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布景與演員服飾風格格外奢靡, 燈、舞與奏樂在幕布拉開的瞬間就囂張地霸占了人的視覺與聽覺。
一切都華麗而巧,臺下的看客像從鎖孔里窺見了盒子里的一場。
這是芭蕾名劇目《睡人》。
歡快的曲調驟然高昂,一抹淺桃的影跳躍至簇擁的人群中央, 無論前進還是后退, 都始終以足尖著地邁著碎步,對肢的控制穩定有力, 給人一種分外輕松的錯覺。
那是這場劇目的主角“奧羅拉”。
這一刻,沒人再去探究演員本, 了一件漂亮的藝品, 一個鮮活的符號。
人們欣賞的麗, 看著像一只輕巧的人偶一樣被男主角托舉而起, 看著不盈一握的腰落“王子”手中,又在對方合攏的雙手中旋轉, 最后倒在他臂彎。
中間那束聚燈打在面容安寧、狀若沉睡的“奧羅拉”上,雙手疊在腹部,被俯的男主角手覆住。
金發的王子低頭親吻, 于是那冷洌的線便倏然消失,一切回溫。
純粹且唯的羅曼克橋段, 讓臺下年紀不大的男紅了臉, 只有一個人臉倏然僵滯。
持續拍攝著這場演出的高清攝像頭毫無保留地記錄下了這一刻, 并給了特寫。
人們幾次在大放異彩的節點喝彩歡呼, 直到落幕時奧羅拉翹著依偎在單膝跪地的王子懷中, 掌聲掀至頂峰。
……
芭蕾舞劇的謝幕有些繁瑣, 主要角一一上場致謝并接人們的掌聲, 最后才是兩個最重要的主角。
和飾演“王子”一角的杰拉爾返場謝幕前,談聽瑟平復著呼吸,將手放對方攤開的掌心中。
杰拉爾握住的手, 玩笑似地行了個吻手禮,“今天跳得真好,‘奧羅拉’。”
“謝謝。”談聽瑟臉上未褪的笑容越發清晰,“你也是。”
只有舞蹈、燈和掌聲能讓忘卻一切煩惱。
此時此刻,還是有點難以相信自己以首席的份回到松城跳了一支舞,還是主角。
如果父母還活著多好……
“覺好不真實。”談聽瑟眼眶有點酸,低聲喃喃。
杰拉爾安道:“走吧,去臺上迎接屬于你的掌聲,那樣你就會覺得真實了。”
說著,兩人一齊從幕后走出。
掌聲與燈鋪天蓋地,談聽瑟走到所有演員的最前端,單膝跪地朝觀眾致謝時前所未有的張和興在心中膨脹。
杰拉爾握住一只手,虛扶著站起來。
談聽瑟笑意燦爛地環顧觀眾席,今晚第一次將視線聚焦在臺下,裝作不經意地去搜尋那幾張悉的面孔。
談捷、嚴致、聶顯……
忽然,目一頓,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否則為什麼看到陸聞別也在臺下?
但那張臉只是在視野中一晃而過,所以并不確定,看錯了也有可能。
談聽瑟松開杰拉爾的手,走到臺邊去迎接響樂團的指揮,兩人站到演員隊列中與眾人一起再次謝幕。
至于剛才那一點微乎其微的目停頓,沒有人察覺。
……
觀眾陸續退場,陸聞別坐在原位沒。
上次看跳舞還是兩年半以前,今晚再次在臺上看到時,他敏銳地發現變了,變得更加自信、更加堅定、更加耀眼。
是為了自己在舞蹈與角,不再只是為了臺下特定的某個人而演出。
他欣賞這一幕的同時,竟然有了些略顯暗負面的念頭。
只有那只天鵝不屬于你的時候,你才會不愿羽翼太滿,飛得離你越來越遠。
因為你知道不會回來。
沉默間又想到剛才那一幕親吻的畫面,陸聞別目有些晦,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不知出于何種心態,他抬眸看向嚴致。
前排的嚴致早已站起,正和邊的談捷一邊說笑著一邊朝后臺的方向走去。儼然一副格外悉又好的樣子。
“看什麼呢。”聶顯在他邊坐下。
陸聞別收回視線,垂眸神淡淡地整理著領與袖口,一言不發。
“行了,別裝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眼神要是能殺死人,嚴致得死八百回了吧。”
“和他有什麼關系。”
“但他和小瑟有關系。”
陸聞別角微微下撇,顯得冷嚴肅,“與我無關。”
“你要是真像你自己說的那麼無所謂,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兒,昨天也不會那麼大反應了。別問我怎麼知道,你告訴我的那些顯然不是實話也不是全部。”
陸聞別面無表地站起,一邊扣著西裝外套的扣子,一邊朝門口走去。
“說真的,”后的聶顯還在繼續說,“我覺得現在過得不錯的,我們跟保持點距離也好。要是你真不在乎,就別見了。”
別見了。
陸聞別慢慢停下步子。
聶顯看著他的背影,以為他要轉跟自己說什麼,但卻并沒有,只是在幾秒的沉默與停頓后繼續默不作聲地重新邁開步伐,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
談聽瑟腳步輕快地走到后臺。
“科琳!”看見仍穿著演出服的人,快步跑了過去。兩人親地挽手站著,四找人替他們拍照留作紀念。
一個是主角,一個是戲份頗重的仙瑪麗瑟薇,愿意替他們合影的人不,甚至好幾個還嚷著要一起拍,最后都被杰拉爾一一攔下來。
“我很愿意代勞,就不麻煩你們了。”
他笑嘻嘻地把攝像頭對準兩人,輕車路地拍好幾張照片,又好脾氣地滿足了其他人合影的愿。
“要幫你和談拍一張嗎?”科琳笑著問。
杰拉爾欣然接。拍完照,他狀似隨意地道:“要一起去吃點東西嗎?”
