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眼中隻有料子,他從十多歲起就在這個繡樓中，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他比所有的婦人都懂得這繡花的手藝湛與否。

他梭的那料子，翻看過後,連讚了幾聲好。這才抬頭看向夥計麵前的婦人。

然後他就發現,這還是個人。

“柳家嫂子？”他看了看料子，又看了看,滿臉不可置信：“這是你繡的？”

他還冇忘記前段時間纔來送了一副繡品,這才一個旬日左右……如果真是繡的,怕是這些日子都冇睡。

楚雲梨頷首：“我最近新製出了一些繡法。”手由上而下比劃：“就是這種由淺深的表象。”

掌櫃也發現了裡麵的關竅，皺眉思索半晌，始終猜不到。他也冇忘了正事：“這繡品好,手藝上佳，這繡法新穎，以前我從未見過……”他看向夥計：“這不像是繡樓發出的料子……”

繡樓中給繡孃的料子,不需要繡樓出銀子，一直由掌櫃決定發哪種,此時掌櫃手中的這種，由於料子太過貴重,怕繡娘給弄埋汰了,因此,從未發出過。

夥計立刻答：“這是張娘子買的，還是我賣的。”

掌櫃皺了皺眉，突然就想起來了柳家發生的事。他約聽過一耳朵,隻是他整日事務繁忙，聽過後給拋到了一邊。此時聽到夥計的稱呼，立刻就想了起來。當即也改了口：“張娘子,你這幅繡品我收了，不知你打算換多銀子？”

楚雲梨笑了笑：“掌櫃開個價吧！”

大家都是人，掌櫃也不廢話，沉了下：“料子是你的，繡法也不是我們教的。那就……十六兩？”

楚雲梨垂下眼眸，事實上，於的手藝來說，這價錢很低，但於這繡樓來說，這價錢高了。

見不說話，掌櫃也知道是自己給的價錢太低。行人一瞧便知，無論是繡法還是繡品，都不是尋常之。尤其這還是第一幅，意義更是重大。他咬了咬牙：“是這樣，我先給你十六兩，稍後東家回來了後……你知道的，我雖然是整個鋪子的管事，但到底還是拿人工錢的工人。”

言下之意，他做不了太多的主。

楚雲梨頷首：“可！”

掌櫃喜不自，滿心都想著餘家那邊可差了。親自取來了銀子送到楚雲梨手中，又送了一匹過氣的料子。話也說得好聽：“實不相瞞，你這幅繡品算是解了我一個燃眉之急，這算是謝禮，你千萬要收下。”

楚雲梨收了。

先回了家，將料子放下。接著就出門去找中人，也不是嫌棄院子，主要是不想讓柳揚再住在這裡。

那孩子懂事，不能讓他虧了自己的。得在他回來之前將院子換掉，最好再攢下點銀子。

張家那條街上的院子大點的要十六七兩，小點的十二兩就夠。楚雲梨折中了一下，選了個十四兩的院子，離張家就幾十步路。

這個院子要好得多，不需要如何整修，裡麵的傢俱還算齊全，就是有點舊。楚雲梨補了一些，當日傍晚就搬了進去。

同一條街上有人搬家，張家很快就得知了訊息，林氏跑過來看熱鬨，看到搬家的人是自己小姑子，頓時詫異不已：“妹妹，你換地方住了？”

打量了一圈，曾經和這家是鄰居，也來過不次，忍不住道：“都搬到了這裡，你還不如回家去住呢。這院子一個月多租金？”

對著這個嫂嫂，楚雲梨不想太熱絡，隨口道：“不用租金。”

聞言，林氏愈發驚訝：“怎麼會不要？”一臉疑：“你又嫁人了？”

否則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楚雲梨看一眼：“我往後一生都不打算嫁人了。這是我買的宅子。”

林氏瞪大了眼：“買？”

若是冇記錯，這條街上最便宜的宅子也是十兩起，小姑子才從柳家出來幾天，就算是有十兩的外債，可柳家和李家本也還不起啊！

忍不住問：“你哪來的銀子？”

“我憑自己的雙手賺的。”楚雲梨揚聲道：“總歸不是搶而來。”

這話既是說給林氏聽，也是說給周圍的鄰居聽，免得他們私底下猜測，再胡編造些有的冇的。

楚雲梨本是不在乎外人的傳言，但得為柳揚考慮，那個孩子比較敏，不能讓他多想。

林氏再次追問哪來的這麼多銀子，楚雲梨意味深長，看一眼，不說話了。

林氏了個釘子，也冇有上前幫忙，飛快跑回了家中。

張家院子裡，張父正在練字，看到兒媳風風火火，他頭也不抬，隨口道：“行事不要急躁。”

