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不急不徐的將卯蚩的手從自己的領上拉了下來:“回貴使的話,在我大周的國志之中并未有過您所言的南滇國。只有一屬邦南詔,于永平七年簽印附庸我朝,您此次京面圣未上表章,也非萬壽大朝,依制,您是不能含元殿的。”
“你們這些周人知不知道, 眼下南疆的形是什麼?我們國主此行的目的又是什麼?你敢這樣同我們國主講話,還想不想要你的項上人頭了?”卯蚩雙拳握, 怒目圓睜, 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猙獰。
“下是依制辦事, 腦袋不會掉的。您是屬邦國主還是外邦國君,國志之上說得很清楚,至于您此行的目的,并不在下所轄范疇之。”周楠依舊不不慢的回道:“不過,下想勸貴使一句,此是含元殿前,如果您要在此對大周員施暴,殿前司的護衛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你!!”
卯蚩握的拳頭揮起,被前的仡慷朗達攔了下來:“卯蚩,你不得無理。”
與此同時,宮總管太監元寶臂拖拂塵,頭戴高,在六名同樣穿戴不俗的小太監的簇擁下來到了這一行人跟前,朗聲傳令道:“韓太傅有命,令南詔國主仡慷朗達于宣政殿偏廳候旨。”
“候旨?國主都已然等了兩個時辰了還要等,你這個腌臜廝傳的是什麼話?!”
“卯蚩,夠了。”仡康朗達再次端起了國主的架子,毫不避諱道:“既然,大周的皇帝心里不急,那麼我們心里也不急,左右多等一刻,便會多死一個周人,周人的死活與我們有何相干呢?”
***
午時二刻,南詔國主仡慷朗達跟隨著宮總管太監元寶的腳步踏進了宣政殿外臣陛見君王的偏廳之。
隨行而來的卯蚩和岳蚩兩個隨從都因國朝規制而被攔宮門之外。
仡康朗達環顧四周,那是一間陳設極其簡單的廳堂,廳堂正中放著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銅鼎香爐,香爐后方是一張龍紋紫檀案,案上放著一副仙鶴筆架,幾方古硯并幾盒金墨。
書案之后,一個著云紋鶴氅的男子正在氣定神閑的挽袖點茶。
銀瓶注水,竹篾攪打,小巧玲瓏的南紅瑪瑙盞漾著白的浮沫,碗盞紅白映,淡雅的茶香又與熏爐中的龍腦香氣相輔相,讓人賞心悅目。
仡慷朗達剛剛收斂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便被那雙骨節分明,修長白凈的手吸引了過去。他過往只在劍南及嶺南一代行走,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興師眾”的點茶技法。
“太傅大人,南詔國主到了。”元寶恭敬的低聲音。
韓墨初聞言抬頭,禮貌的揚起角:“來了?那便坐吧。”
仡慷朗達在的元寶的指引下落在了東側的一張椅子上,另有兩個小太監為他端了可吃的茶點,與一壺冒著熱氣的香茶。
方才韓墨初抬眉的那一瞬間,仡慷朗達只覺得呼吸一滯。
韓墨初無疑是他記事以來遇到過的所有男子中生得最面的一個了。
他不是子,卻生得異常麗。
并且通上下都流出一種渾然天的風骨。
這種風骨之下的笑容和藹可親,深不可測。
這讓仡慷朗達不想起了他兒時見過的一種蝴蝶,那種蝴蝶是純黑的擁有一雙大而的翅膀,在下扇翅膀時雙翅上會反出一種異常麗的,每個見到他的人或是都會忍不住對它心馳神往。
但是那種蝴蝶的毒很大,只要有人接到它上的一點磷,就會被灼傷,甚至喪命。
眼前的韓墨初就像是那種蝴蝶。
仡慷朗達落座后韓墨初便再也沒有開口說話,整件廳堂之,只聽得見韓墨初做茶的漱漱聲。
“大周皇帝現在何?”飲過一盞茶后,仡慷朗達終于沉不住氣了:“既是合談,為何遲遲不肯面。”
“仡慷國主,您是屬邦國主,依制沒有表章是不可面圣的。您此次貿然來訪,陛下不曾治罪,已經算是寬仁了。”韓墨初沒有抬頭拿起一極細的蘆葦枝在茶湯表面的白沫來回勾挑,一如作畫一般:“陛下現今正在西郊大營閱兵,無暇過問此事,故而遣本來問您一句,您此番究竟意何為?”