“我就不去了,家人和朋友還在外面等我。”談聽瑟笑著擺擺手,“你們去吧。”
說完,抱著服轉走進更室,準備換服和卸妝。
其實就算沒人等也不會去的,畢竟差點就和杰拉爾在一起,即便他們認真談過不會讓這種私事影響舞臺上的合作,但對方還顯然沒有徹底打消念頭。
同團中為人的芭蕾演員很多,甚至部分演員的關系有些過于混。發現自己跟杰拉爾很合得來時,談聽瑟也考慮過接對方的,但在意識到自己即將邁一段親關系的時候,突然到抗拒、恐慌,甚至反。
于是在氣氛正好、對方想要吻下來的前一刻別開了臉。
這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況了。在杰拉爾之前也曾對其他人有過好,到最后也是一樣的結局。然而出演《睡人》需要和杰拉爾完吻戲時又接良好,雖然只是借位,親到的實際是角旁邊。
或許因為清楚那只是工作與表演的一部分。
拒絕第一個人后有意識地斷了和對方的聯系,但杰拉爾也是歌劇院舞團的首席之一,他們的合作難以避免,只能試著去克服那種面對對方時逃避與抗拒的心態,好在現在一切恢復正軌。
在那之后,就再也沒嘗試著和誰發展親關系。先不說自己如何,至不能“玩弄”其他人的。
談聽瑟心里嘆了口氣,干卸妝后洗凈的臉,背著包走了出去。
從后臺到大廳有左右兩條回廊可以通行,二樓的回廊最終在那面巨大的兩層高浮雕墻面前匯,延一條能抵達一樓的長而寬的樓梯。
得知剛才有記者采訪、談捷和嚴致不得不在大廳等待,談聽瑟沒從工作人員的通道離開,而是戴著口罩自己獨自一人沿著回廊往前走。
回廊與樓梯接的地方站了兩個左顧右盼的陌生男人,和目相接后先是愣了愣,接著突然兩眼放,激地快步沖上來想要讓簽名跟合影。
“我在法國的時候就看過你的演出,看過很多遍你的視頻。”其中一個男人很激,“所以就算戴著口罩我還是一眼認出你了,本來只是運氣,沒想到真的能……”
他目狂熱地戛然停了下來,又靠近兩步,眼神有些令人不適的赤.意味,在上游移。
“可以簽名。”談聽瑟笑了笑,不聲地后退半步,心里發,“但合影恐怕不可以,抱歉。”
說話時對方遞來紙筆,距離又被拉近,只能著頭皮拔開筆蓋。
正要落筆,那人忽然問:“那可不可以換一個擁抱?”
“你收斂點,小心人跑了……”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聽見另個人沒住聲音的耳語。
談聽瑟筆尖一抖,沒寫中文,而是飛快簽下自己的英文名,末了強自鎮定地把東西遞回去,裝作沒聽見對方的問題,“記者還等著我完采訪,我就先走了,謝謝你們來看演出。”
說完轉離開,然而背對兩個男人的一瞬,察覺到危機的第六突然在脊背上炸開。
談聽瑟驀地回頭,正好看見興得滿臉發紅的男人朝自己撲過來,令人惡心的溫與呼吸近在咫尺。想也沒想,拿起手里的包就劈頭蓋臉地用力砸下——
男人發出慘,包里的東西也嘩啦啦掉出來大半。不管不顧地抓住機會轉就跑,卻冷不防撞進一個人懷里。
來人抬手扶穩,上前攥住變態的領將其一前一后地重重甩到地上。
“嚴致!”懵了,本能地失聲喊道。
背對著的高大男人一僵,用背影沉默以對。
兩個機不良的男人倒地.,一時沒爬起來,像是被摔懵了。
談聽瑟驚魂未定,但也終于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站在前的男人右腳了,筆的西因此多出了幾條褶皺,但在他停住作時面料又變得平直。
片刻后,他慢慢轉過。
“……是你。”談聽瑟語調低下去,微微別開眼,驚訝之后有瞬間的不自在,“謝謝。”
同樣是深灰的西裝,又是差不多的個子,剛才慌中本沒看清楚,本能地就以為是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嚴致找了進來。
但如果是嚴致的話,怎麼也不該是從這個方向出現。
如果可以的話,并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但他出手幫忙也是事實。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談聽瑟沒有和他多說話的想法,因此就算不解也只是藏在心里。
陸聞別下頜線繃,神復雜,似乎是在忍耐,又似乎是想開口說點什麼。
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倒地的人掙扎著爬起來跑了,他沒追上去,而是打電話吩咐其他人立刻報警,同時在一樓把那兩人攔住。
在他打電話的過程中,談聽瑟蹲下.把地毯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來塞進包里。
回廊上的氛圍有些冷。
陸聞別用力著手機,兩條仿佛生了,沒有離開的意思,卻又進退維谷。想起剛才驚慌之中口而出的那聲“嚴致”,他心臟微微拉扯,頹然焦躁的同時又有些發悶。
他知道大概是沒看清,但這種可能更是在譏諷著他的所作所為。
因為那是遇到危機時的第一反應,那是基于信賴與依靠的本能,只不過是對另一個男人的。
聶顯勸他不要再見的話猶在耳邊。
陸聞別松開握著手機的手,微微張口正要說什麼,目卻忽然定格在談聽瑟手里的東西上——小小的方形薄塑封袋,上面有著一個不算醒目的單詞,但足夠他看清。
一個避.孕.套。
他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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