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林高熱持續了近八個時辰,早已經燒得昏昏沉沉。若不是楚雲梨過來，他說不準已經暈厥過去。

“秀靈，我錯了……”

人在屋簷下，馮玉林覺得,與其等待一直冇出現的母親,還不如求麵前的人。畢竟，王秀靈手頭不缺銀子,如果願意出手,自己肯定能逃過這一劫。

哪怕是在這樣骯臟的大牢中,他也不想死。熬過十年，還能出去。

有兄妹倆在，他肯定能安晚年。

“秀靈,你幫幫我吧。”

楚雲梨蹲下，手上他的額頭，還順手把了脈。如果不喝藥,馮玉林一晚上都熬不過，明天早上起來,就會變一首。

想了想，手在他上幾摁了下：“我也不想你死,再多熬幾天吧！”似笑非笑：“看看你娘要不要來救你。”

馮玉林被按過之後,出了一汗,隻覺得腦子清明瞭許多，聽到這一句，他下意識抬起頭來,對上麵前子臉上的笑容，心下打了個寒。

王秀靈本就冇有原諒他。

甚至還恨著他。

“秀靈，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他一開口，覺得自己呼吸都順暢了許多，慌之中，他冇有多想，隻想留住麵前的子。

“秀靈，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怎樣才肯救我？”他心中慌：“我給你磕頭麼？”

楚雲梨冇有說話。

馮玉林就是想磕，也是磕不了的，現在的他周是傷，一下都痛，他試著起，痛得滿臉猙獰。

楚雲梨漠然道：“等咱們再見，大概就是給你辦喪事。你多保重。”

語罷，轉就走。

馮玉林聽著這漠然的語氣，心想又驚又懼，好像篤定自己熬不過這一回似的。他抓著欄桿：“秀靈，求你……”

楚雲梨手捂住口，那裡的鬱氣又散了一些。

馮玉林到底是冇有把人喊回來，可他不想死。等到看守再次過來送飯時，他一把抓住欄桿，殷切地道：“你卻告訴我娘，讓給我送藥，否則……我就要來陪我！”

看守對上他怨毒的目，皺了皺眉：“我不太方便。”

馮玉林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幫我這個忙，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看守氣笑了：“你以為我會怕鬼？在大牢中的鬼多了去，我要是害怕，也不會站在這裡。”

馮玉林知道自己做了傻事，急忙低低哀求。

看守看他還算乖巧，想到他娘出手大方，上冇答應，心裡已經決定下衙的時候去馮家一趟。

齊氏聽到兒子帶的話，嚇得周發冷。

本來還想著自己進不去後就問心無愧，隻等著……人不在之後去收，帶著孫子好好把人給安葬，就算全了這段母子緣分。結果，親生兒子竟然這樣威脅。

這是母子嗎？

仇人還差不多。

齊氏手頭的銀子不多，想要大牢是不夠的，無奈之下，隻得再去找陳老爺。

上一次和陳老爺不歡而散，知道把人給惹惱了，也不認為自己一次上門就能見著人。大概得多熬幾回，因此，到了偏門，好聲好氣請人幫自己報信。

正如上次一般，陳老爺還冇得知，陳夫人就已經得到了訊息，氣得冷笑不止。

“這人臉皮可真厚。”想到什麼，吩咐道：“你們去把接來。”

齊氏今日運氣不太好，上一回雖然是陳夫人先得到的訊息，可陳老爺也在府中，今日不同，本就事務繁忙的陳老爺去了鋪子裡，加上他上一次回來之後跟夫人保證說以後再不見齊氏，底下的人便冇有出去報信。

方纔齊氏讓門口的人幫忙報信，就聽到他們說老爺不在，冇放在心上。上一次也說不在，可後來陳老爺那麼快就出現了。很明顯，底下的人都在糊弄。

以為今日也是一樣，因此，站在屋中被陳夫人嘲諷時，左耳進右耳出，甚至還希陳夫人說得更狠一點，最好是被陳老爺剛好聽見。

“你這人臉皮可真厚。”陳夫人嘲諷道：“為子，當自尊自重，我上一次話說得那麼難聽。老爺也把你甩在了茶樓，你憑什麼認為他還會幫你的忙？”

齊氏乾脆跪在了地上，磕頭道：“夫人，我兒子還在大牢中等著我熬藥去救……”

陳夫人冷笑：“你要是真那麼疼你兒子，就會主把這事擔下來。現在來說自己是慈母，未免太虛偽了些。”

自家男人惦記了多年的人，陳夫人哪兒能不在意？

那日公堂上的事，陳夫人特意讓人去打聽了的，這個人眼看事要糟，威脅兒子把自己摘了出來……說實話，真疼孩子的母親，大概會主認罪。再有，馮玉林確實重傷，可這人都近兩天了，現在還冇有給兒子送藥，說什麼慈母，傻子纔信！

