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康朗達豪氣干云的仰頭將手中的瑪瑙盞子喝了個干凈，他喝不慣大周的苦茶，總覺得有一讓人難以言表的味兒。

韓墨初目不斜視額看著當下的一幕，角的笑意愈發深重：“仡康國主敢只一人當著本的面前說這話，看來的確是勇氣可嘉。”

“太傅大人此言差矣，本君反倒覺得您的膽子更大。”像仡康朗達這樣的外族人，并沒有隨佩戴汗巾帕子的習慣，只能用指腹去了角上沾染的茶漬：“我仡康朗達只有一條命，可你們大周不同，現下南疆邊陲日日都在死人，太傅大人竟然還有閑逸致在這里點茶，與本君談條件，這膽子難道還不夠大麼？”

“仡康國主今日不接我方的和談便罷了。”韓墨初十分自然的避開了仡康朗達的挑釁：“陛下臨行前也吩咐過，說是南詔山高路遠的來此不易，不如就在京中多留幾日吧，我國朝自會派遣份尊崇的皇親接待您的。”

第一百零九章 局

負責接待仡康朗達在京中小住的皇親不是旁人, 正是寧逸親王顧攸殿下。

這是顧攸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自告勇主應承下來的差事，他雖不懂得他七弟與太傅韓大人每日都在忙些什麼，但是若是論起吃喝樂, 驕奢逸這類事來, 放眼京中權貴豪門, 誰也及不上他。

為了能替顧修做好這個能在外族面前立威的東道，顧攸還特地把自家的王府花園又重新整修了一遍, 連最不起眼的墻上都刷了金漆。

離開宣政殿后, 仡康朗達在鴻臚寺的驛館又住了一日。

次日正晌時分，寧王府中的馬車停在了鴻臚寺驛館跟前，將仡康朗達一行接了準備妥當的寧逸親王府中。

前日，仡康朗達見過了大周宮廷森森林立的殿宇，已經不自覺的被那氣吞山河的氣勢唬住了。

今日，他又到了顧攸的親王府邸竟覺得比那些巍峨聳立的宮墻更加教人驚嘆。

顧攸的親王府地繁華，才正門便已是一步一景，畫棟雕梁。

景致轉換太快, 猶如花漸，迷了仡康朗達的雙眼。

由自正門向前，又通過了十幾道曲折的回廊。

仡康朗達主仆三人終于在幾名侍從的帶領下來到了顧攸所在的小花園。

朱紅的木漆大門打開，一暖意撲面而來。

眼前的場景險些讓仡康朗達的眼珠子都瞪了出來。

時值隆冬時節，那座花園之竟有百花盛放，彩蝶紛飛，綠茵小橋, 流水潺潺。

在他們南詔那等不之地，許多百姓甚至不曾見過鮮花。

而在大周, 隨隨便便一座親王的宅邸之, 深冬時節竟然還能瞧見滿眼綠意。

在花園景致最好的位置上, 寧王顧攸穿著一清爽的雪青圓領衫，神專注的著一只發順的卷獅子狗，拇指上的玉扳指著罕見的紫，清俊的娃娃臉上掛著安然自在的笑意，好似大周當朝的一切紛擾局勢都與他無關。

帶著仡康朗達的侍從示意他稍等片刻，一路跑到顧攸邊見禮，俯湊在顧攸耳邊耳語幾句。

一直專注于懷中獅子狗的顧攸終于抬頭，目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面前三個高矮不一的異族人，最終將目鎖定在了正中間的仡康朗達上：“你便是仡康國主麼？”

“是，正是本君。”仡康朗達收斂眉峰，在顧攸面前抬頭：“見過寧王殿下了。”

“國主請就坐吧。”顧攸了懷中小狗的下，拎著小狗遞給了邊的隨侍：“客人到了，吩咐傳膳吧。”

“是。”侍從得令，轉招呼那些等候已久的侍們呈上膳食。

“寧王殿下，您的花園蓋得不錯，都讓人分不清如今是冬是春了。”仡康朗達口里寒暄，但十分明顯的語氣不善。

“本王的王妃生在蘇州，所以自婚后本王便著人蓋了這麼個園子，只想冬日里能過得舒服些。”顧攸斜歪著子并未拿正眼與仡康朗達對視：“仡康國主若是沒見過，今日大可好生見識見識。”

