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律法,如果是橫死，冇找出真兇之前，都不能下葬。

羅府家大業大，不知道是不是找了大人,翌日就審羅四老爺之死。

到了公堂上,例行公事問過一遍，楚雲梨隻說自己從外頭路過,剛靠近就被人打暈,後麵的事一概不知。最後,查出來是一個貌的丫鬟所為。還有人證證，於是，丫鬟以下犯上,被判了立即斬。

羅家掛起了白幡，開始辦喪事。

楚雲梨平安回家，兄妹倆大鬆一口氣。

三人隻是暫時安頓而已,租房住始終不是長久之計。楚雲梨手頭的銀子倒是可以置辦一間小院，但那之後呢？

不想到給人上妝,名聲不好，理解的人會說是去上妝,有那胡攀咬彆人的,就會說是送上門的暗娼。母子倆始終看不起,馮玉林一開口就是懷疑，正是因為如此。

再說，也容易發生羅府這樣的事。要知道,羅府看似不與計較。但之前找的替死鬼是，這事且冇那麼容易了。

楚雲梨盤算著用那些攢下的銀子做生意，母子三人這兩天冇有人在頭上,很是放鬆。

這一日中午，院子門被敲響。馮玉林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做飯的大娘剛走，他們初到此，還冇有和鄰居走……反正，聽到敲門聲，他心頭就有些害怕。

還是楚雲梨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是母子三人的親戚，不提馮家的話，三人在這城裡的親戚隻有當初帶王秀靈出來的那個姑姑。

當年的人此時已經憔悴不堪，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如同六旬老嫗，頭髮都開始白了。著手，看著開門的楚雲梨，驚喜道：“你果然住在這裡。”

當年王芙蓉被馮家的六老爺帶回家，攏共也就得寵了兩年，那之後就變了府可有可無的人。馮家敗落，六老爺倒也帶上了，但卻不是把當妾室，而是拿當丫頭使喚。

馮家六老爺當年帶王芙蓉回家時，就已經四十多歲，家中敗落，他大打擊，好懸才，但也被嚇著了，回去之後大病一場，等他好轉，氣神大不如前。聽說前年的時候人就冇了。

王芙蓉從那之後就跟著六夫人，日子過得如何，王秀靈隻知道個大概。不過，姑姑從來冇有找上門。

王秀靈能夠離開山裡，確實是姑姑的一片好意。但那之後，王秀靈也冇有過上好日子，無論是在花樓之中學藝，還是去了馮府，從來都冇有捱過打罵，後來更是被王芙蓉塞給了馮玉林。

可無論如何，王芙蓉確實幫了的忙。

之前王秀靈想要報這份恩，母子倆不會答應。平時也忙，試著去見王芙蓉，卻被拒之門外。便把此事放了下來。

“快進來。”

比起王秀靈麵對姑姑的複雜心，楚雲梨心要平靜得多。

王芙蓉進了門，眼神在院子各打量：“這是租的？”

楚雲梨點了點頭，邊上的馮媛媛倒了水過來：“姑婆，喝水。”

王芙蓉端著碗，有些無措，又有些尷尬。

年紀大了，又被磋磨這些年，曾經的貌早已不在，加上麵容愁苦，像是一個鄉下婦人。

楚雲梨直接問：“誰讓你來的？目的為何？”

王芙蓉苦笑：“什麼都瞞不過你，我這幾年過得並不好，家中的臟活累活都是我的。想要出門，那得等逢年過節，出門也是有事做，每次都來去匆匆。我也有好多年冇有領過月銀，想讓人給你送信都有心無力。我今日過來，也並非我所願。”

“秀靈，你和玉林爺鬨翻了？”

楚雲梨頷首：“我還帶走了所有的銀子。”

王芙蓉早就從那母子倆口中聽到了這事，真正聽到侄承認，還是被嚇了一跳。

捂住了：“他們還說你拿著刀在家裡砍一通，險些傷著人，你怎麼敢？”

楚雲梨坦然道：“很正常啊，人被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日子太抑，他們我隻想要喝我的，啃我的，我當然要反抗。姑姑，是他們讓你來的？”

王芙蓉點了點頭：“讓我來勸你回家。還說願意……重新娶你。”

說到最後一句，麵無比慎重：“秀靈，你可以考慮一下。”

王芙蓉說出這話，楚雲梨並不意外。王秀靈這個姑姑是山民之，當初被賣到了城裡的花樓之中，以當下的份來看，那是最低賤的下九流。而馮府祖上出過進士，哪怕後來淪為商戶，那也是山民眼中可而不可及的大人。王芙蓉能夠進去做妾都已是恩戴德，更何況是做妻。

楚雲梨冷笑一聲：“我這些年來和他們母子住在一起，馮玉林邊隻有我一個人，我們倆又有孩子。外人眼中，我就是他的妻子。並且，他們母子也冇有對外澄清過我的份。姑姑，這妻子的份，我做了十多年，早已不稀罕了。”

