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七娘子05

老師太慌起來，“捕頭，怎還要帶貧尼回京呢？劉姑娘之死，當真與庵堂並無乾係，劉公子可為我們作證，人是他們送來的，他們也最知道劉姑娘是什麼子。”

劉焱正看著侍從往馬車上裝箱籠，聞言上前來，“捕頭，師太們平日裡的確照顧周全。”

吳襄濃眉一挑，“你們縱然不是兇犯，也是旁證，令你們回京問話乃是尋常，若你們利落代，也不過耽誤你們一日功夫，若是仍然遮掩瞞，便輕饒不得。”

清音和被點名帶走的清霜都麵怯，老師太抿著，目不住落在劉焱上，劉焱卻有些迴避，末了，老師太咬牙道：“那便罷了，今夜便去衙門大牢走一遭。”

清音和清霜心知再無轉圜餘地，皆麵頹喪，清霜又頗為怨憎的瞪清音，似乎怪多，清音言又止片刻，囁喏著不敢言語。

老師太代剩下兩個尼看好庵堂，一行人便啟程回京，師太和尼乘著庵堂的車馬，倒也不敢再有任何違抗。

此時雲霞滿天，瑰麗的濃金之遍灑山野，一行人浩浩的出了山坳，又上道，直奔京城，待天黑時分，眾人回到了到了城門，劉焱與吳襄告辭，要回府稟告長輩。

吳襄道：“時辰雖晚了，不過我還是在義莊等候公子。”

劉焱應聲，帶著仆從往平康坊而去，吳襄則帶著劉姑孃的首去往義莊，師太三人則先被帶回了衙門看押。

到了義莊，將送後堂，吳襄便同薄若幽繼續開始等待，等了片刻，吳襄有些不耐，便派了衙差出門打聽劉家。

二人又在義莊等了一個時辰，冇等來劉焱，出門打探的衙差先回來了。

衙差稟告道：“屬下去了平康坊，那一帶的人家果然對劉家知道的頗多，劉家如今當家的是劉家大爺劉昆，在劉昆之下，還有三位爺，都行商道，今日見過的三公子便是大爺膝下獨子，而另外三位爺膝下各有子，這七姑娘，乃是過世的劉家五爺所出。”

衙差緩了口氣，又繼續道：“七姑孃的母親乃是生之時崩而亡，因此生下來，這七姑娘便有了個克母的名頭，便是親生父親都不喜，還請過和尚道士府，想要給驅魔辟邪，後來在七姑娘三歲時，劉五爺醉酒之後失足落湖而亡，在那時候，七姑娘在府裡又多了克父之名，冇了父母，又有這般聲名，之後這些年，過的十分不易，便是連鄰居提起時都有些避諱，也因如此，這兩年的親事一家都說不。”

薄若幽站在前堂昏黃的燈火下，隻覺手腳陣陣發冷。

“雖是如此，平日裡劉家還是給些麵，可半年前，也不知怎麼，七姑娘忽然消失了，鄰裡隻知道七姑娘生病被送走了，彆的卻難知曉。”

吳襄擰眉，“看來在劉家的日子不好過。”

一回頭，吳襄看到了薄若幽慘白的臉，深秀澄澈的眸子有些晦暗，眉尖亦蹙著，吳襄歎了口氣，“當真是個可憐的姑娘，過的苦，又無人管教，隻怕是人給騙了。”

否則好好的世家小姐，怎會未出嫁便生過孩子？

薄若幽心腔好似有重石碾過，窒痛一陣才上前來，“既未說得親事，在外又有不好名聲，誰還會與親近呢？”

抿著，頭漫起苦，回頭一，彷彿能隔著厚實的屋牆看到七姑孃的首。

“什麼名字？”

衙差回想了片刻，“這個屬下未問出來。”

子閨名在大周不算私，然而外間無人知曉七姑娘名諱，更見在劉府位卑，薄若幽未再問下去，看了眼天穹，隻見清月當空，玉盤隻缺一角，將滿月。

仲秋將至。

吳襄擰著眉，“算了，太晚了，我眼下去劉府走一趟，若能剖驗，明早你來驗，若不許驗——”他一瞇眸，“那便是心裡有鬼。”

薄若幽頷首，出義莊上馬車，歸家去。

馬車徐徐而行，薄若幽跑了大半日，稍有些疲累，掀開簾絡靠著窗沿，任由月華灑滿半，有些惦念霍危樓，中秋節便要到了，也不知能否等來書信。

待馬車停在家門口，薄若幽進門的腳步有些快，前日纔去過城南病營，程蘊之又在書房易改新藥方，見回來，程蘊之溫和笑起來，問了案子，薄若幽便將劉家姑娘之死道出。

程蘊之一時停筆，“劉家……也是個冇落門戶，可惜了小姑娘，死因可定了？”

“暫時推測是額上撞傷，失過多而死，死去多日，腐壞的厲害，外傷隻此一，隻是家裡還未想好是否要剖驗，我和捕頭等了半晌，見天晚了，捕頭便令我回來。”

站在桌案邊給程蘊之磨墨，忽而輕聲道：“義父當年為何想要帶我一起離開”

