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二筆立刻閉，低聲道：“殿下，您歇息，奴和阿硯就在外頭守著。”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夜幕下的草原，萬籟俱寂，唯余風聲呼嘯。

樓喻睡得迷迷糊糊，忽覺一寒風鉆氈房。

他陡然睜眼，借著月，見榻前立著一個黑影！

樓喻當即抬臂，啟袖弩。

手卻被人溫握住。

“是我。”

第六十六章

悉的聲音傳耳中，樓喻僵的瞬間放松。

他低聲音，欣喜道：“你來了。”

氈房外萬籟俱寂，樓喻只能聽到面前人的輕聲。

剎那間，心中的不安和焦灼皆被平。

他用力回握霍延的手。

異國他鄉，周圍群狼環伺，所有人都心懷鬼胎，樓喻表現得再鎮定，也不得不承認，他心有不安。

為避免被人發現，氈房不能點燈。

借著月，樓喻只能看到榻前的一抹黑影。

“外面冷，你上來一起。”

樓喻說著掀開被子。

“不用。”霍延手按下，“我上涼，會凍著你。”

樓喻便不再堅持，他輕輕側躺下來，凝視霍延面部方向：“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

和烏帖木談妥之后，霍延便領三百輕騎，與烏帖木的兵馬一同抵達王庭外五十里地藏行跡。

得知使團王庭，他實在放心不下樓喻，便借用阿骨突部人的裳，悄悄混王庭，在暗中伺機行事。

“殿下箭超絕，今日那一箭，很彩。”

黑暗中，他低沉暗啞的聲音落在樓喻耳際，連帶著幾許溫熱的氣息。

樓喻臉上霎時一燙。

“什麼箭超絕？跟你比還差得遠。”

他有自知之明。

霍延輕笑：“阿魯可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士，殿下能撞掉他的箭，可見箭已臻化境。”

樓喻：“……”

霍延什麼時候進修過說話的藝了？怎麼甜話一籮筐？

或許是因為黑夜能放大人心的，平日里不敢放肆說出口的話，在黑夜的遮掩下，便大膽地釋放出來。

霍延嗓音沉而啞：“殿下不必擔心，我一直都在你邊。”

他蹲在榻前，抓著樓喻溫涼修長的手，大著膽子上自己頰邊。

氣氛陡然變得黏稠。

樓喻心臟怦怦跳，臉上也升騰起熱浪。

他直覺霍延眼中籠著兩團火，正盯著自己瞧。

樓喻不由扭過臉，想把手出來，卻在到他下頜的茬停下。

“你長胡子了。”

“不是我的，是粘上去的。”

混王庭，總得做些偽裝。

樓喻：“哦。”

氈房再次陷沉寂。

掌心著面頰的那塊地方，燒得厲害。

片刻后，霍延終于松開他。

“殿下安寢吧，我不打擾您了。”

樓喻忽然揪住他的袖，“你晚上睡哪兒？”

他又不傻，霍延是混進來的，哪里有他睡的氈房？

“有地方睡的。”

“什麼地方？”

霍延心中一嘆，他家殿下這般聰慧，總能破他的伎倆。

“我就在殿下氈房外守著，不會被人發現的。”

樓喻坐起，仰首瞧著他。

“你從慶州到達邇慕草原，又從達邇慕草原奔赴王庭，可曾睡過一個好覺？”

他都能想象到霍延日夜兼程的場景。

還有他的手。

方才握時，霍延的手掌又添了新的繭子，手背也被寒風吹得有些皴裂。

“箱籠在你右后方，替我取一樣東西出來。”樓喻吩咐。

霍延轉走幾步，打開箱籠：“取什麼？”

“右上角放了一個匣子，拿過來。”

霍延手一探，到手掌大小的木匣，取出來回到榻邊。

“打開。”

霍延依言打開。

匣子里是樓喻特地準備的護手膏，他打開護手膏的蓋子，一清香散發出來，縈繞鼻尖。

霍延瞬間了然。

他方才就嗅到了樓喻手上的淡香，跟這個一模一樣。

樓喻用指腹勾出一點護手膏。

“手拿過來。”

霍延出左手。

“兩只都有。”

霍延只好放下匣子，將雙手過去。

借著微弱的月，樓喻索著上去，將護手膏涂到霍延手背上，一點一點均勻抹開。

從手背，到手指，再到掌心。

霍延心中發燙，忽然生出一沖，卻又被理智強下去。

時間，地點，都不合適。

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彼此卻又覺得格外安寧。

護手膏涂完，樓喻虛握著霍延的手，下定決心道：“在王庭這段日子，你都歇在我這兒。”

霍延著嗓音：“好。”

他便不再扭，直接和側躺，替樓喻捻好被角。

“你這容易著涼。”樓喻輕聲提醒。

霍延背過，“屋里燃著炭盆，我不冷。”

他確實不冷，只覺得熱。

見他堅定，樓喻便不再勸，攏好被子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心。

翌日一早，樓喻醒來時，帳中已不見霍延影，仿佛昨晚只是一場夢而已。

馮二筆進來，見他容煥發，神采奕奕，不由開心道：“看來殿下昨夜睡得好。”

宋硯端著水帳，聞言心疼道：“前些日子殿下一直趕路，難免憔悴了些。”

“嗯，昨晚確實睡得不錯。”

陌生的環境下，有一個能夠讓他安心的人陪著自己，當然睡得好。

樓喻心舒暢，洗漱完畢，著鼻子吃了幾口阿骨突部侍從準備的早餐，嚴輝忽然上門求見。

他不解問：“嚴侍郎怎麼來了？”

嚴輝躬行禮后，長嘆一聲：“殿下可知，今日無法議和了？”

樓喻愣了愣：“這才什麼時辰？你怎麼知道不能議和了？”

“下問過了，說是骨突王今日有要事在，需要再等等。”

這些都是托詞，大家心知肚明。

骨突王這麼做，無非就是暫時還不想跟他們談，想先晾一晾他們。

樓喻道：“既然是骨突王不想議和，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自然是與殿下商量議和事宜。”嚴輝鄭重回道。

樓喻嗤笑一聲：“嚴侍郎之前還藏著掖著，這會兒倒是改變主意了？可我覺得草原有趣的，多待幾天也無妨，我不著急。”

嚴輝：“……”

他倒是知趣，也下得了臉面，連忙請罪：“先前是下失禮，請殿下恕罪。”

嚴家乃太子黨，和范家同一陣營。

嚴輝出使之前，范太傅曾派人囑咐他，要對使團正使以禮相待，莫要怠慢。

嚴輝本就不欺負人，又得范公叮囑，自然不會像杜芝那般刻意無視樓喻，表面上的禮節一直沒有錯。

先前是他看走了眼，以為慶王世子不過是個草包，便只將他當吉祥，沒有與他商量的心思。

后來一路奔波，經歷頗多，他才漸漸明白，為何范公要那般告誡他。

可以說，除了范家，朝廷上下都看走了眼。

昨日樓喻從阿魯手中挽回大盛面，不論是運氣使然還是懷絕技，這位慶王世子都絕非凡俗之輩。

是以，在得知骨突王故意拖延議和后，嚴輝便立刻來找樓喻商議。

“算了。”

樓喻懶得追究他，只道：“既然今日不議和，嚴侍郎不如陪我一起出去走走，領略一下草原風如何？”

嚴輝：“……”

這大冬天的，有啥好看的？

樓喻才不管眾人如何腹誹，兀自上一干使臣，帶上李樹等人，出了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