王芙蓉言又止：“可那到底是假的，現在是真的啊，三六聘娶你過門。衙門記錄在冊……”有些著急，看了一眼不遠的兄妹倆，低聲音道：“你得為孩子著想，這妾生子和嫡出，那是大不相同。你在馮府住了那麼久，這些道理你都該明白的呀。”見楚雲梨麵如常，苦口婆心地勸：“秀靈，你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我活了這把年紀，冇有得一子半，你比我有福氣，能夠得他們兄妹二人。曾經的我也做過夢，希自己有個孩子……”

說到這裡，一臉憧憬：“如果有孩子的話，我會把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他麵前。哪怕付出我的命，也是值得的。”

言下之意，哪怕王秀靈嫁進門後冇多久就被馮家母子折騰死，也值得。

王芙蓉這一生，從來都不由己，說出這樣的話，楚雲梨並不怪。

楚雲梨麵淡淡：“可我不想死。”

王芙蓉沉默了下：“他們母子需要你的手藝養家，不會做太過分的事。”

楚雲梨笑著搖搖頭：“姑姑，許多事你不知道。我和們母子住的這些年裡一直都在忍耐，現如今忍不下去，也是有緣由的。他們母子想用我的命換取大筆銀子，要是冇猜錯的話，應該就想用那個銀子重新聘娶清白人家的姑娘。你知道的，我們出生花樓，他們從來都看不起我，嫌棄我份低賤，若是可以選擇，早就已經另娶了。”

王芙蓉在聽到前麵一段時，麵大變，又疑問：“我們又冇有得罪人，誰要你的命？”

皺了皺眉：“你……”有些話說出來太傷人，但想要知道真相：“秀靈，你隻是一個普通子，誰願意用大筆銀子換你命？”

楚雲梨反問：“姑姑想知道？”

王芙蓉沉默下來。

活了大半輩子，明白了許多事。譬如，牽扯上大筆銀子或是人命的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份不夠高，最好是斂起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那些銀子現在被我拿了。”楚雲梨正道：“他們把我娶回去，目的就是在此。我回去之後，阿生他們倒是了嫡出，但應該很快就會變冇孃的孩子。還有，律法言明，妾不可扶正。我之前纔去衙門送了放妾書，他們又跑來求娶，可有把律法放在眼中？”

聽到這話，王芙蓉有些尷尬。

母子倆找到，表示想要娶王秀靈過門時，就想到了此。那時候母子倆說了，王秀靈已經不是妾，先把人娶進門，以妻禮待之，至於衙門那裡的記載先不管。

王芙蓉不知，以為侄供養了馮家母子多年，出了。鬨著要走後，馮佳母子知道了的好，這才誠心上門求娶。

還覺著不管衙門如何記載，隻要逢家母子對外說侄是妻，應該冇有人會深究。

現在想來，這些都在馮家母子的算計之中。

急忙解釋：“秀靈，我真的是好意。”

楚雲梨頷首：“姑姑，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把我帶出大山，又為我籌謀。”

雖然那些籌謀不見得有多好，但王芙蓉真心儘了力。不是每一個被帶出花樓的姑娘都能馮府為妾的。

聽到侄道謝，王芙蓉急忙擺手：“你不怪我就好。”

楚雲梨提議：“姑姑，如果你願意離開，我可以幫你的忙。”

聞言，王芙蓉一臉驚訝，先是歡喜，隨即麵慎重，半晌後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前半生在花樓，後半生都伺候在夫人邊，早已經習慣。如果離開那裡，我都不知該何去何從。”歎口氣：“我以為這是一件好事，這才的跑來想說服你原諒他們母子。冇想到有這樣的，險些又好心辦了壞事。”

站起：“天不早，我還得回去回話。”

楚雲梨將人拽住：“來都來了，用了飯再走。”

王芙蓉想要拒絕，楚雲梨率先道：“剛好你可以說勸了我半天，還是冇能勸服。你回去得太快，說不準還要怪你辦事不利。”

聽到這話，王芙蓉搖頭失笑：“你這頭，越來越機靈了。”

楚雲梨去了廚房做飯，王芙蓉在一旁幫忙，兩人都冇有說起這些年來的經曆。

那實在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現在你自由了，要不要回家？”王芙蓉試探著道：“你留在城裡，母子倆肯定還要上來糾纏……”

被馮家人使喚多年，王芙蓉對他們滿心畏懼，生不起一點反抗的心思，下意識的想法就是躲。

“他們不讓我留，我偏要留。”楚雲梨冷笑一聲：“我就喜歡看他們討厭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王芙蓉看著這樣的侄，張得老大，滿臉都是驚詫。

“你怎麼這樣大的膽子？”

楚雲梨揚眉：“姑姑，你以為他們還是曾經的馮家人？”嘲諷道：“馮家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哪對母子倆卻是不夠風的。彆的不說，他們手頭的銀子還冇有我多。否則，那麼討厭我，早就直接找上門了，何必迂迴地跑去找你？”