程蘊之抬眸看，薄若幽從小到大，極問陳年舊事，今日這一問，卻不知從何而起，可也冇甚麼不能說的，他緩聲道：“自是不放心你，莫說你大伯二伯那時行徑不得我信任，便是好的，他們皆有自己兒，哪能比的我與你義母，我們彼時膝下無子，是拿你當做親兒的，便是往後有自己的孩子，亦不會了對你的疼。”

薄若幽隻覺鼻尖微酸，斂下眸道：“兒一輩子孝敬義父。”

程蘊之寬厚一笑，讚乖巧，未提及七姑娘世，程蘊之便也未多想，又提筆寫方子，薄若幽著程蘊之佝僂的背脊，心底溢滿激。

五歲上的事早已記不清了，可當年薄氏派人去青州時與程蘊之夫婦吵起來的話還言猶在耳，克父克母，短命喪門星，說的便是年僅六歲的，當時聽不懂，又長兩歲才知那話意思，有時想，父母的確早亡，弟弟亦因意外而死，偏生自己活了下來，非要論說，倒也有命兇克了他們的可能。

若是無程蘊之夫婦收養，帶離開京城，今日的劉家七姑娘，會否是的下場呢？

背脊一涼，看著程蘊之皺紋滿布的溫和麪容才覺回了暖。

“據庵堂裡的人說，劉家姑娘神有些不好，時而瘋癲無狀，這又令兒想起了長公主……”

薄若幽不敢瞞程蘊之去過長公主府的事，程蘊之初初聽完道了一聲不統，卻也不曾想到霍危樓竟有此心，隻是聽聞長公主之病狀覺得十分震驚。

薄若幽又道：“瘋癲之人若是傷害起自己來，是否不知疼痛？”

程蘊之停筆，“不儘然，瘋了也會喊痛，聽你所言，劉家姑娘並非整日瘋癲，從前瘋癲之時可曾有撞柱之行？”

“這倒未曾聽到提起，隻是他哥哥說過，曾有輕生之念。”

薄若幽思及此蹙眉，雖有輕生之念，可上的傷疤，卻無一致命，足見不曾嘗試過，薄若幽又道：“我不知怎地，總覺得那庵堂有些古怪，老師太看著慈眉善目的，行事卻頗為冷，還對府衙有瞞之意，幾個尼……”

薄若幽不好說的太過狎昵，到底是佛門中人，暗自揣測總是失禮，而哪怕不說，程蘊之的眸已嚴肅起來，“們可是靠著城中貴人接濟？”

“正是如此，今日起初衙門去盤問，們竟連劉姑娘世都不願告訴，一心要等劉家來人纔好，下午帶們回京，幾個人亦十分不願。”

程蘊之麵遲疑之，“城外的庵堂……並不一定是真的庵堂。”

程蘊之如今雖是落魄，可二十來歲之前乃是程家大公子，富貴人家如何消遣樂，他再知道不過，然而他說完，薄若幽卻是不解，程蘊之不由說的更直白了些，“城裡的權貴們，有喜好酒者，除了去煙花之地樂外，還有許多彆的嗜好。”

程蘊之點到即止，薄若幽略一思忖，駭然瞪眸，不敢相信那個可能，可想到今日那尼畫了眉，周又有種說不出的態，心底竟已信了三分。

“這……這兒不知，若當真如此，今日異狀便有瞭解釋，明日去見了捕頭，兒同他提一提，倘若與案子無關便罷了，倘若有關，或許有勾連。”

程蘊之應好，忽而眉峰微，“長公主的病，一直令醫調養著？”

薄若幽點頭，“醫常年看著，明公子亦時常過府問脈。”

程蘊之聽完，便蹙眉沉思起來，薄若幽眨了眨眼，心道程蘊之既主探問，莫不是有何醫治之法，便問道：“義父可是對長公主的瘋癥有法子？”

程蘊之很有些遲疑之，“瘋癥並不好治，且聽你說長公主病的那般嚴重，乃是積年頑疾了，義父並無把握。”

薄若幽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亮，“並無把握也沒關係，義父可願意試試？”

薄若幽那日對他說起長公主犯病之態，說的眼眶通紅，彼時他便起了念頭，可他心中有些猶豫顧及，便未立刻開口，今日薄...今日薄若幽又提起長公主之病，顯然記掛心頭，他這才未曾忍住。

“試倒是可以試——”

薄若幽笑靨一綻，“那太好了！義父不知，我實在心疼公主。”

程蘊之冇好氣道：“我看你是心疼武昭侯。”

薄若幽麵頰飛上一抹霞，“我……我是真的心疼公主殿下，那日見著殿下，仆從們一應哄著，看著好好的與我們說話，記憶卻全是錯，竟然將國公爺的書房當做自己書房，後來病發，頃刻間變了個人一般，兒看著看著，不知怎麼就覺心中生疼，好似能會到的苦痛。”

程蘊之聽得眼神微變，又扯了扯，“是武昭侯的母親，武昭侯疼惜，你屋及烏，自然也頗為憐惜。”

“義父！”薄若幽赧難當，“您怎也打趣兒。”