說實話，此時的陳夫人心特彆不好。

哪怕這個人和自家老爺不歡而散，但再次找上門，老爺也不可能不管。現在連兒子都冇了，孑然一，什麼都不會做。回頭肯定會經常上門，想想就讓人膈應得慌。

瞇起眼，道：“你纏著我家老爺，我真的特彆煩，這樣吧，我給你個選擇。要麼你留在府中做妾，要麼你現在就走，以後再也不上門。”

齊氏呆住了。

陳夫人一字一句道：“彆怪我冇提醒你，若是選了後者，讓本夫人發現你再在私底下找我家老爺，彆怪我不給你留活路！”

齊氏嚇了一跳，低下頭道：“可我這把年紀進門，外人會笑話的。我名聲已儘毀，對此無所謂，但卻怕帶累了陳府。”

陳夫人輕哼：“你要是這般諒人，也不會一次次不知廉恥的纏上我家老爺。語氣讓你們在外做出醜事被人笑話，還不如隻讓人笑話一次。”

“再說，你一個老妾，悄悄進門，誰會知道？”

齊氏跪在地上，心裡期盼著陳老爺快點回來。

陳夫人看出來了的想法：“老爺不在，最近幾天查賬，他都是半夜纔回。”

齊氏垂下眼眸，陳老爺對有些心思，尋找曾經的那點分，留在陳府……似乎也是一條出路。最要的是，現在王秀靈跟背後靈似的盯著，做什麼都不。又不會謀生的手段……怎麼想都覺得，留下來纔對自己最好。

想到此，又有些悲哀。冇有人比更清楚做妾的艱難，難道真要走回頭路？

不行！

垂下眼眸：“夫人賞我一些銀子吧，回頭我再不上門，我可以對天發誓。”

陳夫人擺了擺手：“冇有！不留下就趕滾。”

不待齊氏多說，直接被丫鬟拖出了門。

站在門外，齊氏一臉悲憤。事到如今，隻能回頭去賣宅子。之前也想過此事，但那是自己的落腳地，如非必要，都不想。

接著就發現，宅子在馮玉林名下。他如今是階下囚，這宅子不能。

齊氏也不明白這規矩怎麼來的，反正規矩就是如此。冇有一箇中人願意幫。

站在街上，隻覺得周發冷。

現在的……好像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怎麼會弄這樣的？

不知不覺間，齊氏又走到了楚雲梨的院子外，聽著裡麵的歡聲笑語，隻覺得門裡門外，仿若是兩個世界。

敲了門。

開門的是大花，看到是，一句話都冇問，直接就將門給甩上了。接著，無論怎麼敲，門都再也冇有打開過。

馮生都不管。

齊氏想到大牢中要告發自己的兒子，心裡越想越怕，跑去了陳家不遠的街上等著。這一回運氣不錯，等了一個多時辰，就看到了陳老爺的馬車。

“哥，你等等。”

陳老爺看到狼狽不堪的，頓時皺眉：“你怎麼在這裡？”又道：“我答應過夫人，再不管你的事。你走吧。”

齊氏跪了下去：“玉林在牢中等我……我進不去……”

話未說完，已然泣不聲。

陳老爺漠然看著：“如娘，我以為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齊氏一愣。

低下頭，臉有些熱。

陳老爺繼續道：“你也不是蠢人，應該知道但凡男人都不會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和彆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你來求我救他，你當我是什麼？”

齊氏啞口無言。

陳老爺確實對有意，可也是個明的人。拿點銀子哄開心可以，但搭上自己，那是絕無可能。

“你們倆上的案子說清楚了嗎？”

齊氏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陳老爺揮揮手：“拉走。”

齊氏想到自己孑然一，上的銀子連去一趟大牢都不夠，猛地撲上去，抓住陳老爺的手：“你幫我這一回，剛纔夫人說，願意接納我門。”

上趕著不是買賣。

陳老爺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看著的眼神裡滿是陌生：“你要給我做妾？”

齊氏點了點頭。

陳老爺也說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以前他時常照顧母子倆，哪怕齊氏人老珠黃，他也願意扶持。可現在……且不說納這個一個人自己會被恥笑，就麵前的人這副模樣，他也實在下不去。擺了擺手：“我不接。”

齊氏呆住了，看到馬車要走，乾脆跪了下去：“求你看著曾經的分上，給我一條活路。我要是不去探玉林，他不會放過我的……那個白眼狼，我當初就該掐死他。”

陳老爺本來就不太樂意幫的忙，聽到這裡麵還有馮玉林要攀咬的事，跑得更快。轉瞬間就消失在大門口。

齊氏一臉茫然，正不知該何去何從。邊上的小門打開，陳夫人邊的婆子出現，冷冷道：“我家夫人說，你再不走，後果自負！”

齊氏：“……”惹不起陳夫人。

事實上，哪個都惹不起。

離開陳府，隻覺滿心後悔，早知道就不要算計王秀靈，有王秀靈養著，雖冇有大富大貴，但也食無憂。怎麼也不會落到現如今如喪家之犬般惶惶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一大早，楚雲梨準備去雜貨鋪開門，剛打開自家院子門，就有一個人滾落進來，頓時皺眉：“你怎麼在此？”

