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垂花門，容瑕看到班家下人領著兩個做婦人打扮的子出來，這兩人容妝不似班家奴仆，但也不像是顯貴之人。

“國公爺安。”兩個說書先生行了一個禮，見班淮后還跟著一人，便再次福了福，才垂首退了下去。

“這是家里養的說書先生，”班淮笑著道，“平日就留著他們打個趣兒。”

想起班婳喜歡聽人講故事，還挑剔節的習慣，容瑕笑了：“好。”

早就知道班家養了說書先生，但是只有見過以后才知道，班家人在生活上的自在與講究，足以讓很多人羨慕。

“父親，容伯爺。”班恒迎了出來，見班淮上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氣。一大早父親就被宮里人走，又沒傳出音訊出來，他連說書先生講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院子外搭著桌椅，上面擺著茶水點心，氏與班婳坐在桌邊，容瑕上前給氏見禮，并且獻上了在路上買的見面禮。

“咱們家不講究這些，”氏笑著招呼容瑕坐下，“下次來不要帶東西。”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容瑕易語眼角的余時不時掃到班婳上，“只是瞧著有幾分意思，晚輩就想著大家可以拿著嘗嘗趣。”

班恒了鼻子，這個“大家”只包括他姐一個人？這些小玩意兒，明顯就是哄他姐這種小姑娘的。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都不會對這個興趣。

氏也猜到了容瑕這點小心思，笑著讓容瑕落座，“今日多謝世侄的提醒。”

容瑕搖了搖頭：“伯母說這話，是把晚輩當做外人看待了。”

班恒低頭把玩手里的茶杯，這話說得好像他這會兒就是班家人似的。

“夫人，是不是該用午飯了？”班淮了肚子，“早上起得早，連茶點都沒有機會好好用。”

“早已經備好了。”氏見他總是給自己拆臺，又好奇又好笑，讓丫鬟們伺候著洗手洗臉。

“容伯爺，今天日頭好，午膳就在園中用，你覺得如何？”氏干凈，轉頭問容瑕。

“貴府園子很，在這里用餐能讓人心曠神怡，”容瑕忙點頭道，“一切都有伯母做主。”

“嗯。”氏點了點頭。

飯菜很快上桌，有清淡有辛辣，有甜有咸，口味多樣，香味俱全。容瑕發現班家人口雖，但是口味卻不相同。以前用飯的時候，班家人沒有這般隨意，現在看來，班家人在吃這一方面，當真是半點不委屈自己。

還有就是班家人用飯并不用奴仆伺候，也不太講究食不言的規矩，沒事還能聊一些左鄰右舍的八卦。

看來上次他來院用飯的時候，班家人還比較含蓄，現在才出了真面目。

聽他們說話，他才知道原來另外一條街誰家婆婆喜歡折騰兒媳婦，誰家兒子不孝順，講的話題也比上次來的時候更加震撼，可見平時班家人閑得無聊的時候，都去聽這些了。

“賢侄啊，”酒足飯飽以后，班淮塞給容瑕一杯消食茶，半瞇著眼道：“我們家的人就這種懶散子，讓你見笑了。”

容瑕眉梢展開，角暈染上笑意：“不，很好。”

班家人不再掩飾真格的接待他，說明班家人已經開始看重他了。

班淮喝著茶，看著容瑕笑而不語。

“晚輩家無長輩，下無子侄，能與伯父一家人同桌吃飯，對晚輩而言，是一種，”容瑕轉頭去看班婳，“日后婚，若是伯父不嫌棄，我也會常常帶郡主回來用飯。”

“回來”兩字聽在班淮耳中，那是無比熨帖，于是對容瑕提到的婚似乎也不再那麼排斥，“婚以后，你們兩個小年輕待在空大宅子里，也是冷清。家里的院子一直會為你們留著，你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

“老爺，”氏沒有想到班淮三兩句話就把兒推了出去，刮了刮手里的茶杯蓋子，“婳婳與容伯爺的婚事還沒定下日子，現在提這些太早了。”

“是是是。”班淮連連點頭，在氏面前，他毫無立場。

容瑕起朝兩人行了一個大禮：“晚輩知道，這話今天說出來會有些失禮，但是晚輩卻不得不提。陛下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格弱，二皇子野心，晚輩擔心京城會出子。”

班家人：是啊，不僅會出子，而且還會改朝換代呢。

容瑕以為班家人會好奇，會驚慌，但是面對他們一臉“所以呢”的表，容瑕竟有種自己剛才只是說了一句“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伯父份貴重，晚輩擔心有人會在貴府上下文章，”容瑕皺了皺眉，“日后請大家謹慎行事。”

班淮點頭，“多謝賢侄提醒。”

