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喬晚上回去，一個人在家畫圖。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沒想到程令時給打了個電話，他下午出去之后，就一直沒跟鄔喬聯系，鄔喬也怕自己打擾他工作，連微信都沒敢發。

這會兒程令時電話一打來，立馬接通：“喂。”

哪怕只有一個字，也能聽見聲音里的欣喜。程令時坐在車里面，聽見聲音的時候，角不自覺揚起，他手勾住襯衫，漫不經心的解開最上頭的那粒扣子。

“下來吧。”程令時溫言道。

鄔喬啊的一聲，就聽見手機那頭，傳來椅子在地上的聲音，滋啦一聲。

那邊電話也沒掛斷，不知是忘記了還是就沒掛，程令時就聽見那邊開門、關門的靜，最后咚咚咚的下樓聲。

程令時推門下車，他停車的位置，就靠在大門口。

從這個方向正好能看見鄔喬單元樓的門口，耳邊咚咚咚的聲音還在繼續，一聲咔嚓醫的輕響，是單元門被打開的聲音。

一個白影出現在程令時的視線。

一路跑過來，從大門口經過時，還跟看門大爺打了個招呼，等一溜煙跑過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倚在副駕駛這邊的車門旁等著。

鄔喬跑過來，程令時看著飛舞的角，手臂都要張開了。

可是小姑娘到他跟前的時候，愣生生停在原地，一臉靦腆的著他，問道：“你怎麼來了？”

程令時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是給他自己逗笑了。

見他笑，鄔喬還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你這是不是跑了兩步？”程令時歪頭，沖著睨了一眼。

鄔喬眨了眨眼，還有點兒懵的問道：“什麼跑了兩步？”

剛說完，就看見對面的男人開雙手，姿態明顯，這是要讓撲進自己的懷里。他也沒開口催促，就單拿眼睛看著，整個人懶洋洋的，一副愿者上鉤的模樣。

鄔喬不是沒瞧過他這幅浪樣，但是從前還能假裝不在乎的回懟過去，看眼前的男人現在是男朋友，是不一樣的份了。

于是猶豫了兩秒后，鄔喬上前，輕輕抱住他的腰，也沒太近。

就蜻蜓點水一樣的抱了下腰，趕又松了回去。

“我說，”程令時又慢悠悠的開口，“你長得這麼乖，怎麼連撒都不會呢。”

鄔喬：“……”

好像天生就不太會這些，小時候就是乖，甜，但要是讓滴滴的說話撒，確實是不太會。而且好像天生容易尷尬，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他，也不好意思主跟他親近。

程令時手將人抱住，低聲說：“下次看見你對象，熱點。”

“我會慢慢努力的。”鄔喬臉頰著他的懷里，聲音輕輕的。

怕外面有蚊子，程令時拉著上了車，沒想到一上車，居然又給遞了東西。不過這次是水果，一個盒子里裝著的車厘子，深紅到近乎紫的，顆粒飽滿，看起來就很好吃。

“已經洗過了，可以直接吃。”程令時聲音淡的。

但是鄔喬卻心底如海浪般涌而至，他好像特別喜歡喂，不管什麼時候，總會給帶點東西，蛋糕、水果。鄔喬心底其實是很激的，因為這樣的小東西，收起來沒有心理負擔，之后也可以做出同樣的回報。

喜歡從來不是一味的索取，而是雙向的奔赴。

“你這個小區，會不會有點太老了，”突然程令時開口說道。

鄔喬：“還好啊，這種老小區周邊都方便的。”

“我是怕這種老小區的治安不能保障。”

似乎有點兒明白程令時的意思，趕說：“我住的很好，真的很好。”

見堅持，程令時暫且沒再提這個事。

鄔喬將車子的袋子放好，這才想起來問道：“對了，我今天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你是不是之前轉發過一條，我們在館得獎的朋友圈？”

也沒迂回，單刀直，別說這話還真把程令時問的愣住，他想了下，說道：“是早上秦鐘說的話？”

鄔喬：“當然不是，是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程令時這會兒還沒想承認呢。

“我借了顧青瓷的手機，從的微信打開你的朋友圈，結果可以看到那條微信，我卻不可以。”

程令時終究還是沒忍不住，他手了下自己的眉心，直到他無奈的笑了下，輕聲說：“那我要說，那時候我就對你心有所圖？”

就可笑，本以為自己一直把當小孩看待。

但其實真沒有，以前十幾歲的小姑娘，終究與眼前已經變半人的小姑娘，是天差地別的。他沒想到自己沒出息的，本以為自控力不錯，卻還是一步步淪陷。

本來轉發那條微信，不算什麼大事兒，畢竟是自己公司的人。

結果也說不上什麼，或許是不想那麼早察覺自己的心思，居然搞個朋友圈轉發，都要屏蔽。

鄔喬吃驚的著他，半晌才小聲呢喃：“不可一世的程令時，居然也有這種時候。”

