里一貫端莊賢淑的沈氏發起火來，是這副樣子。

太夫人眉宇鎖，對著沈氏呵斥道：“阿芷，你到底在做什麼？！”

太夫人的太突突地跳，頭痛裂，心里也覺得楚千塵真是個攪家，最近府里發生的不事都與有或多或的關系。

沈氏從容地了下，道：“母親，這句話你該問侯爺。”

眼一挑，毫不掩飾眸中的譏誚。

楚令霄在兩個小廝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傷鉆心得痛。

他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沈芷，你瘋了嗎？！”

“你為了這麼個惹禍竟然敢對本侯手？！你還知不知道什麼是為子的溫婉嫻雅！”

楚令霄剛摔了一腳，鬢發凌，袍上也沾了些泥土，俊逸的五因為疼痛微微扭曲，整個人狼狽不堪，與傲然而立的沈氏形鮮明的對比。

楚千塵往前邁了半步，走到沈氏的側，注視著楚令霄問道：“不知父親這是對宸王不滿呢，還是對皇上不滿？”

這句話就問得誅心了。

楚令霄：“……”

楚令霄仿佛被掐住了嚨似的，啞然無聲。

對皇帝不滿，那是抗旨，楚令霄不敢。

他也同樣不敢承認他對宸王不滿，就算宸王現在病重，宸王的手下想要收拾一個永定侯府，那還是抬抬手指的事！

楚千塵一眼就看了外強中干的楚令霄，像他這樣的人前世見得多了，也就是窩里橫而已。

前世，楚千塵對這個生父最后的印象就是他舍棄自己時的冷漠與決然。

在他心里，自己這個兒可有可無，隨手可棄。

之后的數年，那一幕曾經為午夜夢回時的噩夢，深深地銘刻在的心中、的記憶中。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變得足夠強大，楚令霄也就再影響不到分毫了。

楚千塵定定地看著幾步外的楚令霄，語氣輕淡而又犀利地說道：“若是父親對這道圣旨不滿，大可以去皇上那里或者去宸王府辭婚，我絕無二話。”

“……”楚令霄啞口無言，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楚千塵也懶得再理楚令霄，一手攙起了沈氏的胳膊，對上沈氏時，的眸和了下來，語氣中帶著幾分撒的味道，“母親，我們走吧。”

又招呼上了楚云沐：“沐哥兒，我們走！”

“哦。”楚云沐習慣了聽他姐的話，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五歲的楚云沐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一邊走，一邊問道：“楚千塵，我可以看看圣旨嗎？”

楚千塵就順手把圣旨塞給了他，叮囑道：“不許一邊走一邊看，回去再看。”

“哦。”楚云沐得償所愿，乖乖地應了。

他們三人丟下侯府這麼多人，徑自離開了。

看著沈氏三人的背影，楚令霄的眼眸晴不定，脖頸間青筋時時現。他就像是一座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似的。

周圍的氣氛愈發抑、凝重。

楚二老爺楚令宇與兩個弟弟換了一個眼神。

楚令宇遲疑地上前了幾步，清清嗓子喚道：“大哥。”

楚令宇他們也覺得皇帝的賜婚不妥，想找楚令霄商量一下該如何應對。

楚令霄看著三個弟弟，臉上火辣辣得疼，再回想之前在校場的那一幕幕，又又憤，今天他真是丟盡了臉。

他想挽回自己一家之主的面，義正言辭地沉聲道：“哎，你們大嫂見識短，皇上賜婚，聽著是莫大的榮耀，可誰都知道塵姐兒只是個沖喜的。”

“現在宸王病重，眼看著人隨時都要沒了，就算在塵姐兒出嫁前，宸王就死了，我們楚家和宸王府也不開關系了。”

“到時候，皇上清算舊賬，我們楚家還有什麼翻的余地！”

“你們大嫂近來是越來越不知分寸了，一味偏寵塵姐兒，也不知道塵姐兒給灌了什麼**湯。”

楚令霄一副氣不過的樣子，道：“本侯都是為了我們楚家著想。”

楚令霄所說，也是楚令宇他們所擔心的。

說到底，楚令霄夫婦無論怎麼吵，都是楚家的家務事，可是楚千塵的這門親事卻會影響到整個楚家。

楚家的公子姑娘們原本覺得楚千塵沖喜是一個人的事，現在聽楚令霄這麼一分析，也都變了臉，擔憂、焦慮、煩躁等等，皆而有之。

“母親，那我們該怎麼辦？”三夫人虞氏不安地看向了太夫人，囁嚅地問道，“要不要去問問貴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

虞氏心里其實懷疑楚家或者楚貴妃是不是最近得罪了皇帝，皇帝才會賜下這麼一門婚事。

“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侯府，這時候進宮不妥。”太夫人毫不猶豫地否決道，雙手地攥著手里的紫檀木流珠串，面沉如水。