“另外，晚輩覺得，明年開春后有大吉日，”容瑕抬頭看著氏與班婳，“晚輩真心求娶郡主，希早些把日子定下來。若是陛下……晚輩擔心后面更加麻煩。”

班恒單手托腮，歪著臉看容瑕，真正的重點終于到了。

班淮與氏聽到這話，竟沒有立刻反駁。尤其是氏，臉上出了沉思的神，半晌后看向班婳，忽然笑了：“容伯爺有所不知，我們班家從來不是講究俗禮的人。你與我家姑娘何時婚，確實是一件大事，但此事并不僅僅我們說了算。”

在看來，婳婳嫁給容瑕確實有很多好。一是人口簡單，嫁過去不用為妯娌之間蒜皮的小事費神。上面沒有長輩，在規矩上也沒那麼多講究，還不用三不五時的早起去請安，以婳婳懶散的格，讓每日天剛亮就去請安伺候婆婆用飯，為母親的氏只要想一想便覺得舍不得。自己養在掌心的兒，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嫁到別人家反而苦頭吃盡，這讓怎麼放得下心？

再則就是方才自己觀察過容瑕，此人脾好，心寬廣。家婳婳的子不算太好，嫁給一個脾氣好些的男人，日子才能過得舒舒服服，有滋有味。若是親以后，夫妻兩人相在一起，卻日日生氣，不好，那嫁人后的日子還有什麼樂趣？

最重要的一點是，容瑕明顯已經了解到婳婳的子，還有的小好，甚至有時候他看婳婳的眼神也是溫的。

為母親，氏想的東西很多，但是唯一想要的，不過是兒日子順遂而已。

“晚輩明白了。”容瑕微笑著看向班婳。

班婳抬頭對上容瑕雙眼，沒有扭，沒有躲閃，只是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你覺得什麼日子好？”

“明年開春后，”容瑕笑，“那時候百花盛開，郡主一紅裝，一定是世間最的新娘子。”

班婳眼睛笑了彎月。

就在容瑕以為會同意的時候，班婳歪了歪頭，一臉憨，“我再想想，至……要合八字，算日子，再談這些事。”

容瑕不慌不忙道：“八字我已經請欽天監的人算過，并沒有沖克，明年的二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

“唔……”班婳沒有想到容瑕的作這麼快，竟然真的把日子算過了，頭一扭，直接不講理道，“那、那你……”

“那你該三六聘，把該講的規矩都講了，”班婳扭臉，小聲道，“總不能就這麼定了。”

容瑕笑了起來，聲音溫得就像是春風，在撓著班婳耳朵的，撓得耳朵尖都開始泛紅。

“郡主請放心，我不會讓你在規矩上半點委屈，”容瑕并不惱，反而就像是縱容著小孩子在撒一般，“我并非急之人，只是郡主對我而言太過重要，我舍不得有半點疏忽。”

班淮在旁邊下，容瑕雖然只是他未來婿，但行事作風頗有他當年的氣概啊。

氏抿了一口茶，沒有打斷兩人說話，站起，“我去里屋休息。”

這態度已經近乎于不反對明年二月的親日子了。

“夫人，我陪你去。”班淮扶住氏的手，把班恒留了下來。

“伯父伯母慢走。”容瑕行禮。

班恒看了眼離去的父母，又看了眼姐姐與未來姐夫，不自在的扭了扭子，捧著茶杯低頭喝茶，堅決不離開。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比如說不讓人輕易靠近他姐。

好在容瑕知道這里是班家，沒有做出太過出格的作。面對班恒虎視眈眈地眼神，他對班婳無奈一笑，“過幾日我休沐，婳婳可有時間與我一起去西郊放紙鳶？”

“紙鳶？”班婳一聽，頓時來了神，“好啊，我喜歡去！”

班恒干咳一聲：“我也去。”方才父母在的時候，還規規矩矩他姐郡主，這會就變婳婳了，這又不是蜀州的變臉戲法。

容瑕微笑著看向班恒，班恒直了脊背。

“人多才熱鬧。”容瑕如是說。

呵。

班恒朝班婳笑了笑。

容瑕在班家待了近三個時辰才離開，走出班家大門以后，等在外面的一名護衛迎了上來：“伯爺，欽天監的人要見你。”

欽天監的人主職是觀察天文地理，從星象云層變化來推斷氣候的變化，若是遇到特大自然災害，他們還要兼職祈天，有沒有用不知道，但是歷朝歷代欽天監都有人因為大災年被砍頭。

一般被砍頭的人運氣都不太好，因為他們遇到的是信奉鬼神，認為欽天監的人應該祈來雨的。

欽天監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喜歡觀察星象，有人喜歡研究什麼地震儀，欽天監的人品級都不高，在朝中地位也很普通，唯有貴族們拿著各種生辰八字讓他們推斷命理的時候，他們才有存在一些。

