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要說什麼？”問得很認真，眼中因哈欠而起的水霧，漸漸散開。

“嗯，你的頭發了。”

“哦。”倪珈滿不在乎，小爪子一拉，頭發就乖乖順順地在了耳后。

越澤：“……”

越澤平靜地往前走，低眉瞥一眼有些倦怠的容，問：“不是說剛睡醒的嗎？又困了？”

倪珈不好意思地了臉，嘟噥道：“或許最近睡了吧。”

他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聲音淡淡被夜風吹散，再無言語。

越澤帶倪珈去了公司西門的粥店，海鮮粥，蒸南瓜，叉燒包，蒸蔬菜，各種擺滿了一桌。倪珈早就了，胃口很好，歡歡喜喜地吃著。

他卻興致一般，有一口沒一口地，更像是陪著，跟著吃上一點兒。

他從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晚上七點之后再吃東西，就會腸胃不舒服。可看著這麼歡快的樣子，心里又比平常多點兒吃東西的興致。

他時不時隨意看上一兩眼，心想，這種見到食就兩眼放的樣子，好像一直沒怎麼變。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瘦瘦小小的，盯著桌子上的剩菜，烏黑的眼睛，亮得像狼一樣。

那時候，他看著，默默地在想，剛死了父母的他，和這個沒父母要的，是兩種怎樣的可憐？

小時候的，他還見過兩次。

一次是冬天，年的越澤坐在車里，等著蘇叔去路邊藥店給他買藥，目無意一瞥，就看見有個稍稍眼的小孩，抱著作業本，趴在便利店門口的破箱子上寫作業。

小孩凍得瑟瑟發抖，一邊寫字一邊朝凍得通紅的小手哈氣。

便利店大媽拉開門，沖嚷：“舒允墨你這晦氣的死丫頭，別在我門口擋生意啊！看見你這倒霉樣子，客人都不來了。”

小孩還振振有詞：“這塊地方是公家的。”

那時候的小越澤，鬼使神差地下了車，走進便利店里，買了一大堆東西，抱著紙袋子走出門的時候，掉了一雙手套在地上。

他心里有一莫名的安，可，剛要上車，后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小哥哥！”

小越澤扭頭，就見那個小孩已經朝他跑了過來，紅紅的手上捧著一雙手套，的臉干干凈凈的，

“小哥哥，你的東西掉了。”

年越澤皺了眉：“這不是我的。”

小孩也疑地蹙眉，很堅持：“是你的啊，我看見從你袋子里掉出來的。”

“我都說了不是我的。”年越澤冷冰冰地兇了一句。一抖，瑟瑟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烏溜溜的，像小，警惕地看著他，

他臉不好，不客氣地關上車門。

暗灰的車窗外，孩兒擰著細細的眉，清黑的眼睛里全是疑不解，還有點兒委屈。

車開時，越澤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人影兒，心想，真是煩人的小孩，再不見就好了。

可第二年夏天，他再次見到了！

是在人流涌的大街上，捧著破破的小盒子，追著來往的人討錢。

有人往的盒子里扔上幾個幣，就會笑嘻嘻地點頭俯腰；有人不耐煩罵幾句，也笑呵呵地說對不起。

他再次心不好，默默地走過，腳步停了又緩，緩了又停，直到某個瞬間，終于，有一雙小手抓住了他的t恤。前進的步子徹底凝滯。

后的聲音，沒有那個冬天夜里的理直氣壯，而是模糊的口齒不清。是啊，這是一件多丟臉面，多難以啟齒的事啊：

“小哥哥，給點兒錢吧！”

他轉，無聲地看，眼眸又深又沉。

許是被他寂靜幽冷的眼睛嚇到了，手一抖，松開了他的衫，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也沒有逃跑，仍是直直地看著他，沒有害怕，沒有躲避。

或許是看到，這個年也比大不了幾歲。找同齡人討錢，讓心底深的恥在一瞬間百上千倍地放大。

下，的臉，紅了。隨即，默默低下了頭。

可視線里，出現一只白皙而修長的手，一疊紅的錢放進了的盒子里。

驚愕地抬頭，年已轉離去。

越澤記得，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孩兒。

直到很多年后，直到他長大了，時隔多年，再次看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孩。

讓他很意外的是，孩開朗又活潑，臉上總是掛著明的笑容，和秦景們幾個生一起的時候，笑聲像鈴鐺一樣。

這樣子，一點兒都看不出是那個年過得極其凄慘的孩子。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認錯了，可名字沒錯，那雙眼睛，那張臉，也是沒錯。