程蘊之溫和笑開，“待武昭侯歸來，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薄若幽意滿心足，又乖巧幫他侍墨，待晚些回房歇下時，卻在算霍危樓多久才能回來，如今滿打滿算霍危樓已離開兩月，隻怕再等上一整月都不定能見到他。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還未去衙門應卯，先有衙差來尋，直令往義莊去，劉家答應了剖驗。薄若幽神一振，立刻帶著驗的上了馬車。

待到了義莊，日頭纔剛爬上雲尖，秋日的暖溶溶落在上，亦將義莊的氣驅散了幾分，後堂，吳襄已在相候。

“捕頭，你昨夜去劉家如何？”

吳襄麵上說不出是什麼神，“昨夜去了劉家才知，白日他們府上在行宴，之所以耽誤了那般久，也是因為府上走不開。”

薄若幽彎著的角頓時沉了下來，心底一陣發寒，再去看木板床上腐爛的，更覺揪心，未再問，戴上護手覆上巾帕走去近前。

吳襄頓了頓繼續道：“進了劉家，劉家人聽說要剖驗，毫未曾猶豫便答應了。”

薄若幽心腔又是一窒，選了一把趁手的剖刀，開始往顱骨下刀。

傷口附近的被蛆蟲蠶食殆儘，再加上腐爛，骨頭上隻連著一層腦腐，很容易便將顱骨剝離出來，又極其小心的檢視傷口周圍裂開的骨。

驗時的神總是肅穆無波的，平湖似的眸子浮著碎冰，旁觀者大氣不敢，吳襄在旁靜候，足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薄若幽才抬眸。

“死者太往上兩寸之地額骨為傷，此額骨下凹，為外力所致骨裂骨折，凹陷有多塊碎骨，凹陷邊緣有往上顳線延的骨裂，從線行方向和碎骨數量來看，非一次撞擊所致，且撞擊力方向幾乎一致——”

吳襄聽得不太明白，“何意？意思是撞了幾次才死？”

薄若幽抬眸看著吳襄，“不僅撞了數次，且是被人挾製著撞了數次。”

吳襄眼瞳一震，薄若幽道：“這般重的傷勢，隻消一下人也應當發暈，再加上疼痛，隻憑自己量，意誌，力，絕無可能再在同樣的角度上撞第二次。”

薄若幽說完又道：“捕頭可以試試。”

吳襄雖然覺得說的有道理，可卻覺得並無十十的把握，他轉走向門口，彎著子，往門口的門方上輕撞，很快，他發現一個人如果彎著子，哪怕不任何疼痛，亦不好保持一模一樣的姿態往門上撞，因彎著子的模樣，本就容易失去平衡。

他信了薄若幽所言，“所以，可以斷定為他殺？”

薄若幽點頭，又蹙眉著腐爛的後頸之地，“這樣的量，兇手隻可能握住纖細的後頸，而後令往床柱之上撞，隻可惜後頸之地沁了跡腐爛極快，如今已經找不出皮下淤痕跡，否則，證據便要更有力些，線索也能多些。”

吳襄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隻覺的確隻有如此兇手纔可行兇，這七姑娘量與薄若幽相差無幾，卻比薄若幽消瘦許多，而頸子不堪一握，莫說挾製著撞牆，便是掐死，似乎是個人都能做到。

吳襄深吸口氣，“既是如此，我這便派人去劉家通知一聲，師太和尼也未曾審問，想來問了他們，便能得出更多線索。”

薄若幽一邊打量著額角的傷痕一邊道：“傾向於兇手為男子，撞擊次數應當在三次左右，凹陷頗深，骨裂線長，兇手的力氣不小，且我不曾在手上發現任何掙紮痕跡，兇手手的速度應當十分迅捷。”

吳襄眼底微微一亮，“好，我先回衙門，你若再得了什麼，來衙門找我。”

薄若幽本要應聲，可此時卻想起來什麼似的道，“捕頭留步！”

吳襄駐足轉，“怎地？”

“捕頭去審問師太和尼們，可以問一問，們庵堂之中除了祈福上香之外，可還有彆的不正經的營生冇有。”

神冷肅，吳襄挑了挑眉，很快，他眼底閃過一瞭然，他鄭重的點了點頭，帶著衙差轉離開。

薄若幽留下，又將細驗了一遍，然而和昨日一般，再無所得，死亡日久，表多有**，斑溶解至全，與綠縱橫錯，青紫一片，再加上皮下暴突四散的脈，已頗有些悚然駭人之態，而腹部因**而鼓脹，這樣的天氣，這幅也儲存不了幾日了。

薄若幽淨手收好，想知道那三個尼能道出什麼，便辭彆了坤叔，乘著馬車趕往衙門。

到了衙門之時，便知吳襄在牢房中審問，也不著急，便在值房稍後，等了半個時辰，吳襄沉著臉從牢房之中出來，手中著一份證供，得知驗無所得，吳襄便將證供給薄若幽看。

薄若幽接過來看，吳襄沉沉的撥出口氣道：“兩個小的說的很快，就是那老尼姑不如何開口，我當真冇有想到，這水月庵之中竟然真的做那不正經的皮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