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語此刻也有些恍惚。
散著長發,眼睛在月下分外人,似有幾分子奇的樣子,然細細一看,卻又不是。
子奇的眼中,是暖暖的笑意,看得人的心會隨之漾起;而的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看得人寒徹心骨。
然而世上諸多荒誕之事,從來都在人的想象外。明日他就要大婚了,他等不及了。
時間淡淡流逝,誰也沒有先開口,隻是這麽靜靜的坐著,一個飲茶,一個飲酒。
一片烏雲隨風而過,遮住了月。
蘇子語抑住心中起伏的緒,冷靜的開口,“六小姐可想聽一聽,我與你表姐的故事?”
顧青莞垂目,片刻後點點頭。
其實,故事就在的心裏,但總要讓他回憶一下,然後告訴,他那一箭是如何的不由已。
世間負心的漢子,不都是這樣的套路嗎?
蘇子語的角泛起一苦笑,聲音低沉的如同古琴,他決定破釜沉舟。
“其實,我並不喜歡你的表姐,不應該說,從來沒有喜歡過。”
青莞猛的睜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不可能,絕不可能!
蘇子語看著錯愕的表,略微提高了聲調,“你知道為什麽嗎?”
青莞咬著牙,心底一片空茫,他不喜歡他,從來不喜歡?
“為什麽?”
“因為我的母親。”
葉夫人?
顧青莞又一驚。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緒,卻發現無濟於事,的手不自覺的開始抖。
蘇子語麵慘白,笑意中有自嘲與嘲人。
“母親嫁於父親,生了三個兒子,我是老麽。母親待我和哥哥很好,獨獨對父親冷淡。連父親納妾這種事,都隻是淡淡一笑。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喜歡的人,是你的父親。”
顧青莞並不接話,隻是慢慢的握了拳頭。
“一個子嫁了人,心思不在丈夫和兒子上,卻惦記著不該屬於的東西。我每每看著父親借酒消愁,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蘇子語有些說不下去,猛的連喝兩杯,接著道:“後來你來了,母親看你的眼神閃著,這樣的芒,我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恨你。因為我知道母親看的,並非是你,而是你後的人。”
後的人,是父親。
顧青莞覺自己掉進一個無邊的旋渦,子在那旋渦裏轉啊轉啊。拳頭越握越,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覺不到毫的疼痛。
蘇子語死死的看著,沒有錯過臉上的丁點反應。
“於是,我便想著,既然母親讓父親難過一生,我為什麽不能替我父親報仇。父親那樣我,教我讀書,教我習武,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傷心、難過,痛苦。所以,我一點點的靠近你的表姐,對擒故縱,讓對我罷不能。”
顧青莞隻覺得口的疤痕,慢慢擴大,擴大,裏麵有深紅的,湧出來。耳畔嗡嗡作響,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
的愫,單純的容不下任何東西,隻需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足以讓赴湯蹈火。
然而,所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過是一場別有用心的欺騙,不過是為了親人的報複。
顧青莞含淚凝神著他。這七年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耿耿於懷,此刻看來是多麽的可笑。
一個局而已,卻為了這個局陪上了所有。
甚至命!
