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于皇宮中,常會有一種覺,似乎世上所有能用華麗一詞來形容的件全匯聚到此一般。雍容、大雅、王者之氣,一草一木都著不凡。一邊停停走走,一邊撥弄著花草,歸晚信步于花園中,進宮中方三日,卻似過了三年,外表平靜,里卻早已沉寂。
三日來無半點樓澈的消息,而宮中似乎也對消息進行了封鎖,誰都不知道曾經寵的螢妃娘娘已經不見了。更可笑的是,朝中傳來,樓相歸鄉一段時日的傳聞。停下腳步,歸晚向遠方,奈何目是紅墻高聳,完全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眼眸轉向別,驀地發現,紅墻,綿綿無隙。
“夫人,是不適嗎?”德宇跟隨在旁,看見歸晚站住不,擔憂地問。
“不是,”重新邁步,歸晚走在林蔭道上,不回頭地問道,“還沒消息嗎?”
“沒有。夫人放寬心吧,此刻沒有消息也算好消息,樓相基扎實,朝中近一半都與樓相有息息相關的權利關系,何況樓相還與各藩王好,即使皇上現在京中實權在握,也不能怎麼奈何樓相的。”聲相勸,句句中肯。
“樓相與藩王好?”歸晚訝異,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略一沉思,爽然道,“德宇公公,麻煩你一件事,不用在京中尋找了,托口信給三娘,全力在南郡和羅陵一帶打探消息。”
南郡和羅陵?德宇怔了怔,這是南方最大的兩個郡,曾有傳言端王逃去那,但是皇上忌憚藩王之勢,不敢貿,這與樓相有什麼關系嗎?細細一思考,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抬頭,發現歸晚走遠,忙跟上幾步,低首道:“夫人,那我現在就去辦,可是夫人……”
“我再逛一會,你先去吧。”
德宇一躬,慢慢退開,在外人看來并無奇特之,誰也不知道這宮中正漸有權勢的副總管公公與樓夫人是同一政勢。
邊無人跟隨,頓時冷清幾分,歸晚漫無目的地走著,并不想回皇后殿。這次皇后相助多帶了些還恩的味道,如果兩姐妹之間要用恩這種東西來計算的話,那就有點索然無味了。輕嘆一聲,轉首居然來到了“承坤宮”,臉上浮起淺笑,歸晚踏其。
走進室,看見小皇子被圍在幾個宮和太監之中,那孩子看到歸晚,喜笑開,張開小手,就呼喚:“晚姨,晚姨。”宮們見狀紛紛退開。
走近幾步,小皇子已經撲過來,一把扯住歸晚的子,紅緋緋的臉蛋,水潤的大眼睛,特別招人疼。歸晚揮退邊所有人,直到房中沒有其他人,這才手抱起皇子,輕輕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容淡溢。
這孩子是當今皇上唯一的皇子,皇后的親兒。本朝律法規定,皇子一出生就必須與親娘分開,而每日只有一個時辰可以探看皇子,皇后為思念親兒,也不知落了多的淚。這孩子天真爛漫,討人喜歡,更有緣的是,第一面見過歸晚就喜歡黏著,歸晚笑嘆,難道緣這個東西真的這麼神奇嗎?
陪著小皇子玩鬧了一會兒孩子玩的游戲,他突然開口道:“晚姨,你不開心嗎?”四歲不到的孩子居然有著出乎意料的觀察力。
歸晚把他放下,了他的頭發,笑語:“是啊,煩心的事太多了。”對他人絕不會口說煩,可是對著這個不懂世事的孩子,邊又沒有人,倒可以全然相信不用警惕。
小腦袋歪歪地支著,的臉上擺出沉思的表,睫一扇一扇,狀似大人般思考,惹得歸晚忍俊不,笑出聲,可小皇子后面一句話卻把的笑意生生掐斷:“晚姨不煩,等我做了皇帝……就讓晚姨開開心心的。”
震驚不已地看著眼前的孩子,歸晚啞然,半晌才又幽然開口輕問:“是誰跟你說的這些?”明明只是個四歲不到的孩子,為何會說出一句這麼驚人的話語?難道這皇宮真如此可怕,連個還不會跑步的孩子都能污染?一想到這孩子以后也會踏足場,鉤心斗角,心中就陣陣惡寒,輕他頭頂的手也慢慢收回。
“是母后說的。以后,我會做皇上。”言語,可的語調里竟含著未來的意圖。
是皇后?恐怕是印妃懷孕,到威脅,才會對一個孩子說出這種事吧。歸晚黯然不語,看著小皇子眉飛舞地將皇后的話用他還不的語言描繪,“母后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嘿嘿……晚姨?”