說完，就發現程令時含笑看著。

“看什麼，”嘀咕。

下一秒，程令時已經傾過來，他將抱在懷中，直接吻了下來，他含住的瓣，作不魯也不輕，是那種麻麻的吻，鋪天蓋地下來，一瞬間就將的呼吸占去了大半，讓忍不住重重呼吸。

鄔喬從來不知道，接吻這件事，讓人如此著迷。

他反反復復吻著的瓣，勾弄的舌尖，作旖旎曖昧，盡顯風流而不下流。就連自己都被帶著，不知不覺沉淪其中。

那一晚，兩人坐在車里，反反復復親吻對方，毫沒覺到時間的流逝。

一進九月，整個上海都沒那麼燥熱，早晚涼氣大，連蟬鳴聲都沒了夏日里的囂張。初秋之后，連頭頂的天空都變得格外高爽。

鄔喬一大清早就趕到了高鐵站，看了眼手里的信息。

上面是昨晚剛買好的票。

目的地是寧市。

清塘鎮是寧市底下的一個古鎮，從寧市到清塘鎮大概一個小時的路程。買的是早上八點的高鐵，差不多十點到了寧市的高鐵站。

沒坐公車回清塘鎮，而是直接打了一輛車。

當車子經過一個小時，緩緩駛山里的一個墓園，這是清塘鎮唯一的墓園，鄔喬下車之后，手里抱著一束花。這是之前路過花店時，讓司機停下，自己下去買的。

早上天氣還算晴朗，結果在高鐵上的時候，就下起了小雨。

這會兒小雨依舊淅淅瀝瀝，不大，鄔喬直接下車往墓園里走。到了門口，正好上了看門的老大爺，這位大爺瞧著一個小姑娘又是孤一人，轉回了自己的值班室，從里面拿出一把傘追了出來。

“姑娘，姑娘，”大爺跟在后面喊了兩句，這才把鄔喬喊住。

鄔喬轉頭，就見大爺把手里的黑長柄傘遞了過來，說道：“把傘帶上，可別淋了。”

“謝謝。”

很快轉沿著臺階往上，老大爺站在后面，看了一眼，輕輕搖頭。守在這個墓園的老人，已年過古稀，看淡一切。但是每次來墓園的人都有一份屬于自己的悲傷故事，只盼著這些活著的人，能夠安樂幸福。

鄔喬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手里的鮮花，里面是小雛。

一直走到第二個平臺，往右走，第七個墓碑就是。

爸爸長眠的地方。

鄔喬以為過了這麼多年，的心應該平靜而安寧，可是不管來多次，不管什麼時候來，還未走到墓碑前，眼眶便已經潤。

終于，走到了那塊安靜樹立著的墓碑前，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墓碑上放著的花束。

新鮮的，艷滴的，還沾著剛落下雨水的花束。

鄔喬錯愕的看著這束突如其來的花，直到慢慢彎腰，仿佛用盡全力氣，靠近這束花。里面并未放著卡片。可是死死盯著這束花，然后將自己帶來的花放下。

扔掉傘，直接抱著這花就往臺階下跑。

下雨天的臺階格外，鄔喬匆忙跑下來，中途還真的摔了一下。但毫沒在意，站起來就繼續往前跑。

一直到了大門口，鄔喬站在墓園的大門口，左右看了一眼，路上空，只有漫天的雨砸下，空的，沒有一個人。

“小姑娘，”守園大爺正在屋子里聽廣播，就看見先前那小姑娘抱著一束花出現。

鄔喬輕聲問道：“大爺，請問今天早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來過嗎？”

大爺想了下，肯定的說：“有啊。”

小地方的墓園，除了清明節之外，并不熱鬧。

每天也就頂多是兩三個訪客，有時候一天都看不見一個外人。

所以一天來幾個訪客，守園大爺都看得一清二楚。

“請問，是什麼樣的人？”鄔喬聲音微的問道。

“之前九點多的時候，來了一輛黑的車，那車子就停在那邊，”大爺指著外面的一塊空地，那就算是墓園的停車場了，他想了下，繼續說道：“當時就從車里下來一個男的，是個司機模樣，還有后排是個的。”

“年紀嘛，我還真說不準，看著像四十來歲，穿著一黑，長頭發，模樣是長得真好。不過進園子的就那的一個人，司機一直站在外面等著。”

鄔喬茫然看著守園大爺，臉上不悲不喜。

如同石化般的站在原地，還是將守園大爺嚇得不輕，喊道：“小姑娘，小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鄔喬回過神。