本來，是想把楚千塵給二皇子當側妃的，誰知道這丫頭是個頭眼高手低的，就是不肯，口口聲聲說不做妾，現在給侯府招來這種大禍。

如同長子所說，這哪里是出了一個王妃，分明是出了一個掃把星，是把楚家放在火上烤呢！

侯府真是平白遭了這橫禍！

太夫人心口憋著一口氣，無發泄，忍不住就遷怒了一句：“姜姨娘是怎麼教兒的，把兒養這樣！”

“這怎麼能怪敏姍，這是像沈芷！”楚令霄口反駁道。

他握了手里的拐杖，眼皮了，又道：“這丫頭最近都跟著沈芷，疏遠了姨娘，到底誰教的還不一定呢！”

說話間，他臉上就多了幾分氣急敗壞，似乎還在記恨著剛才沈氏踢掉他拐杖的事。

太夫人了眉心，一臉的疲憊，道：“令霄，令宇，令庭，令韜，你們幾個跟我來，其他人都回去吧。”

太夫人只上了四個兒子，把兒媳婦與孫子孫們全數都打發了。

劉氏、虞氏等其他人都乖順地應了，各回各院，唯有楚云逸沒有離開，怔怔地著太夫人、楚令霄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楚云逸眉心輕蹙。

從剛剛父親、祖母他們的對話來看，這樁賜婚并不好。

而且，父親、祖母很生氣，話里話外明顯在遷怒二姐。

“大爺，”他的小廝為自家爺抱不平，“您今天得了皇上的夸獎，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偏生二……”二姑娘給大爺拖后！

“你胡說什麼！”楚云逸回過神來，不悅地打斷了小廝，“這賜婚又不是二姐討來的。”父親和祖母明明也知道這點，卻還是遷怒到了二姐上！

小廝后悔自己快，也是，二姑娘怎麼說也是大爺的親姐姐。

他連忙改了口：“大爺說得是，誰喜歡給人沖喜啊！”

楚云逸輕聲嘀咕道：“宸王估計就是個病秧子，哪里配得上二姐！”

一想到楚千塵三天后就要出嫁了，楚云逸心里就不太痛快：等出嫁了，那就得住到夫家去了，以后就不能經常回來了，那麼自己豈不是更沒機會讓刮目相看了？！

楚云逸越想越覺得不爽，對于那個未曾謀面的未來二姐夫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府里已經有個四弟天粘著二姐了，現在又來了個病秧子！

想到方才楚千塵走的時候還記得招呼上楚云沐，楚云逸就覺口有些悶，明明他才是的親弟弟，可是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這人真是沒心沒肺！

楚云逸重重地一拂袖，對著小廝丟下了兩個字：“走了。”

小廝連忙跟上，還以為自家爺是要回自己的院子，結果卻見他朝著儀門的方向去了。

小廝自然是不能進院的，撓了撓頭，心道：莫非大爺是要去找二姑娘？所以大爺是在擔心二姑娘？

楚云逸慢吞吞地往正院走去，他才不是因為擔心楚千塵呢，只是想去問問有什麼打算而已。

沒錯，就是這樣。

以楚千塵的耗子膽，現在肯定怕死了，說不定在哭……

想著，楚云逸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可他才過儀門的門檻，又改變了主意，調頭往回走，住他的小廝：“陪我出一趟門。”

小廝唯唯應諾，心里覺得自家爺真是太善變了。

太西斜，樹梢花叢間掛著點點金，此刻的侯府分外的安靜，下人們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與聲音，死氣沉沉的。

正院亦是如此。

知道沈氏與楚千塵有話要說，陳嬤嬤識趣地把其他丫鬟都攆了出去，連楚云沐都被打發去“玩”圣旨了。

“咚！”

東次間里傳來一陣異響。

“豈有此理！”沈氏還在氣頭上，重重地把喝了一半的茶盅放在茶幾上，茶水微微灑了出來，沒灑到沈氏自己，反而不慎濺到了楚千塵的上。

沈氏微微蹙眉，拉著楚千塵的手起道：“塵姐兒，去換裳吧。”

“你又長高了，都與我差不多高了。正好我這里還有幾裳從來沒穿過，是我二十來歲時做的，很鮮亮，現在我也不適合穿這麼的了，干脆給你吧。”

沈氏拉著楚千塵的手往碧紗櫥方向走。

其實，楚千塵的上也就是沾了幾滴指頭大小的茶漬而已，本就不妨事，但楚千塵看沈氏心不好，就順著的意思了。

沈氏給楚千塵找好裳，就出去了。

等楚千塵換好裳出來時，就見沈氏坐在茶案邊，案上備好了一套茶，旁邊紅泥小爐上的紫砂壺口冒著白的熱氣，發出輕微的燒水聲。

這是……楚千塵的鼻尖了，角微翹。

沈氏抬眼朝看來，也笑了，“這裳你穿果然好看！”