“治罪?他還想治本君的罪,本君在合談書中所說的條件,他難道不清楚麼?”
“依周律,屬邦國主有大不敬者,一應黔刑之罪,由大周國君廢而再立。如果本沒有記錯的話,您的親叔叔便是被我朝高!祖皇帝廢黜放逐的。他的罪名是不敬上邦來使,如今您帶著四萬兵試圖駐汴京都城,您覺得您該是什麼罪過呢?”韓墨初拿起巾了手,又拿起了一枝更細的蘆葦桿,繼續撥挑盞中的浮沫。
“太傅大人,您有些言之過早了吧?本君和叔父不同,他在山坳里困了太久了,所以會滿足于你們大周每年的那點施舍。本君從十二歲起游歷四方,本君見過了你們周人的富足,所以從心底里覺得不公,你們周人能的,我們南滇的百姓憑什麼不能。現下南疆前線的境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南疆境數百萬的民百姓的命如今都在本君手上,你覺得你們大周的皇帝還有資格這般怠慢本君麼?”仡慷朗達端起手邊的茶盞淺淺的啜了一口,輕蔑的勾笑道:“還是說你們這位天子是個昏庸無德之輩,本不把南疆的百姓放在心上?”
“我大周天子珍視我大周每一位民百姓的命,可我大周天子也從不會輕易人脅迫。”韓墨初擱下手中的蘆葦招呼邊的小太監將茶盞端到了仡慷朗達面前。
仡慷朗達接過茶盞,驚異的發現在這只赤紅的瑪瑙盞子里,韓墨初以綠茶湯為基,以白浮茶為墨,調出了一副致的茶山水。
在這一只直徑只有三寸的茶盞中,山河日月俱在。將這只茶盞端在手中,竟會給人一種執掌乾坤的錯覺。
“太傅大人您做茶的手藝不錯,不過您有一句話說錯了。本君來此是合談而并非脅迫,說白了只是一場易。只用這四個洲郡的土地換你大周數百萬人的命,這個買賣,不虧吧?”仡慷朗達端著手中的杯盞輕輕晃,看著杯盞中的茶湯,涇渭氤氳,不揚起角:“大周地大博,人口眾多。可即便人口再多,也不住這樣日亡數千吧?”
“您說這話不假,只是您開的條件我大周不會答應,也不可能答應。”韓墨初從座上起,兩旁邊服侍的小太監立刻將他挽在手上的袖放了下來。他款步走到仡慷朗達跟前,指了指他手中的茶湯道:“我大周的江山,就像這副茶山水,哪怕只缺一分,就不能畫了。這些是祖宗基業,一星半點也不可讓與旁人。”
“那照韓太傅的意思是,寧可讓南疆一地化為死城,也不肯讓出一分了?”仡慷朗達說道。
“ 既然國主說這是場易,我大周自然也有我們自己的條件。”
“哦?太傅大人說話可能做主?我今日若同你談了條件,轉日你們大周天子不認怎麼辦?”
“這一點國主安心,本就是奉天子之命來與您合談的,條件自然是已經請過圣旨的。”韓墨初頷首溫笑,讓人如沐春風。
“既然如此,那太傅大人說來聽聽。”
“本聽國主大人的意思,是覺得南詔境太過貧瘠,想讓南詔百姓與我大周百姓過上同等的生活。依本看,也不必如此大干戈,我大周會將南詔納為國土,改稱南州。從今往后南詔百姓便是我大周百姓,我大周天子自然會顧惜他們中的每一個,讓他們有飯吃,有穿,南詔的孩子也和大周的孩子一樣。”韓墨初笑意更深:“不過條件是,你們仡慷家從此不可再在南詔稱王,陛下會給你們一個靖南侯的爵位世襲罔替,讓你們繼續安富貴的。”
“你做夢!想這麼輕飄飄的就吞了我南滇,你也把事想得太便宜了!”仡慷朗達氣急敗壞的拍得桌面一震,桌上放著的那盞茶湯也被濺了出來,盛怒之下的仡慷朗達一把抄起那副被韓墨初比喻為大周江山的茶山水,冷笑道:“你等著瞧吧,本君會讓你看著本君,怎麼一口一口吃掉你們這大周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