“不是這樣的。皇位是刀山、是火海,哪有這麼容易。”眉蹙起,歸晚正輕勸道,奈何孩子太小,不理解這話,依然歡笑。
心頭一轉,歸晚手重重地在皇子臉上了一下,痛得他咧直呼,眼淚都盈在眼眶中,驚訝地看著歸晚,哭意涌起:“痛……嗚……”
“做了皇上,就是這樣,也不能喊痛了,你還做嗎?”換種他能聽懂的方式,歸晚諄諄善道。多麼希能抹去皇后在他小心中烙下的痕跡。
忍不住嗚咽出聲,皇子搖頭撥浪鼓狀,“嗚……不做了……”轉悠著腦袋,一一泣,好不可憐,突然看到什麼,張大了,哭聲吞到肚子里,憋著不敢,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事一樣。
歸晚倏地回頭,鄭锍站在門旁,一臉沉思地盯著和皇子,瞳眸幽深,一無底。歸晚的心疾跳好幾拍,他無聲無息地出現,也不知何時站在那里,又聽到了多?
靜謐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就在歸晚恍過神來,低行禮之時,瞥過鄭锍,他面含微笑,儒味十足,剛才那一剎那的幽深無影無蹤。悠閑地走近,與歸晚而過,目不斜視,徑直來到小皇子面前,大手輕皇子小腦袋,口中聲道:“怎麼,不認得父皇了?”
剛才因為疼而半掛的淚珠還在臉頰上巍巍地抖著,的抿起,小皇子細聲道:“父皇……”聲氣的音調里帶著委屈似的含糊不清。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呢。”鄭锍揚眉贊道,收回手,眼神在房四掃一圈,最后在歸晚上略停留,“樓夫人,許久不見了。”
每次聽到他這種介于戲言與正經之間的口氣,歸晚心中就有微微的抵之,含笑答:“勞皇上掛心。”
“如今還這麼冷靜嗎?看來夫人也是無之人呢。”鄭锍低笑,小皇子明顯地往后著子,他也不以為忤,“樓相下落不明,夫人之泰然,到底是心無所念,還是明哲保呢?”
“皇上言重了,夫君不是回鄉了嗎?何來下落不明之說?”拿他放出的煙幕回堵他的提問。
鄭锍深眸凝視歸晚片刻,朗朗笑起,“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就在這當口,門外的宮和太監們聞聲回到房中,看到皇上都是一驚,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歸晚暗松一口氣,看著宮們忙著照顧皇子,趁此際想要退出殿外,正行禮告退,鄭锍突然出聲:“樓夫人,你難得到宮中小住,朕惦念與樓相的君臣之誼,不如讓朕好好款待夫人一番。”
“皇上是至尊之軀,怎可勞煩皇上。”這個心深沉、喜怒難測的妖魔皇帝,也不知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夫人是在拒絕朕的好意嗎?”緩緩步出,鄭锍高起聲音,似有些不悅。
歸晚余注意到房中幾個宮已經轉過頭來,奇怪地看向,心知再拒絕會引人非議,提起神,以柳之姿應道:“歸晚不敢,謝皇上隆恩。”
早已料到會如此回答,鄭锍頭也不回地走出宮去。歸晚挪步,耳聽小皇子輕喊一聲晚姨,帶著歉意回頭看了一眼,心中百味雜陳,終是轉頭,隨鄭锍之影離去。
院外只有鄭锍一人站著,邊沒有任何人跟隨,歸晚小步上前,多有點心不甘不愿。偏偏鄭锍側站著,不做任何理睬,眼遙著遠,眸迷離悠淡,所思甚深的樣子,歸晚陪站一旁,心頭悄悄估量,也不出聲打斷他。
“夫人,”鄭锍突然轉頭,正好對上歸晚的眼,邊線條微弧,“你猜,現在樓相在何呢?”
歸晚被他突然回頭的作小驚一下,不及防范之下,深深地進那幽邃的眉目間,看到對方眸略閃,似波了一下,忙移眼,視線微調,投向鄭锍后之景,“皇上,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樓卿真狠啊,”鄭锍影未,被風拂起的袖飄然,連帶著把他上那藏著的桀驁之氣揚起三分,“關鍵時刻,居然連你也放下了,朕不得不欽佩他。”
對樓澈的去向心中似乎已有模糊的概念,歸晚森寒之意泛上心,口中卻坦然答道:“皇上多慮了。”
細眼打量歸晚一番,鄭锍心中忍不住暗訝,想起剛才小皇子的臉,問的那句“做了皇上,就是這樣,也不能喊痛了,你還做嗎?”心一悸,冷瞳暗斂,凜掠過,轉走去。
不明所以,無奈之下歸晚只能跟上,走在蜿蜒的碎石路上,空氣還是帶著冷冽,倉促之下,吸口中,冰寒如刀,把頸間雪裘攏得更,暗暗埋怨這真龍天子脾氣古怪。
陪著鄭锍在園中打轉,途中一句話都沒有流過,只是默然地走著。這園本是人之,倒也沒什麼打擾,直至來到一個涼亭,鄭锍才停下。歸晚細看四周,原來是崇華殿的園邊,想起在這殿中經歷的一幕幕,心也有些復雜,瞥到鄭锍突然進亭中,坐在石凳上,依靠著石柱,居然閉目養神起來。啞然不已,歸晚走上亭,不知是否該開口,心頭暗惱,不知這天子是不是故意為難自己。
“皇上……”輕喚之下,對方居然半點反應都沒有,歸晚走近,微抬高聲音,“皇上……”
鄭锍還是依柱閉目,置若罔聞,歸晚也奈何不得,再三呼喚下,對方都不予理會,只能坐在石桌旁的另一石凳上,忍著涼意春寒等候著。幸好正值百花初綻,撲面風中含著淡淡的甜味,就這樣陪坐著,自得其樂度過悠長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看到一抹絳影靠近,走近一看,是李公公,平日看來如此可憎的面目,此刻因為他解了自己的窘境,歸晚倒有了愉悅之,淺笑等他小跑到亭前。
李公公看到歸晚在,微微一愣,臉不甚愉快,還有一些復雜:“皇上……皇上……”
慢吞吞地睜開眼,鄭锍神頗好的樣子,啟口問道:“什麼事?”
