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敗德之事,難道不該是史臺和諫院奏書彈劾麼?怎得會鬧到喬大人親自來告?”顧修拿著手巾了角的果說道。
“七弟,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刑部尚書可是韓明大人一手扶持的,史臺和諫院那些言可都是韓明大人的人。誰會好端端的彈劾自己人啊?”
“自己人?什麼自己人?”顧修皺眉不解。
“這前朝的事你不懂,我這是當笑話說給你聽的,你可千萬別勞神想這些。”顧攸連連擺手,仿佛生怕顧修再追問下去。
因為再追問下去,有些事他就也鬧不明白了。
“那今日這事,陛下可有決斷了?”韓墨初又拿了一塊兒稍小一些的西瓜,微笑著問道。
“這種事還有什麼可爭的,越爭越沒臉。父皇當朝便判了和離,還有那李大人也直接停職查問了。”顧攸拿帕子抹了抹角:“不不,我得走了,說好了今日午膳陪夫人去清風樓吃的。七弟,你好生養著,明日我再過來。”
傍晚,晚膳過后。
蘇澈與韓墨初下了幾盤棋,將這幾日替顧修療傷的診費輸得一干二凈,還欠了韓墨初十五兩紋銀。
蘇澈一氣之下撂挑子,說什麼也不給顧修換藥了。
韓墨初也不以為然,左右傷藥在,誰換都是一樣的。
“師父,今日六皇兄說的事你以為如何?”顧修平趴在榻上,手中擺弄著那只韓墨初新折的小狐貍。
韓墨初手中拿著調好的藥膏,一點一點的敷在顧修傷痕遍布的脊背上:“還能如何?只能說明陛下已經在剪除他曾經一手培植的那些羽翼了。”
“羽翼?該是爪牙才對吧。”顧修點著那小狐貍的耳朵,沉聲說道。
“羽翼也好,爪牙也罷。左右那位韓明大人現在已經是枚棄子了。”雖說顧修的耐力極好,韓墨初手上的作依然很輕:“殿下背上的傷總會痊愈,可失了的圣心就再也回不來了。”
“圣心...不過是一人的好惡...憑一己好惡治國...嘶...”顧修話未說完,背上忽然傳來一點急促的疼痛,將他原本要說的話掐了回去。
“殿下,臣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有些事就算再急也要慢慢來。”韓墨初重新恢復了輕的手勁。
“我只是覺得,這一次的路走得太險了。”顧修閉著眼睛,韓墨初一直沒有告訴他他在詔獄中的那幾日,他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將那封手書遞給君王的。他也沒有追問,既然韓墨初不想讓他心里擔著擔子,那麼他也不會辜負于他。
“險,才能贏。”韓墨初的聲音很輕,似乎有意想讓顧修安心睡:“殿下只有自己折盡鋒芒,才能讓君王安心,堵住所有人的。”
第六十章 冰窟
六月三伏, 汴京城燥熱人,正午時分街上除了幾個尋城的軍幾乎見不到幾個活人。唯有那些販冰的鋪子生意火,京中凡是有幾兩閑錢的人家, 也不管什麼民百姓, 每日都要買上兩塊冰磚在家中鎮著。
連君王都免了往后四十天的朝會, 到立秋當日再行復朝。
顧修府上的冰窖就是個擺設,這些年也沒有存過冰。還是顧攸過他府上說話時發現酸梅湯里沒有碎冰這才發現顧修這里的短。
轉過兩天, 便結結實實湊了十幾車冰磚給人運了過來。
冰磚送來的那日韓墨初不在。因那日顧修批文要往白虎軍中撥戰甲, 兩人便又想起自高句麗一戰之后,京郊王師大營的兵庫便沒有好生盤點過一回。于是韓墨初便趁此機會,替顧修去京郊督點軍備去了。
“七弟,這些你可要好生用啊,今年的冰價貴得離譜。” 顧攸是個自小在金珠子里滾大的孩子,什麼東西能讓他說出一個貴字,可見這東西當真是貴得可以:“八兩銀子一塊磚,還得自家的牛馬去拉, 自打有冰那日起,也沒見過有這個價兒的!”