蘇子語看著眼中滔天的恨意,心跳如擂,然而他卻輕輕一笑。
“如果不是因為的父親,我說不定還會喜歡。說起來是個很好的人,隻是有點傻,一心以為我喜歡,其實我真正喜歡的人,從來都是殷黛眉。看到的,隻不過是個假象而已。”
“所以,你殺了。”顧青莞聲音微微發,眼中的溫度如冰。
“還能活嗎?錢家、盛家都那樣了,還能獨活嗎?與其生不如死,倒不如一箭了結,至走得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痛楚。而且,到了那邊也有親人陪著,不置於孤單。”
顧青莞已經形容不出此刻的心,如果手中有匕首,會毫不猶豫的向他刺去。
要怎樣的厚無恥,心思歹毒才會坦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蘇子語,此生不將你碎萬段,誓不為人。
眼中噴出的怒火,足以灼盡這世間的一切。
蘇子語心一痛,拿起酒壺,用力灌自己的口中,灌得急了,嗆得連連咳嗽,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六小姐,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不瞞著你,你也可以恨我,但希你隻恨著我,別去傷害立峰和黛尾。”
蘇子語的一雙瞳仁陡然收,眼中閃出厲來。
“我從前對你忍讓,不過是看在你表姐的份上。到底是個可憐人,錯了我一場,我於心不忍。午夜夢回時,我也覺得虧欠。”
青莞猛的低垂下了頭,隻有微微著的雙肩,出賣了此刻的心。
要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蘇子語看著那瘦弱的肩,咬咬牙,道:“六小姐,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後的人和我後的人早晚一天會決裂,六小姐是個聰明人,當早做打算,別有朝一日如你表姐那樣,便悔之晚矣。子語言盡於此。”
痛到極致了,顧青莞反而抬起了頭,眼中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多謝蘇侍衛的箴言,希你有朝一日,不會後悔今日對我的坦承。我以錢子奇的在天之靈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嚐到痛不生的滋味。”
蘇子語此刻,已然喝最後一滴酒,他站起來,角牽了一下,似是一個無力完的笑容。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喜,放在桌上,“六小姐若有空,不防前來觀禮,錢子奇看不到了,希你能看到我的幸福。”
又記一重捶敲在了顧青莞的心口。
凝神著他,眼中有淚盈眶,卻咬著牙不讓淚落下,“蘇子語,你真殘忍。”
蘇子語回著,慘然一笑,“顧青莞,我們彼此彼此。”
烏雲掠過,月如盈依舊。
水榭裏,青莞端坐著,瘦削的腰背得直直。然而,的堅強逐漸被淚水瓦解,消融在那無邊的悲傷裏。
那人的腳步漸漸離去,似乎能想象出他走時,雙肩微垂,腳步沉穩,腰間用白綾長穗絛係著的羊脂白玉,隨著形擺。
這是藏在心裏十四年男子走路的姿勢,風流倜儻的無人能比。
一切不過是個夢,夢醒了,連一地殘渣都是他施舍的。
顧青莞心中湧出一腥,噴出一口,子的伏了下去。
“小姐!”月娘,錢福大驚失。
呼聲傳來時,蘇子語已淚流滿麵。
他腳下一,形如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去,他踉蹌著上了黑馬,絕塵而去。
風忽忽在耳邊刮過,什麽也聽不見。
馬行出數裏,直至皇城北門,城門正要落下,蘇子語猛的一馬鞭,躍了出去。
風刮起來,卷著塵土掠過了樹梢。他似瘋了一般,狠狠的著馬鞭。
行了不知多遠,穿過了一片樹林,林間有小石路,蘇子語穿路而過,豁然開朗。
於那竹林茂,泉清石峻旁,立著一座孤墳,荒涼森。
墳前有碑,碑上刻字:吾妻之墓。
他飛下馬,撲倒在墓前,修長的手指,寸步不離的過碑上的字,頃刻間已淚流滿麵。
七年來,他是人間一蒼惶野狗,心已死,活著,隻為心中的那個執念。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
不會錯,他絕不會看錯。
世間萬,千轉萬變,唯有一樣東西絕不可變,那就是一個人怒時的眼神。
而那樣的眼神隻會有一個人上出現。
是!
蘇子語慢慢靠著石碑坐下來,頭斜斜的抵在上麵,似自言自語,又似與墓裏的人傾訴。
“你小時候長得的,喜歡跟在我的後麵,連午睡都拽著我的襟,我一走,你便會醒過來。我隻好陪著你睡,你在我的懷裏,像個貓兒一樣,可極了……”
風吹過,眼角的晶瑩已幹,角揚起一抹笑,月下,那笑驚了翠竹,驚了夜風。
每個人的生命軌跡中,總會遇到一個能讓你把生命都拋在腦後的人。
他走來,走去,遇見了,又錯過了。
覺老天垂憐。
他們又遇見了。
蔣弘文看著一旁低聲泣的子,心如麻,忍不住聲道:“史小姐,別再哭了,有錢福他們在,沒事。”
史鬆音抬起淚眼,長長的睫微不可覺的了一下,“我隻是擔心,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臉。”
醉仙居離史家繡莊很近,青莞傷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的耳邊,匆匆趕過來,正好看到青莞被人抱回房,驚得魂都沒有了。
史磊拍拍妹子的肩,無聲安。
就在這時,簾子一掀,錢福和曹子昂一前一後出來。
史鬆音忙迎上去,“福伯,青莞如何了?”
錢福和曹子昂對,歎道:“鬱怒憂思,疲勞虛,再加上怒極攻心,才令小姐吐而暈。這是大癥,需要調養數日了。”
蔣弘文上前,厲聲道:“那個蘇子語到底對說了什麽,才令怒極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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