其間還有一個小曲，他坐在休息室里休息，剛好推門進來，多看了他幾秒。

他抬眸看，一眼就看出，并不記得他了，只是一種生被好看的男生吸引而多看幾眼的況。

被他逮個正著了，臉一紅，窘迫地吐吐舌頭，隨即卻是大大方方地笑著，拿了東西，飛快地溜出去了。

那天，他不時地去看的笑容，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覺，像是心里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放下了。

只是，后來他聽說了倪家的孫抱錯的事，知道原來應該倪珈。

自那之后，反而沒見過面了。

在倪家的壽宴上，真正的舒允墨仍舊像是倪家的大小姐，與張嵐和倪珞是親的一家人，迎客招待；而真正的倪珈，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就連宴席上的座位是空的，也沒人提起。

他不知道，那時候的倪珈，困而悲傷，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泣。

但是，現在他或許猜想得到的。

越澤至始至終表淡淡的，直到倪珈吃完了，他才放下筷子。

倪珈見他其實沒吃多，而且因為自己不吃了才放筷子，忙問：“是不是我一個人把你的都吃掉了？”

越澤拿巾著手，居然清淺地笑了：“沒有。”

倪珈片刻晃神，不知道剛才那句話笑點在哪里。又覺得，他這樣的笑真是稀有。

兩人步行回了公司，這個時間，廣場上全是對的。

看著一對一對甜甜纏在一起的男男從面前走過，倪珈有點兒不自在，瞥了越澤一眼，他倒仍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夜里的風有些大了，吹得倪珈的頭發凌地飛舞。

倪珈每每用手，把頭發好不容易捋順了，結果又來一陣風，把的勞果搗。

有好幾次，的長發甚至會飛到越澤面前，放肆地招搖。

這時候，越澤就會垂首看一眼，看發凌地飛，看手忙腳臉紅尷尬。

吹了幾次風，倪珈嘟著，近乎有點兒鬧脾氣地埋怨：

“夏天的風，太討厭了。”

他垂眸深深看；

“是嗎？”他眸冷清，淡淡地說，“我覺得正好。”

倪珈蹙眉，暗自腹誹不知哪兒好了。

到了公司樓下，倪珈準備跟他告別，忽又想起一事，問：“我突然想起那次你送我和倪珞去醫院，你是不是認識很多有名的醫生？國外的都認識嗎？”

“算是吧。”他答得很認真，又補充一句，“你要找醫生？”

“嗯。”倪珈點點頭，“我姑媽一年前車禍了植人，我想請醫生給看看，看的況怎麼樣？有沒有好轉的可能。”

他思考了幾秒鐘，誠懇地應允：“這方面的神經科專家，我知道幾個，不過都是在國的，我會記得幫你聯系一下。”

倪珈笑了，開心道：“越澤，謝謝你哦！”

越澤表凝了一刻，說：“沒什麼的。”

倪珈淘氣，眼珠一轉，搖了搖手中的手機盒子，笑：“我是說這個。”

越澤淡淡看：“這個也是沒什麼的。”末了，道，“晚了，上去吧。”

倪珈沖他揮揮手，轉跑進樓里去了。

上了樓，推開宿舍門，就看見宋妍兒在，臉雪白，沒了慣常的溫和順，沒有一表，而是前所未有的冷。

倪珈見宋妍兒臉冷，帶著暗暗的恨，不知道在對誰擺臉。

沒興趣問緣由，更沒興趣開導，沒說話，自顧自坐到桌前拆手機盒子。

宋妍兒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向，聲音很輕，卻不：“難怪給你打電話不接。”

倪珈頭也不抬：“給你發那段視頻后，舒允墨了我手機。”

聽了這話，宋妍兒哼笑一聲，鄙夷盡顯。

倪珈拆盒子的手，稍稍一頓。

宋妍兒從來不會這樣的，說的任何話，表達的任何緒，永遠都沒有負面。呵，被刺激了，要改變了？倪珈無意義地一笑，繼續搗鼓手機。

“我看到你發的視頻了，舒允墨是，”宋妍兒怒氣忍不住，“我爸的私生。”

倪珈還是淡淡的：“嗯。”

“珈珈，我去你家找你，可舅媽說你來公司。”宋妍兒沒什麼緒地解釋著。

以前，溫的語調讓倪珈不了，但好歹習慣了。現在胎換骨地變舒允墨生版，一時半會還真難接。

倪珈應付地問：“讓我安你？”

“安不安都沒有意義了。”宋妍兒毫無笑意地牽起角，“你不是很不喜歡舒允墨嗎？現在我和你是一個陣營的。”

倪珈把卡裝好，放下手機：“陣營？不好意思，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宋妍兒意外：“珈珈，我和舒允墨以后勢不兩立，難道你不會站在我這邊？”

“不會。”倪珈出桌上的書看。

宋妍兒心更，現在邊一個人也沒有：“可你本來就不喜歡舒允墨啊！”

