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憫眼眶一熱,心知眼前這位老將雖是軍旅人,心思卻頗為細膩,也看出了他局促的無人可用的境地。
當下不再推辭,只鄭重地朝他一拜:“多謝李老將軍。”
遲疑片刻:“將軍,元憫還有一事相求。”
“哦?三殿下但說無妨。”
這件事著實是難為李老將軍,可李元憫沒有辦法了,想起猊烈日后的暴,他盡力也要一試:“若是可以,還請李老將軍想方設法營救倪將軍之倪英,如今陷教司坊,才八歲的年紀……”
他頓了頓,有些愧:“我……我人微言輕,前些日遞的折子音信全無,想必未至前便不見蹤影了。我實在別無他法,還李老將軍看在倪將軍的份上,盡力一試。”
猊烈渾一震,看著眼前懇切相求之人,他怎不知他如今的境地,自是無法開口要求,故而只能將此事深深抑心中,夜夜輾轉難安,卻不想他一直記在心上。
然而李茂倒沒有出為難的神,面上一片欽佩:“三殿下放心,今日雖只有老朽一人前來,但朝中武將多有正義之輩,老朽一定同他們想方設法相救,即便一時不得,也可暗中照顧一二,你們但請安心。”
猊烈目深黑,他什麼話也不說,只直登登跪了下來,朝李老將軍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好孩子,你不必如此。”他將猊烈扶了起來,“我與你父惺惺相惜,老夫信他絕不是叛國之人,個中緣由,老夫直至如今仍還在暗查,只如今你切切保重自己,往后像倪將軍一般,做個頂天立地、無愧蒼生的好男兒!”
猊烈握雙拳,點了點頭。
領兵已經前來催促了,他們不便多說,只互相鄭重道別。
重重的城門開啟,素車輿在一行兵馬的護送下往京城外駛去。
李元憫掀開轎帷,向不斷遠去的巍峨的城門,以及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李老將軍,心間并無想象中的激,卻是起了一淡淡的落寞。
隊伍行走在茫茫天地之中。
待行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他了手中的藥盒,開口道:
“停!”
隊首的領隊揮了揮手,示意停下,猊烈掀開帷帳,將他扶了下來。
李元憫輕輕咳了一聲,“你們在此等候片刻。”
他自行一人走向了不遠的小山包,那里有顆孤零零的小樹。
他站定,將懷里的一塊玉佩掏了出來,垂著眼眸細細端詳著,仿佛過這塊瑩瑩玉潤的玉佩便可以瞧見那張溫煦的臉,他一怔,幻象散開了來。
嘆了口氣,他找了木在地上掘了一個深深的,而后將玉佩及藥盒一起放了進去,定定地瞧了一會兒,覆上了土。
他站了起來,遙遙著那煙波中幾如圓點的京城,心間悵惘。
知鶴,別了。
一陣風拂過,他輕輕嘆了口氣,一回首,猊烈站在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看著那風中拔的年,他心頭的悵惘不知為何減輕了不,只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大風起,隊伍的旗幟獵獵作響,蒼茫的天地間一只孤鷹飛過,盤旋在空闊的上天,浩渺風波中,李元憫抓住猊烈的手。
“阿烈,我們走罷。”
第16章
春夏之,嶺南地界。
長庚星方落下不久,天便早早地亮了起來,到了辰時,日頭已是爬得老高,街道路面浮著熱氣,路邊郁郁蔥蔥幾叢綠影,樹梢的綠逐漸曬了蒼翠。似也到了外面的熱浪,馬房的駿馬們打著響鼻,飲著水槽略顯渾濁的井水。
這西南邊陲之地乃盆地地域,氣候,加上這烈日蒸曬,簡直如同蒸籠無異,熱難當,令人心生煩悶。
周大武翻下馬,隨手把韁繩遞給馬夫,抹了把臉上的汗,長長吐了口濁氣。
這鬼天氣!
