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號， 張蔓一早就到了N市大劇院。

N城一中畢竟是省重點， 對學生的多面發展很重視， 這種能夠展示學校文藝面貌的匯演自然也相對隆重，所以每年的國慶匯演，校方都租了位于N市中心的文化大劇院。

劇院不僅安排了全學生的座位， 學校還單獨為一些報名的家長保留了一片區域。

張蔓到了后臺，換上張慧芳給準備的子后去了化妝間， 學校為同學們請了專業的化妝師團隊。

大部分表演的同學們昨天彩排的時候都見過了， 此時大家都在化妝間里準備， 張地等待上午的第二次彩排。

由于秦帥是校文藝部部長，不僅自己有鋼琴獨奏的節目， 還兼任匯演的主持人和全場節目統籌。他進進出出檢查各個演員的到位況、道的準備況，忙得不可開。

“那邊來個化妝師，給主持先化妝……”

他剛打開化妝間的門，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等待化妝的。

雪黑， 致的改良版旗袍極其，勾勒出妖嬈的曲線。今天挽起了長發，不是像之前那樣隨意扎個馬尾，而是將所有發固定在腦后， 盤了一個髻， 就連劉海也用扣子仔仔細細別上去了，出一片潔的額頭。

十六七歲的， 皮白皙又干凈，就算未施黛還是得驚人。

秦帥在這一瞬間， 突然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已經見過好幾次，但心口每次都有種被重擊一拳的覺。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心想，這個妹子真是長在他的審上了。

化不化妝的完全忘了，秦部長進去套起了近乎：“學妹，你張嗎？”

張蔓看他進來，和他打了個招呼：“學長好。我還好，不怎麼張。”

“也是……你昨天彩排就穩得很。”

其實張蔓的心里還是有點張的，前世也從來沒在李惟面前唱過歌。看了看化妝間里的鐘，現在才上午八點半，不知道他起床了沒。

這個大劇院離他家很近，走路也就十幾分鐘，何況的節目又是在五點左右，就算他睡到下午才起也一定趕得上。

秦帥還想再多套兩句近乎，卻被文藝部的另一個部員鄭南拉走了，說是主持串詞有改，讓他去理。

他走出房門，一把拉住鄭南：“喂，你今天一會兒有事嗎？”

鄭南搖搖頭：“沒事啊，老大，咋了？”

“幫我買束花，要那種清新俗不妖艷的，回來給你報銷，快去。”

——

上午彩排很順利，很快到了文藝匯演正式開始的時候。的節目反正還有很遠，干脆先坐在臺下演員區域看起了節目。

來的人非常多，看臺按照班級分一塊塊的區域，幾乎所有位子都坐滿了。市文化大劇院的舞臺效果和音響都非常好，哪怕同學們在臺下頭接耳糟糟的，節目效果也都不錯。

說實話，不同節目的水平有點參差不齊，各班級報上來的節目就顯然有點小兒科，但真正一些文藝社團比如民樂團、西洋樂團、搖滾樂隊等等報上來的節目倒是有著很高的水準，不像是高中生的文藝匯演。

看了看手表，下午四點了，還有半小時得去后臺等待上場了。往高一一班的區域看去，烏的一片，看不到李惟。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李惟，你來了嗎？】

等了半小時，對方都沒回復。

張蔓有點著急，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于是走去后臺休息室給他打了個電話。

還是沒人接。

張蔓沒辦法，學生會安排的臨時場務已經開始催了。心里想著說不定他已經來了，現場音響聲音太大，沒聽到手機鈴聲。

抱著吉他去了后臺等候區，也就等了十多分鐘吧，臺上的秦帥就報了的節目單。

“下面有請高一一班張蔓同學為我們帶來一手吉他彈唱：《I will always love you》。”

。……

張蔓唱完的時候全場響起了極其轟的掌聲，有許多高二高三的老油條學長們甚至朝著吹口哨。陳菲兒坐在前排，一直瘋狂地喊的名字，聲音尖銳到在一片嘈雜的掌聲中顯得格外突出。

站起來朝觀眾席鞠了一躬，正打算離場，發現本應該在離場之后再上來的主持人秦帥走了上來，手里還捧著一大束花。

是一束清新俗的百合。

他笑著把花遞給，作無比自然，張蔓猶豫了一會兒，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給人難堪，于是手接過，還他一個禮貌的微笑，點頭道謝。