“是啊！”倪珈看著書，“很不喜歡，還會對付，可我不是為了你。我不會為你去做任何事。”

宋妍兒滿腔怒氣全發在上：“你落井下石。”

“語用錯了。”倪珈翻著書頁，“我沒往你上丟石頭，但我也不會特意把你從井里救起來。”

“為什麼？”

倪珈手一停，把椅子轉過來，眸中一閃而過涼笑：“我看上去像是好人嗎？”

宋妍兒被嗆，很悲憤：“可我們不是好朋友還是親戚嗎？”

啪！倪珈手一松，書墜落桌子，砸出冰冷的氣氛。

“所以，你現在記得我們是好朋友是親戚了？”

“以前也……”宋妍兒低下頭，說不下去了，以前確實沒有在意過倪珈。

漫長的沉默后，宋妍兒聲音抖：“我今天真夠了。我爸居然站在舒允墨那邊，還為了打我。”說到此，咬牙切齒，“本來就是舒玲這齷齪小三生的私生。”

看來宋妍兒真被刺激了，眼神和話語的狠烈都是前所未有。

原來從宴會上消失，是看了視頻直接去找宋明理論去，結果肯定是失控咒罵舒玲和舒允墨，然后被爸打了。

這種被人捧在手心心想便可得的公主，突然要把城堡分舒允墨一半，當然不會愿的。

宋家獨生千金的一切好都毀了。爸爸背叛媽媽，背叛了家，還有私生，而那私生的媽以后要做宋家的主人。

宋妍兒的電話響了，看了一眼，暴地掛了電話。

倪珈輕輕一笑：“是舒允墨吧？”

宋妍兒愣了：“你怎麼知道？”

“以你爸爸的格，他才沒心管你；至于舒玲，你離家出走，不得；也只有舒允墨，”歪著頭，分析的容冷酷至極，“倒不是因為關心你，而是得知你手機里有視頻。想和你說好話，把你騙過去。”

宋妍兒怔住，之前幾個電話，舒允墨確實哭泣訴苦，說也無辜，把當親姐妹云云。腦袋快炸了，什麼都分不清。

倪珈見瞬間變化的臉，就知自己猜對了：“你信不信，舒允墨很快會找你，用各種好話和眼淚來打你。如果你告訴視頻已經發給我，絕對會翻臉不認人。之前說的什麼姐妹深立刻變鬼話。”

宋妍兒咬不語，現在恨舒玲，恨爸爸；

可之前對所有人的認知都有誤區，不知道舒允墨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倪珈說的是真的，那舒允墨就很可怕，可如果倪珈說的是假的，那倪珈就很可怕！

究竟該相信誰？

倪珈拿的手機，準備把視頻發一份到自己手上。

可發送鍵還來不及按，宋妍兒一把搶了回去：“我現在不能把視頻給你！”

倪珈皺了眉：“那是我發給你的。”

“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你拿這段視頻做什麼？發給誰？”宋妍兒整個人都于防備和警惕的狀態，“舒允墨說你喜歡寧錦年是不是？蔣娜阿姨看中你做寧家兒媳了？你要發這段視頻去毀掉我爸的名聲？順帶毀掉我？這樣你就可以和寧錦年在一起了？”

倪珈微微瞇眼，舒允墨夠厲害，暫時把宋妍兒拉不回去，也至不讓站到倪珈這邊。還真能幾個電話就讓宋妍兒對倪珈起了防備心。

倪珈坐回寫字桌前：“宋妍兒你給我聽好了。寧錦年那種男人我看不上。但你的好姐妹舒允墨看上他了。”

宋妍兒驚愕：“你說什麼？”

“你喜歡的爸爸，宋家，寧錦年，一切都喜歡。”倪珈看著宋妍兒漸白的臉，殘忍地加上一句，“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喜歡。你爸爸喜歡，寧錦年也喜歡。”

宋妍兒搖頭，幾乎崩潰：“寧錦年是喜歡我的。他經常約我出去玩，他……”

倪珈懶得聽，打斷：“哪一次沒有舒允墨在場？”

宋妍兒面如死灰，哪一次都有舒允墨在場。

倪珈不想費時間跟磨嘰：“打個賭吧，你去問寧錦月，如果寧錦年確實喜歡舒允墨，你就把視頻給我。”

宋妍兒低著頭，面鐵青，不說話。

倪珈：“舒允墨是私生子的消息公布出去，別說寧家，其他家的長輩都不會讓進門。你爸的名聲影響不了多。畢竟，哪家沒點黑歷史？”

宋妍兒想了半刻，咬牙：“好！如果舒允墨真是你說的專門和我搶東西。你要毀，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