對此欽天監的人也到很委屈，他們是懂得觀察天文學，氣象學，不代表他們會算命啊。

然而在朝為，沒有幾樣特長都混不下去，所以欽天監的人漸漸地也學會了一項新技能，那就是推演生辰八字，命理玄學，準不準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些貴族們忽悠住了。

欽天監的監正胡大人當年只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刻博士，但是由于他年輕時跟了一位鐵口神斷的高人，備貴族們信任，短短十年，就了欽天監最有資歷的人，不人見到他，都要他一聲胡先生。

一開始安伯讓他推算生辰八字，他是很樂意的。然而拿著八字一推算，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眼睛出了病，或是這八字有誤。

然而不管他怎麼算，這分明就是一個極其貴重但又薄命早亡的命格。

貴極帶飛之相，卻又有短命之兆，短命之兆尤為明顯，飛之相卻虛無縹緲。

命都沒了，哪還能飛起來？

太子已有太子妃，太子若是登基，皇后便是太子妃，與福樂郡主又有何干？便是二皇子登基，以二皇子對福樂郡主的厭惡程度，也不可能讓做皇后。

說明這位郡主有可能是后面一種命格。

短命之相啊。

還有一種可能，但他卻不敢承認，或者是不想承認。

他暗自嘆息一聲，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見容伯爺一面。怎麼說，他也算得上是依附于容伯爺的人，這些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瞞著他。

容瑕在自己家中見到了胡大人，他走到上首坐下：“胡先生，八字算好了？”

“容伯爺，我的能力不，只怕是……”

“胡先生的能力我從不懷疑，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容瑕道，“之前我讓你定下的日子，可有問題？”

“那天確實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然而……”胡大人為難的看著容瑕，“有問題的是福樂郡主八字。”

容瑕聞言皺起眉頭：“的八字怎麼了？”

“福樂郡主八字看似顯赫，卻有命折之相，”胡大人擔心容瑕聽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將……死于利刃之下。”

容瑕眉梢一挑，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胡先生，我從不信命，你應該明白。”

胡大人對上容瑕的雙眼，心頭一，忙起道：“實際上福樂郡主的命格尚有改命之機，在下知道伯爺并不信任這些，然而……”

“說吧，還有什麼改命的機會？”容瑕打斷了胡大人的話。

“命呈祥，只要郡主帶命，自然涅火重生，無懼一切利刃。”胡大人對著容瑕作揖，“但是在下認為此路不通。伯爺，請您三思。”

“你這話是在說福樂郡主，還是在說我？”容瑕臉上的笑意漸消，白皙的手指到桌面，桌面手冰涼，他微微垂下眼瞼，“命由己不由天，福樂郡主有沒有命如何，此生有我，定無人負。”

“伯爺！”胡大人終于忍不住道，“在下不明白，既然您想要就大業，又為何要娶這樣一名子？”

“胡先生，”容瑕偏頭看胡大人，眼底滿是寒意，“你這是要手我的私事？”

“在下并無此意，”胡大人面一白，“如今二皇子與太子派系的人私底下作頻頻，還有一個不清向的長青王，在下擔心您……”

“長青王就是一顆墻頭草，”容瑕冷笑，“有野心卻又沒有膽量，自以為掩飾得極好，但那份心思卻昭然若揭。”

在這個京城里活得很好的人，都不是傻子。

“這等大事，則千古名，敗者臭萬年。伯爺，請您三思啊。”胡大人終究不想容瑕走上那條路上。

“胡先生，”容瑕看著胡大人，“不久之前方丈說了與你一樣的話。”

胡大人頓時噤聲，他知道伯爺所說的方丈是誰。

“我很激諸位愿意追隨我，但是有件事也希胡大人明白，”容瑕抿了一口茶，語氣十分冷淡，“我最不喜歡的，便是別人對我的指手畫腳。”

胡大人手心微微滲出汗來：“是在下逾越了。”

容瑕點了點頭：“若是班家人來問，你只需要說，明年二月二十六是好日子便足矣。至于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要多提。”

“是。”胡大人見伯爺面稍微好了一些，才鼓足勇氣道，“或許福樂郡主命定之人，便是伯爺您。”

容瑕面稍霽，手指輕輕挲著茶盞：“不是或許，而是只有我。”

“是。”胡大人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雙腳都在發，只是方才太過張，竟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胡大人離開以后，容瑕拿起紅紙上的八字批言看了很久，最后把這張紅紙地拽，從小到大，他不信鬼神，也不信天命，能信的只有他自己。

“來人！”

杜九走了進來，“伯爺。”

“二皇子那邊，可以去幫一幫忙了。”紅紙上的紅料沾了容瑕一整只手，他攤開掌心，看著掌心的艷紅，緩緩道，“我想二皇子應該會很喜歡我送他的這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