低頭看著手里的花，突然狠狠的將花摔在了門口的地上，這里正好有一團積水，鮮花摔下去的時候，臟污的積水噴濺在花束上。

純白花朵沾上臟水，格外顯眼。

這花束里，也都是小雛。

小雛花語，深藏在心底的。

對鄔喬而言，父親永遠是深藏在心底，不敢輕易的傷口，也是永遠都尊敬和著的人。

“這花怎麼扔掉了？”守園大爺怪可惜的說道：“不管怎麼說，也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鄔喬低頭看著這束花，聲音輕而堅決：“不配。”

不配！

永遠都不配！

憑什麼用小雛，憑什麼玷污小雛，深藏在心底的，憑什麼敢。

鄔喬最后還是撿起花束，走到一旁，直接扔進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頭也不回的重新前往墓碑。

等到了墓碑前，鄔喬從包里掏出紙巾，哪怕天上下著細雨，依舊給墓碑上的照片了，鄔建中墓碑上的照片，選的是那年他評選上學校優秀教師時，拍的照片。

鄔喬其實跟他長得并不是很像。

但他是鄔喬生命里，最為溫暖的回憶。

因為爸爸還在的時候，只需要無憂無慮，可是他離開后，便了無法推卸的包袱，從一個地方滾到另外一個地方。

其實鄔喬很會回憶自己的過往。

生活總在繼續，過度沉溺在從前的悲苦之中，只會讓自己自怨自艾。

“爸爸，我又來看你了。上次還是清明節，那時候我還沒畢業。但是現在我正式畢業了，我進了建筑界最牛的事務所時恒建筑所，而且我還贏了一個競賽，很快我的名字將刻在館的門口。”

“爸爸，我一直有乖乖聽話，認真長大，你在天上的話，也會看見吧。”

鄔喬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很快，掉眼淚，輕笑了下：“還有，我談了。”

“他是我這一生唯一喜歡過的人，我知道你肯定要笑話過，我才這麼小，現在說一生是不是太早了。可是從我會到喜歡兩個字的時候，就是從他開始。這麼多年，兜兜轉轉，他居然也喜歡我。”

“因為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還很短。所以這次我沒辦法帶他來見你，但我答應你，如果可以，我一定把他帶來。”

“爸爸，你也會喜歡他的。”

鄔喬之前在網上看過一個話題，是孩子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各種啼笑皆非的狀況，總是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可是大概永遠都沒辦法，看見這樣的一幕。

的父親永遠場面在此，哪怕有一日，真的帶著程令時前來，他能看見的也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和一張永遠在微笑的照片。

鄔喬再一次看著墓碑上的男人，潸然淚下。

在墓碑前站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到了門口時，再次回到值班室，將手里的雨傘還給了守園大爺。

“謝謝您，大爺。”

老大爺笑了笑，擺手說：“不用客氣，現在來墓地的人是越來越了，你是哪個親戚去世了？”

“我爸爸。”

老大爺有些怔怔的著，鄉下老人家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習慣的寒暄兩句。或許是因為鄔喬太過年輕，守園大爺怎麼都沒想到，會是爸爸。

當轉離開時，老大爺看著的背影，又是重重一嘆氣。

鄔喬回到大伯母家的時候，家里已經在做飯。大伯正坐在院子里，用金箔紙疊金元寶，鄔喬走過去，喊了一聲：“大伯。”

“回來了，”大伯抬頭看著。

鄔喬低頭看了一眼，蹲下去，手拿過來一張，很快的折了一個金元寶。

“多疊一點，待會給你爸爸燒過去，也不知道他和你爺爺在底下怎麼樣了，不過他是個孝順兒子，應該會照顧他們兩個。”

鄔喬蹲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疊著金元寶。

沒一會兒，大伯母從廚房里看見，“鄔喬回來了，快快，先去洗洗手，馬上吃飯了。”

“等一下，讓這點疊完了，還得給爸燒過去呢。”

鄔建華一輩子都沒什麼主見，聽大伯母的話，唯有這時候大伯母才不敢說話，安靜看著他們兩人疊元寶。

元寶疊完之后，大伯找了個盆，就在院子里燒了起來。

鄔喬安靜的將自己疊的東西，放進盆里。

耳邊是大伯的絮叨叮囑：“老二，你要是缺什麼，就托夢跟我說。實在不行，就托夢跟鄔喬說，還有你跟咱們爸媽在底下，好好保佑我們鄔家的三個孩子，不求他們大富大貴，平平安安就好。”

東西燒完，鄔喬這才去吃飯。

今天是爸爸的忌日，這世上除了之外，也只有大伯才會這般惦記了。

三人吃飯時，有些沉悶。

鄔喬如今常年不咋家，跟大伯和大伯母也說不上什麼話。

還是大伯母問道：“我聽說飛揚說，你跟慧慧在上海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