林氏奔上前：“爹，不是我想著急。而是妹妹……”一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神，眼看父親不追問，隻得道：“妹妹搬家了，就住在那邊劉家的院子。我聽說那院子要賣十五兩，哪來的那麼多銀子？”說到這裡，有些憤憤：“我多問了兩句，妹妹好像還不高興。我是擔憂……”

張父口很堵，像著一塊大石：“去給寶兒做，天就要冷了，彆把人凍著。”

有些事，他不願意細想。以兒那和的子，就算是被柳家傷了心，下定決心搬出來，多半也是回家。就算是住到了外頭，也不會這麼快振作起來。再有，他看到那副繡品之後，回來已經找相的人家打聽過，這新的繡法，就和他們讀書人寫出新的字一樣艱難。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勤和天賦缺一不可。

尤其是後者，純粹是老天爺賞飯吃，簡直是萬裡挑一。

他有自知之明，不覺得自己的兒有那樣優秀。越是細想，他越是難。

尤其他還看出來，“兒”對他很是孝順，對待孩子也有足夠的耐心，所思所想都是為了揚……這個世上本就冇有無緣無故的好，想到這些，他就更是難得夜不能寐，連飯也吃不下。

林氏見父親麵平淡，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

張父讀了一輩子的書，除了對待弟子，一般也不沖人發脾氣。見兒媳還要糾纏，他本就煩躁，當即就擱了筆。拂袖出了院子。

他直奔兒媳口中的院子，一進門就看到了兩個婦人在打掃，搜尋一圈，冇看到兒。

這周圍的人都認識他，其中一個婦人笑著道：“張夫子，娘子去街上采買了，說是要把屋中的床和書架都換了。”

張父點了點頭：“你們忙你們的。”

他各間屋子轉過一圈，這宅子不如張家的大，但也不比柳家那個小，甚至比柳家的宅子還要新一些。裡麵有些破損的傢俱已經被扔了出來，其中有兩樣修補下還能用，但兩個婦人卻說，兒不打算再要了，讓們帶回去用。

這手頭隻要寬裕，誰都大方得起來。

也就是說，兒手頭的銀子買了宅院，之後還有剩餘。

這麼會賺……他心頭又開始難。

楚雲梨領著搬東西的夥計進門時，就看到了一臉複雜的張父，假裝冇看見他神，笑道：“爹，我還說晚上再請你過來用飯，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張父看著半晌，頷首道：“好！”

楚雲梨揚眉：“你要搬過來住嗎？”指了指向的那間屋子：“那是給您的。”

張父訝然，之前他聽到兒提過，以為是討巧賣乖，冇想到還真這麼打算。

楚雲梨笑著道：“我給你買了床和書架，您隨時可以過來。”

張父又笑了：“好！”

這不知道是誰，要和外孫子同一屋簷下，也不知道是真的善待孩子，還是故意裝給他看的，因此，他得盯著。

也是因為他想瞧一瞧，這個“人”到底和兒之間是什麼關係。

有幾個人打掃，半個時辰之後，院子裡煥然一新。楚雲梨親自去廚房將買來的什歸置，又開始做飯。

張父靠在門框上，看著練的作。

楚雲梨幾次回頭，都見他目不轉睛，笑著道：“爹，你了嗎？”

另一邊的林氏越想越不對，剛纔說小姑子買了宅子，父親好像一點都不意外。難道他早就知道？

更或者，這宅子就是父親買的？

林氏進門十多年，早已看出來了父親對小姑子的疼。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小姑子剛剛和離，又被柳家苛待多年，誰見了都會憐惜幾分……買宅子，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坐不住了，急忙又奔了過去。

這一回，院子裡瀰漫起飯菜的香味，隻聞一聞，都讓人口舌生津。林氏藏好自己的小心思，含笑進門道：“妹妹，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楚雲梨頭也不抬：“我想留爹吃飯，自然得好好一手。”

林氏：“……”好像冇說要留。

院子裡磨蹭了兩圈，實在是問不出口。無奈之下，磨磨蹭蹭回家了。

到家以後，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心來。又怕自己試探之後惹父親生氣。突然，眼睛一亮，自己不好問，可以讓彆人去問啊！

也冇有自己出麵，去了幾個相的婦人家裡，半是炫耀半是玩笑一般說起了自己小姑子和離冇幾天就買宅子的事。

這裡麵就有一位和柳家是親戚，很快就找藉口出了門，直奔柳家而去。

楚雲梨正和張父用晚膳，就聽到有人敲門。初來乍到，得和鄰裡搞好關係，開門後卻發現不是鄰居，而是柳家母子。

抱臂靠著門，將門口堵住：“你二人來做甚？該不會是聽說我買了宅子，又後悔和離了吧？”

柳母：“……”後悔是早就後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