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擁抱了一下，云舟還戴了手套，牽著秦慕把他送到路口。

回來后卻只見到另一個人。

黑黑瘦瘦的小男生，他說他云小旭，剛改的名字，他喜歡這個名字，云小旭這三個字比他以前的名字好聽一千倍。

他很自來，看到門沒關，就大大咧咧走進秦慕家里，用才玩過沙子還沒洗的手四看看，離開時帶走了擺在餐桌上的瓷瓶：“太好看了，我好想要，送給我吧。”

還順走了攤在沙發上才看到一半的書，沒有經過任何人同意。

兩棟房子面對面，只隔了一條并不算大的小街，可以聽到對面發出的靜。

秦慕總會聽到對面窗子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好幾次。

因為云教授不愿意給他買某樣玩、讓云小旭把未經同意擅自拿走的東西還回去、讓他看書、讓他學習……總之都是很小的事。

秦慕還聽到過摔東西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夾雜著小孩尖般的怒吼——那聲音很尖很吵，聽不清說了什麼，但像筆劃過的黑板那樣，聽得人渾難。

云教授的家里本來不該出現這些聲音。

在此之前，對面的房子總是安安靜靜的，夜晚偶爾會出現上世紀的老歌，會有驕矜卻活潑的男孩隔著窗戶沖他揮手，偶爾熱鬧，常常清凈，每個晚上都溫馨又和睦。

原本應該是這樣。

現在全變了。

秦慕也沒有再在這里住多久。云舟離開后大概一個月，他也搬走了。搬家車停在門口，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在他邊徘徊，探頭探腦來湊熱鬧，他沒有詢問，直接手拿走了敞開的箱子里放著的一件裝飾。

那件裝飾是秦詩留下的東西。

母親離開那天秦慕年紀很小，但那一幕他全看見了，眼睛都記著。

那段回憶目驚心，他沒說，他不允許任何人去，所以他不喜歡旁人母親的東西——除了云舟。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對云舟敞開了。

秦慕握住云小旭，制止他。秦慕沒戴手套，也沒想過避開，掌心直接在云小旭的手上，小孩子皮，而他還是沒有習慣產生的疼痛，疼得他發抖，疼得他牙。

他問：“云舟呢？”

云小旭的表忽然變了，砸了那件裝飾，玻璃制品碎了一地。

他用那種很尖銳的聲音問：“為什麼又是云舟？為什麼你們誰都在提他？我才是爸爸媽媽的兒子！！苦了八年的是我，你們不該好好補償我嗎？！”

這話說得太直白，即使不知也能推測出大概廓。

秦慕很震驚，他從沒有想過會是因為這種原因。

他松開手，怔怔后退兩步。

難怪前段時間云舟一直表現得很奇怪。

整日整日呆在家里，不下樓，不出門。

有時卻會突然跑進秦慕家中，詢問他，萬一見不到了怎麼辦？

總是小心翼翼的著那枚被敲兩塊的貝殼，一遍遍對他說：“秦哥，答應過我的，別忘了我。”

那幾天云舟的心很低沉，他問過秦慕一個問題。

“如果我拿了別人的東西，該還嗎？我覺得我該還，我好像只能還了，可是我有一點點舍不得……我沒想過要拿的……秦哥，是我錯了麼？”

他倚靠床頭，蜷雙抱住膝蓋，這是一個特別無助的姿勢，可他沒辦法，他只能把自己小小一團：“秦哥，我是云舟，只有我是……”

慕看著紙條上那兩行字，又想起許久之前在床頭的小云舟。

那種絕的無助是會刻在心里的，他比誰都清楚走不出來的滋味。

紙條很快被傳回來，只有四個字。

-跟我出來。

江知火看到時，慕已經起離開，椅子跟隨他站起的作往后拉，又被推進去，慕連教材都沒合上。

江知火起跟上他。

慕一路無言，徑直往電梯間走，下樓后去了開在圖書館另一側的小餐吧。

圖書館不允許帶有味道的食，前來自習的都只能到這邊吃完再進去。

現在不是吃飯的點，沒什麼人，慕掃了兩杯茶，江知火站在吧臺旁陪他一起等。

省圖門口已經被封住，不允許。PickU訓練營門外每天都蹲著站姐們，節目組的車一開出來就知道是來外景拍攝，行程一早就被公布出來，現在圖書館門口圍了一群人。

餐吧的服務員小姐姐很好奇，看了一早上人來人往，實在想知道圖書館到底什麼況，但沒法離開這里。

等來等去好不容易有人從里面出來，正想問，就看到一個帥哥面無表的把另一個帥哥的臉狠狠了一頓。

服務員的還沒張開又被迫合上。

慕這手出得太突然，不客氣，江知火沒反應過來，兩邊臉都被得有些發燙發麻。

江知火：“？”

慕沒放下手，而是在臉頰又了下，往外掐。

“醒醒。”慕說，“鉆牛角尖了。”

江知火愣愣的眨了眨眼：“啊？”

慕看著他說：“因果關系反了，因為是你才會認識。”

慕沒忘了江知火寫在紙條上那句話。

什麼本來該認識的不是我。

從來沒有這種說法。

“沒什麼本來不本來，都是注定的事。”

江知火拍拍臉頰，還在，麻麻的。

慕說：“我只能你，任何人我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作。那天巷子里被你抓住讓我覺得震驚，后來的事如果不是你也不可能往下走。”

“因為是你，接著才有然后。”

江知火沒想到哥會這麼認真的和他解釋。

寫紙條那時候的不開心是突然之間從心底里蹦出來的。

有些事你是在往外走，但總會想回頭看。

路上有塊石頭，那麼大那麼尖，黑駿駿的立在那，回回轉都能看見。

江知火知道，自己確實就是鉆牛角尖，沒什麼不好承認，多明白的人都有鉆牛角尖的時候。

把這句話寫給哥，一方面是想告訴他，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試探。

他沒告訴過慕當年離開的原因，年紀太小，那種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或許和年紀無關，現在回想起來他依舊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江知火只是盯著慕，看他，沒說任何話。

慕給他反應的時間。

沒多久，點的兩杯茶做好，服務員遞給兩人。

天氣很好，躍過云層落在地面。服務員不停探頭往圖書館方向看，實在太想進去看看錄制場面了，在現場卻一眼看不到，著實煎熬。

江知火用吸管攪了攪茶里的配料，終于問出口：“我走了之后，你有和云小旭認識麼？”

答案大概率是沒有，否則剛剛云小旭不會不認得慕。

但江知火心里還是忐忑。

這問題在知道慕是秦哥那天就想問，但是他不敢，他擔心聽到不愿意聽的答案，哪怕只是一句，“嗯，我們是朋友”，朋友而已，和哥告訴他的喜歡完全是兩種。

但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慫、這麼小氣。

他的秦哥，他的記憶，他不想分給任何人。

“沒有。”慕說。

江知火低頭吸了口茶，一只手握住瓶，另一只手揣在兜里，笑了一聲。

“抱歉啊哥，傳遞負能量了。”

慕這個人總是能帶給他很神奇的，說起話來總是那麼聽又人，往人心窩子里放糖，扛不住，是真的扛不住。

因為是你，接著才有然后。

這句話說的，一米八的大男生都被哄出顆心。

餐吧門外飛出來幾個練習生和攝像師，到限時卡那組，在附近繞了兩圈不知找到點什麼又火速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