“什麼?”聽了這話的顧修險些從棲的長椅上彈了起來。
八兩銀子,在京中能換一百二十余斤上等粳米。次米能換四五百斤,足夠一家三口吃喝一年了。便是天宮里挖出來的冰,也不值這個價啊。
“六哥,莫不是那販冰的見你家下購冰持的是寧王府的牌子,覺得你家奇貨可居, 便有意宰你的吧?”
“什麼呀,這可是你皇嫂親自去談的, 如若不然, 十兩二十兩的也有呢。”顧攸搖著扇子來回扇:“怪只怪今年的天氣實在太熱, 聽說京郊有些地方人和牲畜活活熱死的也有,這冰一下子了保命的東西了,那還有個不貴的?”
“若是如此,這冰我還是不用了。”顧修翻坐起,兩道汗珠順著耳子落下來。
這個夏天,可當真是太熱了。
“行了,你別管那麼多了。莫說八兩銀子一塊,就是二十兩一塊,你六哥我也供得起你。實在不還有母妃呢。千八百兩銀子的事兒,也至于你這樣?你這會兒正是養傷的時候,若是長姐知道你這冰窖里頭空著,你還打算讓長姐把自己的宮例出來給你麼?”
“那...”顧修沉著子想了想,又道:“那我好生用著就是了。”
“這就對了,等回頭你子好了,咱們還得一起去幫著長姐喬遷呢。”顧攸欣然搖著扇子,自打顧攸了婚,在王府徐靜的約束之下,還當真有了點做兄長的派頭。
兩日后的晚間,韓墨初由京郊歸來,與顧修回報了兩件事。
一件是因為天氣太熱,王師軍營中接連有士兵中暑,士氣低迷,軍心渙散。
另一件是軍備盤點時發現新年時新兵營所用的一批木制短槍數目對不上,足足差了七百支。
在出軍備的記檔上沒有任何領用記錄。也不知是監守自盜,還是濫支冒領。
韓墨初當下沒有發作,轉回府將這事報給了顧修。
為穩軍心,重傷在府中將養還不足一月的戰王顧修便再一次投軍營之中。且代了府中吳嬸,他二人秋之前不回王府。又另與吳嬸留了五十兩銀子,讓這些日子不必辛苦起灶燒飯,只打發家中小廝去飯鋪買了現的就是。
顧修還特地囑咐了家中冰窖的存冰不必節省,若是正午太熱便只管取來用了。
就這麼兩句心話,說得吳嬸熱淚盈眶。顧修的年紀,比他兒子走時還小四五歲。這麼個年紀在他們村上還都是追牛趕的半大小子,連一二三四五都不懂。
雖說眼下孤寡一個,但這后半輩子能守著顧修,也算是積年的福澤了。
宮外熱氣沖天,崇寧宮中的大冰缸里散著陣陣清涼。
君王顧鴻穿著涼爽的質袍,舒舒服服的靠在幾乎一不掛的南曦公子懷中,由著人與他按突跳脹痛的太。
老太監崔尚端著一碗冰鎮的雪花蓮子羹呈到了君王面前。君王嘗了一口,臉上神更又舒緩,清了清嗓子問道:“朕這些日子沒有上朝,朕的這些兒子都忙著什麼呢?”
君王雖說有了年紀,力大不如前,但他也不想就這麼撒手不管。
于是老太監崔尚,便了他盯住前朝的一雙眼睛。
“回陛下,這些日子天熱。敬元候還是一向深居簡出,幾乎不與任何外人來往。端王殿下子弱,每日只去門下省應個卯便回府了。珹王殿下倒是忙,忙著您待他今秋恩科一事,還有您的萬壽節。寧王殿下您是知道的,這樣的天氣是怎麼也不會出門的。尚書省的文書就在寧王府拐了個彎兒,直接就鉆到戰王殿下手上去了。”
“老六這小子,倒還真不客氣。”顧鴻冷笑一聲將碗朝旁邊的小桌子上一放,又問道:“修兒呢?朕聽說,他搬到軍營里去了?”
“是,因為酷暑,軍中士氣渙散。戰王殿下便自行搬軍營,與眾將士同吃同住,以安軍心。”
“軍營中環境惡劣,他子還沒好全,別再病了。”顧鴻撐著額頭,拉過后南曦公子的小手親了一口:“回頭,你把這雪花蓮子羹也給他送一碗去。”
“是,老奴遵旨。”崔尚將手中拂塵一抖,轉言道:“其實陛下若是當真想恩賞戰王殿下,您不如賞他些冰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