門口蹲著的人正是齊氏，昨夜乾脆就冇回家。想過了，如果兒子攀咬自己，衙差上門，一抓一個準。

會到這裡來，並不是想麵對兒媳。這些日子鬥智鬥勇，已經看出來了，王秀靈此人冷心冷，對他們母子那是恨到了骨子裡，絕對不可能出手相幫。隻是想找馮生，如果孫子願意拿銀子，也可解麵前的困局。

“阿生呢？”

楚雲梨知道的心思，道：“我讓他和媛媛去外地進貨了，半個月後回來。”

齊氏瞪大了眼。

“你……”

楚雲梨揚眉：“他們哪怕是我的兒，我也不會如小姐一般養著，那隻會把人養廢。該乾活就得乾活。”

齊氏：“……”

兄妹倆走了，怎麼辦？

跌坐在地上，滿臉惶然：“你能不能給我點銀子？”

楚雲梨輕笑一聲：“昨天我去探馮玉林了。”

齊氏一驚：“他好不好？”

楚雲梨想了想：“發著高熱，上又重傷，活不了幾天。”

這一瞬間，齊氏心裡並冇有對兒子的擔憂，反而有些喜意。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凜然一驚，一時間怔住了。

“不過……”楚雲梨幸災樂禍道：“他活著告你，應該還是能的。”

齊氏：“……”

天要亡。

齊氏不想去大牢裡，一直跟著。到了半下午，楚雲梨發現守在鋪子外的齊氏不見了。後來問了跟著齊氏的人，得知已經離開了城裡。

而大牢中的馮玉林冇等到母親，確實翻了供。大人冇想到孝子本就不孝順，有些煩了。不過，他還是讓人來接齊氏。

結果，已經人去屋空。

於是，齊氏了逃犯。

馮玉林到底冇熬幾天，冇等到母親，他最後的兩天裡，但凡清醒過來，都在破口大罵，後來出不了聲，心裡除了後悔苛待王秀靈之外，就是罵人。

最後死時，他滿心都是對母親的恨意，更多的則是悔意。

*

楚雲梨從一開始就讓人盯著齊氏，知道逃到出了城，先在郊外住了幾日，得知自己了逃犯後，急忙忙往鄉下去了。

一個人，又冇有銀子，最後嫁給了一個已經做祖父的鰥夫，被底下的幾個兒媳磋磨得不樣子。饒是如此，也冇想過離開。

後來，楚雲梨再也冇有見過。

時隔一年，大花的婚事定了下來。是楚雲梨鋪子裡一個脂孃的兒子，由於在一個工坊，想見就能見著。兩人互生愫，大花嫁人時，很是歡喜，臨出門前，除了跪拜母親外，還對姨母磕了頭。

楚雲梨不是親孃，可以送親。

大花的夫家有一個小院子，雖然不大，也小小巧巧五臟俱全。王二丫對這門親事很滿意，當年來城裡時，從來冇想過自己的孩子能夠在這裡站穩腳跟。

看到楚雲梨進門，大花婆婆笑臉盈盈的迎上前來：“東家，您可來了，趕坐這裡。”

親自將迎進了正房裡。

楚雲梨也不客氣，看著一雙新人拜堂，心裡愉悅無比。邊上的馮媛媛看的滿臉羨慕。

“娘，大花姐姐一定會過得好的。”

楚雲梨側頭看：“那你呢？”

馮媛媛低下了頭：“娘，今兒大花姐姐的好日子，就不要說我了嘛。”想到什麼，笑了笑：“你要是著急抱孫子，可以去催大哥。”

楚雲梨搖頭失笑：“婚姻大事，關乎你們的一輩子，我希你們過得好，而不是將就。一個人日子過得如何，外人是看不出的，隻有你們自己知道。媛媛，我知道你不信彆人，但你也得試著相信。畢竟，我早晚會離開你們，人這一輩子，一個人也太孤單了些。”

馮媛媛默然：“娘，那你呢？”

楚雲梨一臉驚訝。

馮媛媛抬頭看著：“娘，你還年輕，完全可以改嫁。”

楚雲梨著的臉：“我冇遇到合適的人。”

馮媛媛一臉不信：“那楊叔經常來找你，哪怕我們家貨價錢高點，他也願意從我們這裡買，明顯就是對你有心。我和哥哥已經商量過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給你準備嫁妝。”

“胡說。”楚雲梨也不惱：“我這輩子冇想嫁人。”

馮媛媛有些驚訝：“娘，我爹那樣的人，你實在不必為他守著。他不配。”

對於這話，楚雲梨一臉不讚同：“無論你心裡怎麼想你爹，都不要說出來，如果讓人知道你們的想法，對你們兄妹冇有好，這話你得告訴你哥哥。”

馮媛媛輕哼一聲：“我也就是在你跟前說說而已。”

那邊新人拜完堂，在眾人的起鬨聲中送房。

楚雲梨忽然笑了。

“隻要你們都能得償所願，我就特彆高興。”

馮媛媛低下頭，覺得自己母親委屈得很。

“我不委屈。”楚雲梨笑看著：“我最希的是你們兄妹倆能過得好，你們能稱心如意，我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