他低聲抱怨著,算了算日子,他離開京城來到這嶺南地界也已七年有余了,在這期間,他娶了妻添了兩個娃子,卻依舊適應不得這悶的氣候,也不知往后還有無回京的機會。
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卻是不敢耽擱,將馬背上背囊中的文書拿了出來,急急往廣安王府趕去。
拐了個彎,廣安王府的門楣便了眼簾。
這是一座并不宏偉華麗的王府,門庭帶著嶺南地域獨特的風,與京城貴胄府宅全然不一般,唯一相似的便是踏跺邊上的兩只石獅子,齜牙威嚴蹲坐著,后面站著兩位神肅嚴的府兵。
周大武匆匆踏進了府門,一頭便撞見往外趕來的張龍。
“唉你可算來了,再遲上半刻,想必那位小爺得剝去你兩層皮了!”
“這不是急趕著麼?”周大武抹了把臉,又問:“他在哪呢?”
張龍一呶:“還能在哪?練武場等著呢。”
周大武一脖子,心下惴惴,他雖年長對方七八歲,然而在那位小爺面前,倒是氣短不——誰教他技不如人,讓對方得了府兵總掌的位置。
想他周大武雖非一流高手,也絕非令人小覷之輩,不想那十七歲的青年短短數年間便將自己甩開一大截,念起第一次被挑下馬,他搖頭嘆了口氣,文書,急急往王府后方的練武場趕去。
未及門口,聽得里面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聲。
疾行幾步,便看見猊烈那張如刀削般冷的側臉,他姿拔,神淡漠地拉滿大弓,瞳仁一,驀地放出箭,幾乎是同時,他搭箭、勾弦、拉弓、放箭一氣呵,刷刷刷地連續出了三支箭,一箭跟著一箭,竟是連連將前方正中靶心的箭矢從箭羽劈開來,短短一個屏息的功夫,靶心上的幾只箭已被劈開花來,最后一支力靶心,竟將三寸寬的靶子擊穿,靶座震,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響。
練場的眾兵士發出更大的喝彩。
周大武心下大為震懾,饒是他見多了京中的高手,卻從未見過如此天生神力者,不免暗暗咋舌。
趁著這間隙,他連忙上前,將文書遞呈給猊烈,猊烈隨手將大弓丟給他,翻閱起來,半晌,角浮起了冷笑,收在懷里,也不言語,自顧自地往前院去了。
周大武自是認得手上這張泛著冷的龍舌弓,乃不久前,前任嶺南知府離任之際贈給廣安王的,后被他轉贈給猊烈了。聽說是以紫檀神木所制,比玄鐵更上三分。
周大武掂了掂,頗為沉重,他瞧著猊烈的影已經消失在門口,心下,有心一試,便支起弓,使了幾分力氣。
然而弓弦分毫不,周大武不信邪,他好歹是李老將軍從千余中挑選出的三名資優之人,怎會比不得那人分毫。只咬了咬牙,使了全勁,待滿臉漲紅、青筋暴起,卻僅能將之拉個半滿。
僅僅堅持片刻,他瞬間泄了氣,著,汗出如牛。
想起方才猊烈不費吹灰之力的模樣,他再次悲哀地曉得一個道理,人與人之間,天生是有差別的。
當下垂頭喪氣地將這龍舌弓用布沾上桐油拭,直至亮如新,掛在猊烈休憩的耳房。
繞過長廊,猊烈來到后院,正匆匆踏主室,見上皆是塵土汗水,略略一忖,先行回到偏院,喚小廝抬水來洗。
沐浴后,猊烈換了便裝,去了后院。
剛步院門,便見一勁裝端著一空碗出來了,那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與猊烈頗為相似,眉眼很是英氣,又有幾分特有的憨,見猊烈過來,眼睛一亮:
“阿兄!”
這便是猊烈之胞妹,倪英。
六年前,經由李茂等將士的苦心營救,終幸得教坊司,幸得年,未遭荼毒,只在教坊司打掃洗作,然教司坊豈是那等養生的佛地,自也是日日苦挨,小姑娘剛送到嶺南的時候,已是瘦得僅剩一把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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