“皇上,刑部、吏部、工部幾位尚書在書殿外等候召喚,說有急事上奏。”
“哦?”鄭锍似幾分興趣,“這些老臣又想干什麼?”
抬起頭,李公公眼神示意有外人在場,不便回答,卻看到鄭锍笑意暗蘊,首肯的示意,大驚,飛快地看了歸晚一眼,又低下頭,“他們是反對皇上設立中書院,特來進諫。”
站起,鄭锍灑意整,偏首笑問道:“夫人,你說朕見不見他們?”
本以為自己可以在他們談事時,誰知如今竟被鄭锍問及此事,這中書院是他想要集中皇權之舉措,朝中重臣的不愿意也是理之中,斟酌一下,應道:“皇上,速則不達。”
暗眸一深,鄭锍冷意微斂,盯視歸晚片刻,舒眉含笑離去。
被折騰了半日,歸晚雙都有些麻痹,遠遠見鄭锍和李公公離去,風中還飄忽來幾句李公公搬弄是非、詆毀自己的言語。歸晚也不惱,心中考慮著,除去這李公公的計策。思考良久,已竹在,起回宮。
原來以為這段小小曲是皇上興起之舉,過眼便逝,哪知這一切才是磨難的開始。至此過后幾日,皇上居然日日駕臨皇后殿,無一例外要同席作陪,也不做什麼的事,只是聊天品茗彈琴詩喝酒作畫,興之所至,隨意為之。
隨著皇上一日比一日的靜,倒一日比一日的慌起來,心吊起,應付著他不時的雅興,對他的意圖也越來越模糊,不著邊際。
“樓夫人,”一個宮走近房,稟告道,“圣駕來了,請夫人去院外一同賞花。”
又來了?歸晚放下手邊的書冊,臉上顯出慍,悠然起,隨宮向外而行,心中嘀咕,他到底又想做什麼?
和宮兩人走出殿外,在廊間盡頭迎面上了皇后,歸晚緩下步伐,這幾日總是帶著安逸笑容的皇后此刻面無表,和歸晚對視的剎那挪開了視線,微啟又閉,言又止,到底什麼也沒出口,雍容有度地翩然而過。
這無聲的窒悶比有聲更讓歸晚慨然幾許,暗嘆一聲。沿廊而行,廊回曲轉,還未踏進園子,李公公聲音已過耳:“皇上,中書院計劃無疾而終……這樓澈著實可惡……”話音半落,看見宮和歸晚的影,馬上閉口,肅立于一旁。
歸晚凝眼去,鄭锍坐在園中,皇袍錦帶,側手支顎,自斟自飲,愜意自得。幾日來近接,深悉此人喜怒不能以常理度測,剛才李公公的話語猶然在耳,心神提,踏園中,然而笑,曲行禮,“吾皇萬歲。”
手半傾,杯中灑出滴許玉漿,鄭锍抬眸,“夫人不必多禮了。”
聽這優雅慵懶的語調,到他心極差。歸晚調息,斜眼看到李公公冷笑連連、幸災樂禍的模樣,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其實清早之時已從德宇那里得到了消息,樓澈離京已經證實,皇上的中書設案突然被藩王的上書駁回,心中懊惱可想而知。
“夫人,過來陪朕飲一杯。”拿起早擺于桌上的玉杯,親自倒滿一杯,招呼歸晚道。
桌旁只有一個座位,歸晚別無選擇地坐下,接過天子親盛的酒杯,不有些惶惶然;玉杯,冰質的冷,醇酒,暖流下懷,淺嘗即止地放下杯,贊道:“醇而不烈,香沁心懷,西府翔,果然是名不虛傳。”
“夫人好酒品,一口就嘗出酒味。”
歸晚心中暗暗好笑,今年宮中進貢之酒,相府俱備,只是盛放西酒的壇子極為獨特,才留心記住,此刻也是隨口道出。
“今年雍州進貢了七壇西酒,說是西府翔,龍翱九天,貴不可言。朕聽了這話,真是非常高興。”鄭锍角上揚,呈現出愉悅之,半瞇起眼,犀眸盯著歸晚,“今日方才知道,七壇之中,已有兩壇進了相府的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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