楚千塵穿得是一嫣紅繡芙蓉花的襦，鮮艷的料子上繡著大朵大朵的芙蓉花，襯得如玉，人比花。

“塵姐兒，過來坐。”沈氏對著招了招手。

經過楚千塵去更的這一盞茶功夫，沈氏已經整理了思緒，冷靜了不，聲寬道：“這件事……你別急。”

“母親，我不急。”楚千塵在沈氏對面坐下，微微一笑，給了一個甜笑，“我來給您沏茶吧。”

順手拿起了爐子上的紫砂壺，作嫻地燙杯、洗茶、沖泡、封壺、分杯……一整套泡茶的作如行云流水般流暢自然，優雅從容，又有幾分剛兼備的氣度。

好得像一幅畫！

沈氏怔怔地看著楚千塵的一舉一，心復雜。

本來，早就想好了，要尋合適的機會問問楚千塵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想把這丫頭記到自己的名下，給尋一門好親事的，沒想到這旨賜婚圣旨來得實在太突然了……

事驟然間變得有些麻煩了。

這時，楚千塵沏好了茶，親自給沈氏奉茶，“母親，喝茶。”

畔噙著一抹淺笑，出一對淺淺的梨渦，笑容艷，氣定神閑。

可是看在沈氏眼里，覺得楚千塵是怕自己擔心，才會如此。

不過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姑娘家，忽然遇到這種事，又怎麼可能不慌！

沈氏接過青花瓷茶盅，放在了一邊，握著楚千塵的素手，有條不紊地說道：“塵姐兒，雖然說天子金口玉言，可這樁婚事也未必沒有周旋的余地。”

“但凡還沒有立婚書，這件事還不一定會，我會想想辦法的。”

“有我在，不會讓你不明不白就嫁了的。”

沈氏心里琢磨著，明天一早就回娘家問問況。

就算楚千塵迫不得已要嫁進宸王府，那也必須得三書六禮！絕對不能隨便一抬轎子就抬進王府去。

沈氏心疼地看著楚千塵。

“母親，您放心，我沒事的。”楚千塵一雙清澈明凈的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沈氏的眼睛，神鄭重。

說這句話自是有的底氣，不就是區區一道賜婚圣旨嗎？總有辦法解決的，先看看薛風演他們怎麼說吧。現在的關鍵是不能讓皇帝知道王爺出京了。

楚千塵指著那青花瓷茶盅，話鋒一轉：“母親，這泡茶的水是我花了好幾天才收集的荷花、荷葉上的水，茶水清凈甘，而且還帶有荷花的沁香，您可一定要試試。”這水還是今天一早讓人送來正院的。

“那我可有口福了。”沈氏笑著端起了茶盅，吹了吹漂浮在茶湯上的浮沫，慢慢地聞著茶香，“果然帶有一清雅的荷香。”

接著，輕呷了一口茶水，只覺口清香甘醇，贊道：“好茶！”

茶是好茶，可沈氏本沒法靜下心來品茗，心里始終有一刺，刺得微微地痛：塵姐兒這孩子明明那麼好，配得起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偏偏這孩子命運多舛。

宸王固然份高貴，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楚千塵這一嫁只會苦不堪言。

于宸王，楚千塵是庶，份低微，又是皇帝塞過去的，本討不了喜，還會被宸王遷怒。

于皇帝，楚千塵一旦嫁了過去，那就是宸王府的人，將來若是宸王府有事，楚千塵也會跟著一起罪。皇帝一向高高在上，帝王無，當他要治罪楚千塵時，兒不會去想這是他自己賜的婚。

在外人看來，皇帝都當眾親口說了，楚千塵這是給宸王沖喜，就算嫁過去，“沖喜”兩個字也會伴一生，永遠被人指指點點，為話柄。

而楚家……

想著楚家，沈氏就覺得心寒，楚家本該是楚千塵的靠山，本該為楚氏撐腰，可從楚令霄和太夫人的態度就知道，楚家不會給楚千塵撐腰的，甚至不得和撇清干系。

楚千塵看得出沈氏還在擔心自己，心中淌過一暖流：至楚家還有沈氏與楚云沐。

正道：“母親，這婚事不會的，您覺得宸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千塵抿微笑，眸燦燦。

王爺并不是什麼子，會任由皇帝擺布他的婚事。

這件事只是皇帝一廂愿，必是不了的。

讓在意的是，皇帝這道賜婚圣旨到底是什麼用意，他為什麼會選自己給王爺沖喜？皇帝應該并不知道自己是大夫，所以，他挑上自己的理由是什麼？

“宸王……”沈氏喃喃道，腦海里浮現一道有些模糊的影。

自宸王十五歲去北地后，就再也沒見過宸王。

只是聽父親夸過宸王聰明絕頂，有雄才偉略，說只要有宸王在，就可以保大齊一日太平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