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郡王府的詩會與太子召開的詩會是京都里最熱鬧的兩個社場合,每月一次,風雨無阻,不知多貧門才子、寒家詩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里面鉆,想借一詩一辭一句名天下,求個晉的階梯。
太子好文,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而靖郡王雖然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卻一向立志做一個富貴閑王,所以并沒有太大權勢,兩相比較,那些有著明確目的的門人,自然更愿意去太子那邊。
但是如果能得到靖郡王世子的一聲稱贊,也是大長名聲的好方法,所以每次詩會時,在世新門外不遠的郡王府總會迎來許多客人,這些客人有的坐著轎子,有的坐著馬車,也有人步行而來,但門口的那位老管家,卻是一視同仁,驗過名帖之后,恭謹請。
范閑坐在轎子里面,臉十分難看,一陣青一陣白,時不時捂住自己,強行下嘔吐的沖。
因為想到是來參加詩會,斯文盛事,坐青簾小轎可能應景一些,所以他要求和妹妹坐轎子,只是常年住在澹州海邊,船晃不暈他,這轎子卻讓他暈的有些厲害。他一邊難著,一邊拉開轎邊側簾,有氣無力地問藤子京:“還得有多遠。”
藤子京忍住笑意,回答道:“過了路口就到了。”
范閑噢了一聲,又坐了回去,雙手指如蘭花一綻,將拇指與無名指搭在一,任由真氣緩緩釋出,洗涮著腑,煩惡稍去,但終究治不了暈轎。
此時他的心中有極多的疑問正盤桓不去,加上不適,所以眉頭如鎖皺了起來。這些天在府里住著,總覺得父親大人與自己想像當中很不一樣,而且有很多事無法解釋,比如他為什麼會如此看重自己這個私生子?難道真是因為母親,所以屋及烏的關系?
他轉頭向轎外看了一眼,隔著薄薄的青布,看著坐在馬上的那個人影,心里知道,藤子京雖然目前傾向于自己,但畢竟是父親的人,自己不可能完全相信。他嘆了口氣,心里想著,一定要給自己找些可以信任的手下才行,五竹叔像鬼魂兒一樣,可不是自己能隨意指揮的角。
范閑很想知道自己的母親從前在京都里做過些什麼,和自己的父親是如何認識的,又是如何……離開這個世界的。這并不僅僅是單純的好奇和孺慕,而是他認為,只有知道了歷史,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的現在以及將來。
在郡王府里,一園子門前,幾名士子正寵若驚地向一個年青人行著禮,他們斷斷想不到,今天的詩會,靖郡王世子竟會親自在園門外迎接。
兩抬青簾小轎慢悠悠地晃了過來,靖王世子有些不耐煩地與那幾位行禮不迭的家伙拱了拱手,便迎了上去。直到此時,那幾名士子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思,臉上卻不敢有毫表,依舊自矜的笑著,瀟灑地一拱手,在管家的帶領下,往后園去了。
王府門口的下人們也有些好奇,是何方貴客,竟然可以讓世子親自出門相迎。
等看見從第一抬轎子里走下來的那位黃衫羅姑娘,下人們才知道,原來是范府的大小姐到了,不說靖王府與范府之間的關系,單論嘉郡主與范小姐的私,子不方便拋頭面,這在園外迎一下也是應該。
“若若妹妹。”靖王世子姓李名弘,在京都的風評一向與青樓之類的地方離不開關系,但在范小姐面前,世子卻是眼觀鼻、鼻觀心,顯得十分守禮。
范若若微微襝,問世子安,然后微笑說道:“嘉今天又出得什麼題目?”
世子笑答了幾句,眼卻時不時地瞥向后面那抬轎子,心想都半天功夫了,那位仁兄怎麼還不下來?已有下人走上前去,很恭敬地將轎簾掀開,不料……轎中空無一人,一時間,郡王府眾人大驚,心想這演的是哪一出?
范若若掩一笑,解釋道:“哥哥在后面。”
說話間,眾人便看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氣吁吁地從不遠趕了過來,邊跟著一位親隨。這年輕人上穿了件淡栗單,領扣也沒有系好,看上去不免有些輕浮,但一配上那副可親切的干凈臉龐,旁人便覺,這人,便應如此放松打扮才是。
“抱歉,抱歉。”范閑對世子抱拳行了一禮,尷尬說道:“暈轎暈轎,所以一路走著來的,天又熱了些,所以先前在府外喝了碗酸漿子才來,晚了晚了。”
“不晚,不晚。”李弘一見這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人,便覺十分心喜,哈哈大笑道:“范兄能來便是好的。”
范閑聽見他的稱呼,發現比前日多出了一個范字,一時間不知道對方是想表示怎樣的態度,略頓了頓,微笑浮上臉龐:“王府外面的酸漿子都比別要好些,自然是要來看看。”
世子李弘微微一笑,見對話答話竟是輕輕飄到天邊,更覺得有意思,將手一領,接著他兄妹二人了園子。
范閑在澹州的時候,就知道妹妹做的一手好詩——雖然在他看來這些詩其實往往也只是傷春悲秋,逃不出某些框框——這個時代依然是有好詩的,但很顯然經常來參加詩會的太子黨和那些年輕書生們并沒有太強的造詣,所以范若若依然有了小小詩名。
所以他很好奇,在這樣的場合里,妹妹會有什麼樣的表現,還有那位造紅樓夢外流,便宜死了盜版書商的嘉郡主又長的什麼模樣。
但是跟隨李弘走進回廊流水的后花園,他才知道,原來在這樣一個看似開放的國度里,依然是男分座,士們坐在湖對面一個亭閣之下,前方有層層白縵紗掛著,隨清風而舞。
范閑有些失地跟著世子走到湖的另一邊,看著遠隨風飄的輕紗,不由想起了前世最的周星星,在心深嘆道:“真有初的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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