一桌膳食上齊，每道菜都致異常，且大多數都是仡康朗達沒見過的。面對著這桌奢華的宴席，仡康朗達不冷笑：“本君原本以為大周天子是民如子的好皇帝，不想今日見了寧王殿下才知，凡是傳言都是名不副實。南疆的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你們大周的皇族竟在這里耽于樂。”

“仡康國主，您這話說得可讓本王很不開心啊。”顧攸單手托著下，那張稚的娃娃臉上甚掛著威嚴與城府：“本王是本王，陛下是陛下。你見本王如何，何以就聯想到了我朝天子至尊？虧得我大周天子仁善，恩準你在京中小住，還要本王親自接待你，若本王真是天子，早就先砍了你的腦袋掛在城樓上示眾了。”

“本君此來是為和談，你們大周天子為何避而不見。”仡康朗達瞇眼冷聲。

“國主來此是為挑釁，況且我大周天子原本就不是外族之人想見就見的。”顧攸并沒有打算好生作陪的意思，只喝了兩口茶便又把那卷獅子狗重新抱回懷里：“你說本王耽于樂，你如今不也和本王同桌用膳的麼？你們南詔國民現下連肚子都吃不飽，你若是真有骨氣，就該死在我大周境，一粒周粟也不要吃。”

仡康朗達似乎吃了個悶虧，且并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端起手邊的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

他驚奇的發現，茶盞盛的竟然是出產自南詔的紅滇茶。

顧攸斜了他一眼，端著手中的茶盞徐徐搖晃：“你們南詔盛產的紅滇茶是不錯，茶湯紅潤，香氣撲鼻。你可知這紅滇茶每年銷往大周境的有多？”

“按照地方上的稅收來看，大約有一萬七千斤左右。”仡康朗達道：“怎麼？寧王殿下是想讓本君送您些上等的好茶麼？”

“說起來我大周從皇族至百姓都飲茶，本王的岳家便是大周江南一帶最大的茶商。這一萬七千斤紅滇茶中有一萬五千斤都是由本王的岳家包下的，你們南詔境的茶農都仰賴著他。”顧攸抓撓著小狗的肚皮，嘖嘖嘖的逗弄著：“仡康國主若是繼續詆毀我大周天子，本王便讓你們今春產的紅滇茶都爛在地里。”

“你！”仡康朗達負氣抿了抿雙，一口氣生生賭在了心口里。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顧攸仍舊不計前嫌的帶著仡康朗達在這京城之中閑游散逛。

有時去這戶勛貴家中聽聽小曲，有時去京郊散心，看看大周離城而居的農戶是怎樣的安居樂業。有時甚至會帶他前往大周的軍營，讓他看看那些殺傷力巨大的重型武，以及訓練有素的軍隊。

仡康朗達也不得不承認一點，南詔與大周的實力差距確實太過懸殊，如若不是南疆那場因他而起的疫病，南詔確實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

夜深，鴻臚寺驛館上房之。

仡康朗達與卯蚩岳蚩三人低聲音用南詔語商量著接下來的對策。

仡康朗達不是傻瓜，他自然也曾料想過若是此來和談失敗的退路。于是他將那四萬五千的兵藏在了汴京城外不到一百里的山地之間，四萬五千人的藏地點極其分散，兩三人便一個小隊，平日絕不暴行跡，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可迅速集結。

他仔細計算過大周汴京城的軍事布防，京中繁華百姓眾多，且皇親國戚遍地，王師軍隊打起仗來必然是畏首畏尾，且絕大多數的軍隊都在南疆境。

若是他此時猛攻，并不是全然沒有理會占領大周王都。

幾人還未理清頭緒之時，對話便被門外一位鴻臚寺當差值夜的差人打斷。

兩個差人十分禮貌的扣了扣上房的門扉：“仡康國主，有一人自稱是您的部將，遠道而來想求見您，請問您可要見見？”

仡康朗達疑不解，他此行京只帶了卯蚩岳蚩兩人以及一小隊護衛，有誰會在這個時辰來找他呢？

仡康朗達將信將疑的吩咐卯蚩去開門，門外兩個差人果然攙扶著一個衫襤褸，臉奇差的年輕人。

卯蚩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自己和岳蚩的弟弟刑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