一下臺，張蔓把吉他還到樂管理，立馬回到了一班的區域，但從前往后挨個找也沒看到李惟。找同學問了，才知道李惟沒有來，而且電話也打不通。

張蔓有些失落，心里想著，他該不會是忘了吧。但接著，一陣強烈的擔憂涌上心頭。

他明明說過會來，還說過他很期待，怎麼可能忘了呢，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皺了皺眉，心臟開始跳。制止自己胡思想下去，連服也來不及換，就往李惟家走去。甚至手里還拿著剛剛秦帥給的花，沒來得及理。

到了李惟家門口，張蔓在樓道里就聽見了他的聲音。心里松了一口氣，還好，人沒事。

只不過他此刻的聲音和平時的冷靜非常不一樣，語調上揚，音量也重，語氣非常激烈，似乎是和什麼人在爭論。張蔓心里有些疑，他家里來客人了嗎？

按了按門鈴，年很快來給開了門。

房門打開，空氣中撲面而來一好幾天沒氣的味，房間里很昏暗，客廳的窗簾也拉上了，外頭不進來一。

張蔓瞇著眼適應了一會兒這樣的昏暗，這才看清站在門口的年。

他的樣子很狼狽。

打結的頭發蓬蓬地堆在頭頂，像是幾天沒打理過。他微垂的雙眼布滿了麻麻的青紅，眼下黑眼圈也極重。

張蔓注意到，年的下泛著青的許久沒刮的胡茬，薄薄的抿著，干得裂出了一條條明顯的紋路。

明明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睡覺了，但他的眼神卻很。

張蔓剛剛才放下的心瞬間又提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是，年眼里閃過了一驚訝，對點點頭讓先進來。

“張蔓，你等我一下，我有朋友在。”

說著，他轉進了書房，好像完全沒意識到他放了的鴿子。

張蔓著心里的擔憂和疑問，換了拖鞋，跟著他往里走。

他竟然還有朋友來家里，是誰呢？

——然而，等真正站在書房門口打算見見他那位朋友時，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的景象讓整個人開始無法抑制地發起抖來。的心里有了一個令人無比恐慌的認知。

這個書房里，除了他自己，并沒有第二個人。

但他不知道。

年在書房里擺了一塊小黑板，黑板前放了兩張空椅子。

他自己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抬手指著黑板上一個寫得七八糟的式子，對著另外一張空空的椅子，聲音質疑：“怎麼可能會存在這種超距的作用？”

他問完這句話后，看著那把空無一人的椅子，靜靜聆聽著，神無比認真，像是在聽什麼人在給他解釋剛剛那個問題。

這段時間整個房間里安靜得仿佛靜止，房間里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但年的臉上，卻帶著認真聆聽的神。

張蔓逐漸起了一的皮疙瘩。某一瞬間幾乎要以為，那椅子上真的坐了一個人在和他談，只不過是沒看到。

摒住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這段令人骨悚然的靜謐氛圍。

大概幾分鐘后，年點點頭，神恍然，對著那片空氣平靜地說道：“對，也就是說，量子糾纏之間的這種超距作用的確破壞了因果關系，就和波函數的坍一樣，對嗎？”

他說著又無奈地攤了攤手：“Nick，我還是不太能接這個說法，量子理論的基礎真的很難讓人接。”

他說完這句話，安靜了許久，一邊聽，一邊時不時點頭認可“對方”的觀點。

張蔓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覺得渾的力氣一點點被離。雙手握在一起，盡量克制自己不要抖。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他突然想起了張蔓在邊上，于是對那片空氣說了一聲：“抱歉，Nick，我同學來找我了，那咱們今天先到這，下次再討論。”

他又側過子面向張蔓，抬手示意旁邊的位置：“張蔓，這位是我的朋友，Nick。”

撞上他朝自己看過來的目，張蔓只覺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兩世以來，這是第一次這麼直接地看到他犯病。

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盡量用最最平靜的語氣，對著他指著的位置打了個招呼。

“Nick你好，我是張蔓。”

整個作無比僵，艱難得出了一冷汗。

李惟又向對方介紹了，對話有了一小段空白，是他在聽“對方”說話。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麼，最后還搖著頭笑了一聲，對“他”說道：“我送你出去。”

等他走出書房，張蔓繃著的神經瞬間崩壞，失去了全力氣，順著墻壁慢慢往下，癱坐到地上。

手心已經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