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自儘之前留下的書,你親眼看過。你外祖家出事後,衙門判罰你也是親耳聽見的!當年我跟你娘相敬如賓,夫妻和睦,跟你外祖關係也形同父子。他們接二連三出事,我心中比你更痛更難過,但是我能如何?”
馬宏才說著,眼眶慢慢泛紅,眼底含淚,“難道要我也棄了命,隨他們一同去?當年你才九歲,若是連我也不在了,誰來照顧你?……”
說到後麵馬宏才哽咽失聲,無力擺了擺手,“罷了,這些事不提也罷。現在太晚了,你衝書院趕回來也勞累,先下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父子明日再說。”
馬玉城深深看了他一眼,及後緩緩垂下眼睛,彎著道,“爹說的是,今夜之事是我太沖了。我先去睡一下,清醒清醒腦袋。等天亮之後,你再把當年的事好好跟我解釋一番吧。”
馬玉城離了大廳下去休息,廳裡馬宏纔跟林氏臉上的悲痛失立即儘數收起。
冷看著馬玉城背影消失在夜中,馬宏才啟輕語,“留不得了,今晚手吧。”
林氏一驚,“今晚就手?會不會太急了些?明天就是顧家上公堂的日子,要不等到堂審過後?免得節外生枝出意外。”
“等不了了,你冇聽那個孽障剛剛說什麼?他竟說讓我跟他解釋!說明他懷疑未消……當年的事或許他早就知曉,否則今天說不出那些話來。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如此能沉得住氣,到今天才說出來!我們都小看了他,等他把事捅到岑尚書那裡,一切就來不及了!難道你要把到手的東西再還回去?”
林氏抿,“我人去接金兒,讓他今晚睡在主院。”
夫妻二人相視,心照不宣。
天太晚了,各燈熄滅,走在石磚小路上,四周黑漆漆一片。
馬玉城腳步很緩。
這個地方他生活了十幾年,不用看他也知道旁邊假山是什麼形狀,哪花圃種著什麼花卉,哪裡又是園林。
隻是,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晚在這個宅子裡行走了。
在黑暗裡將後院走了一圈,剛剛回到離秋園,隔壁院子就傳來靜,有燈在那邊亮起來。
那是金玉苑,馬家小公子馬玉金的住。
馬玉城無聲嗤笑,負手站在那裡冇。
一牆之隔,很快就傳來馬玉金打罵丫鬟小廝的聲音。
“狗奴才,敢吵爺我睡覺,想死嗎!滾開!”
丫鬟跟小廝一邊告饒賠罪一邊將聲音得低低的,說了什麼聽不清楚,但是能聽清楚小爺的話就夠了。
“……那個掃把星迴來了?回來了又怎麼樣,憑什麼他回來我就要去彆的地方睡!”
……
“我又冇當著他的麵!怕什麼,哼!”
……
“……爺忍他一時,反正日後整個馬家都是我的!走!”
……
那邊燈淡去,馬玉城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和就寢。
卯時,破曉前夕。
離秋園突然濃煙滾滾,火沖天。
火勢來得又迅又猛,轉眼就將園中建築吞冇。
等到園裡東西快要焚燒殆儘,天際出亮,馬家下人們才從四周跑來,在大火後的廢墟中翻翻找找。
馬宏纔跟林氏接到下人稟報後,也跑來了,腳步踉蹌,又驚又急。
空氣中嗆人的煙火味還未散去,整個園子一片焦黑狼藉,已被燒得麵目全非。
馬宏才跌跌撞撞走進廢墟,站在廂房的位置,眼睛猩紅渾發抖,“大爺呢?我的城兒呢?快找,快把我的城兒找出來!”
林氏著帕子掩麵而泣,“城兒,我苦命的城兒啊!怎麼就遇上了這等事兒?難道真是因為沾上顧家,所以犯煞了麼?我若是早知顧家命裡帶煞,說什麼我也不會給你說顧家這門親事啊城兒!嗚嗚嗚——”
就在金玉苑的屋頂上,兩道人影蹲在屋脊背麵,靜靜看著下麵的表演。
形纖細的兩手托腮,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低聲點評。
“你這個小娘,演技浮誇,還演得差。遮帕子不流淚,低級。”
“你那個爹,你看他渾發抖的樣子,我敢打賭,他是在興,興得眼睛都紅了。”
“嘖嘖,這倆盼著你死肯定盼好多年了吧?如今你葬火海,他倆那勁兒,能趕上過年啊。”
旁邊安靜無聲。
顧西棠想想,人家正逢人生低穀心若死灰的時候,這麼樂嗬好像不太善良。
那不行啊,現在是良民。
扭頭對馬玉城道,“你要不要詐個?我可以幫你。詐玩之後你再死?”
馬玉城也扭頭,對著躍躍試的臉,良久冇能組織起語言來。
他早就知道那對夫妻是什麼樣的人,這場大火,他實則並不難過,也不失。
但是就算他不難過不失,現在也不是可以笑的時候。
“顧姑娘,我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了,帶我離開這裡吧。”他道。
顧西棠,“真不試試?”
馬玉城了下角,搖頭。
顧西棠對此大惋惜,從兜裡掏出一粒藥丸遞過去,“行吧,依你。你把這個吃了,免得到時候緒不住又暴躁起來,我會揍你。”
“多謝。”馬玉城想也不想,便將藥丸吞了下去。
當年母親自儘,他外祖一家接出事,林氏擔心立即把他弄死會引人懷疑,所以留了他一條命,但是給他下了慢毒藥,讓他一天比一天暴躁,無法自控。
馬宏才知曉此事,放任不管。
而他為了保命,明知林氏端來的是毒藥,他也隻能著頭皮,裝作毫無所覺般喝下去。
“嗨呀,這麼乾脆?不怕我把你毒死?”
馬玉城回神,自嘲一笑,“顧姑娘比那對夫妻,要善良多了。”
善良兩個字讓顧西棠覺得很舒坦,抓著馬玉城脖子,帶他悄無聲息離開了馬家大宅。
出了宅子,把人往地上一扔,馬玉城屁著地,砰的脆響。
“忙已經幫了,可彆找我了。接下來的事你要是敢扯上我顧家,”吹吹攥起的小拳頭,朝他揚了揚,笑得又又甜,“我了你的皮喲。”
馬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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