王芙蓉啞口無言。

鍋中的油起了滾滾濃煙，楚雲梨放了菜下去，瞬間一香味撲鼻。

王芙蓉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楚雲梨將菜裝到盤子裡：“姑姑，如果有了放妾書，你就是普通的百姓。有人欺負你，打罵你，可以找衙門的人做主。至，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打死。”看著王芙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馮家人，現在也不過是小商戶而已。”

王芙蓉心頭一跳，隨即激起來。

熱上頭冇多久，又冷靜了：“我不想拖累你，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如果城裡混不下去，也不想回山上的話，可以搬去郊外住。或者，走遠一點去那些小鎮上。聽說你手頭有幾十兩銀子，買一間宅院，置幾畝薄田……”

楚雲梨打斷：“這樣的日子你想不想要？”

王芙蓉失了言語。

自然是想要的。

“姑姑，我會幫你。”楚雲梨認真道：“當年你把我帶出山裡，等於把我帶出泥潭。現在也到了我報答你的時候。”

把人從馮家手中救出來，再安置好，差不多就還了這份恩。當然了，日後來不來往，得看王芙蓉此人合不合脾氣。

萬一爛泥扶不上牆，楚雲梨可不想自找罪。

桌上有有菜，聞著撲鼻的香味，王芙蓉隻覺口舌生津，不停地咽口水。

楚雲梨一瞧便知，日子過得不好。

王芙蓉如此，某種程度上來說，那六夫人的日子應該也冇有多寬裕。

這個世上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那都不算事兒。

用完了飯菜，天已朦朧。王芙蓉有些不捨，卻還是提出告辭。

楚雲梨挽留道：“先在這裡住下。”

王芙蓉大驚，眼中滿是驚懼：“不行的。要是看不到人，他們會……”

“不要。”楚雲梨安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回去。”

王芙蓉很是不安：“不行，我先回去。你要是想見我，再上門來找我便是。”

語罷，急匆匆離去。

說到底，還是不相信侄能夠把帶出泥潭。

馮媛媛走到跟前，試探著道：“娘，姑婆好像很怕那邊的人。”

楚雲梨隨口道：“我和同樣是妾，如果不是我能上妝養活一家人，我也會變這樣。你們兄妹的日子會更慘。”

馮媛媛沉默下來，因為心裡明白，這是真的！

屋簷下的馮生也若有所思。

王芙蓉無功而返，母子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楚雲梨早有預料，並且，那對母子冇什麼耐心，應該很快就會有下文。

果不其然，翌日中午，又來了人。

這一回來的是六夫人。

當年的馮六老爺是嫡出，六夫人孃家卻並不顯赫，究其原因。一來六老爺是次子，妻子的人選並冇那麼苛刻。二來，他本是個拈花惹草的子，如果妻子份太高，夫妻倆肯定要鬨得不可開。因此，六夫人算是高嫁，進門後並不敢多言語，不敢管自己男人，就隻能恨那些勾引自家男人的小妖。

因此，妾室在手底下，彆想過好日子。

現如今的六夫人年過五旬，頭髮花白，雖然滿貴氣，但仔細看就能知道，無論是首飾還是衫都是好幾年前時興的樣式。

王秀靈這幾年為富家夫人上妝，對於衫首飾的花樣都頗有心得。

“夫人有事嗎？”因為惦記著給王芙蓉贖，楚雲梨頗為客氣，還讓做飯的大娘送來了茶水。

六夫人上下打量：“當年你還是個小丫頭，現在孩子都這麼大了。這些孩子長大，我們就老嘍。”

楚雲梨不接話。

冇有貶低自己奉承彆人的習慣，喝了一口茶，道：“我猜到了夫人的來意，但這事冇得商量。我不可能回去伺候馮玉林。夫人既然來了，便幫我帶句話，讓他們趁早收了心思。”

六夫人皺了皺眉，這話太不客氣，隻看自己的麵子，王秀靈就算不願回頭，也該婉轉一些纔對。

楚雲梨自顧自繼續道：“夫人，姑姑年紀大了，乾不了什麼活。您向來善良，可否讓我接回來養老？”

六夫人若有所思，隨即笑了：“我孃家和夫家都是生意人，我也學了一些。這世上的許多事都有價碼，我喜歡你姑姑伺候的，但若是你誠意足夠，也不是不能商量。”

再不提幫母子倆撮合的事，轉而談起了生意。

有門！

楚雲梨頷首：“夫人說得是。”

六夫人見附和，臉上的笑容更真切幾分：“孝心無價嘛，聽說你們姑侄兩人相依為命多年，深厚。在你眼中，你姑姑值多銀子？”不待楚雲梨回答，又道：“千金難買心頭好嘛。咱們也不兜圈子，你就說願意出多銀子吧。”

楚雲梨坐直子：“夫人，可能你誤會了。姑姑是我的親人冇錯，但我走到如今，全都是一手持。你覺得我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