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停,困地,低聲低氣地問:“叔叔,你怎麼流眼淚了?”
談靜沒有回頭,天已經黑了,對面的樓里漸次亮起了燈,遠的馬路上,車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像是一條燈的河。病房里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映出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眼淚早就爬了一臉。很多時候都覺得熬不下去了,從來不覺得自己堅強,只是被生活的苦磨得幾乎麻木。每到絕的時候,因為孩子的眼睛,因為孩子的聲音,因為孩子“媽媽”,最后一次次從絕中掙扎出來。已經很哭,流淚有什麼用?能掙到錢嗎?可以給孩子治病嗎?
只是今天很放任自己,因為不愿意回頭,看到聶宇晟。從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他,看到他抱著孩子,哭得就像個孩子一樣。在面前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流過眼淚。即使當年離開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紅著眼眶,一遍遍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命運會這樣捉弄?為什麼從前的事就像是一場夢魘?為什麼著的人,偏偏不被允許?
就是這麼殘忍。
這麼不公平。
聶宇晟把臉埋在孩子的服里,病號服散發著他最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眼淚浸潤了服,刺得他眼角發痛,淚水無聲無息地滲進布料里。孫平一聲也不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用小手抱著聶宇晟的胳膊。他知道自己嚇著孩子了,可是只是忍不住。孫平不知所措了一會兒,終于學著大人的樣子,輕輕拍了拍聶宇晟的背,小聲說:“叔叔,你別哭……”
聶宇晟的全都在發抖,他用盡了力氣,才讓自己抬起頭來,隔著模糊的淚,看著孩子擔憂的眼神,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把孩子摟在懷里,可是又擔心摟得太,讓他不過來氣,因為他心臟不好。過了一會兒,聶宇晟松開手,低頭看看孩子的臉,就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一低頭,眼淚就又流出來了。孫平怯生生的,手了他漉漉的臉。聶宇晟用盡力氣,才能勉強牽角,出一個微笑,問:“平平明天做手,怕不怕?”
“不怕!做完手我就有顆好心了,媽媽就可以帶我去公園玩梯了!”
“叔叔也帶你去玩,好不好?”
孫平想了想,問:“叔叔也帶峰峰去嗎?”
“叔叔不帶峰峰去,峰峰出院了,他回家了,有人會帶他去的。叔叔就帶你去。”
孫平卻出乎意料搖了搖頭:“叔叔還是帶峰峰去吧……峰峰一定想跟你一起玩。我爸爸從來不帶我出去玩……我就最想他帶我去公園。”
聶宇晟眼睛一熱,他再次抱了孩子,把臉埋在他的頭頂,孩子茸茸的短發刺在眼角,讓他覺得又痛又,眼淚不斷地流出來,他像是回到小時候,知道媽媽走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小時候可以號啕大哭,現在,他卻只能靜靜地流著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談靜回過頭來,走到病床邊,把孩子從他懷里抱起來:“平平乖,我們該睡覺了。”
聶宇晟抓著的胳膊,談靜掙了一下沒掙開,他突然手,連同孩子一起,都攬住了。
“對不起……”
談靜別過臉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說:“你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不用道歉。”
“你不愿意告訴我原因,我自己只能胡思想……”
“當著孩子的面不要說這些了。”談靜抱著孩子,“松開!”
他終于是放了手,只是眼眶還紅紅的,就像平常孫平了委屈的時候,那樣無辜地看著。談靜心里很難,所以借著抱孩子,轉過去,不愿意再看他。
聶宇晟穩定了一下緒,才對說:“我明天上白班,明天我會進手室,陪著平平。順利的話四個小時就出來了,你在外面……如果有任何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明天我丈夫會來,我通知他了。”談靜說,“聶醫生,等手結束后,我會謝你為平平做的一切,但我不會把監護權給你的。”
聶宇晟又沉默了,過了片刻,他才聽到自己又苦又的聲音:“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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