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嬋怔怔發呆，角一，無來由的傷，一揚手，想丟進壁爐。

蘇敏問：“是什麼？”

不等解釋，他也多猜到，從后面摟住，在掌心里拉那些碎面塊。

“給我的？”他低聲問。

默默點頭。

蘇敏笑著逗：“面團做的，沒讓老鼠吃了，很不錯了。”

他從那些殘骸中，約看到一對俊俏男的廓。想象在風塵漫天的北京南城街頭，守在個小手藝攤子前，比比劃劃地描述他的樣貌。

他的心像是被一塊溫暖的手巾裹了一下，笑道：“面團不穩妥。我聽說天津衛有‘泥人張’，出的泥人不怕風吹日曬。回頭咱找他去。”

林玉嬋故作為難：“誰出錢呀？”

蘇敏白一眼，攏過的手，將那兩個面人的碎塊倒在自己掌心，晃了晃，碎塊不分你我地摻在一起。再取張紙包起來。

“埋花園里？”他建議。

林玉嬋覺得不必那麼隆重。但古人思維，帶人面的偶像，即便是玩，也不能隨手丟。

于是終于有個借口出門。林玉嬋把自己裹嚴實，熄了壁爐，帶足銀兩，高高興興在男朋友邊。

走在厚厚天鵝絨地毯覆蓋的走廊里，偶有其他洋人住客頻頻側目，朝這對華人金玉微笑，有的還點頭致意，輕聲說：“Congratulations！”

林玉嬋臉紅過耳，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沒跟他拉著啊。

就這麼像是來度月的小兩口嗎？

……想想也是。除了度月和府買單，哪個中國人肯燒錢住這里。

把面人碎片悄悄埋在庭院花園里，沿維多利亞道邊緣散步。走出租界，東北城角有戲院“大觀樓”，樓下是茶座，兩人了壺茶，遠遠聽著戲，近聽著四下食客們的閑談。

天津港是商貿薈萃之，直隸總督駐地，京城洋務第一站。人們近水樓臺先得月，總能打聽到京師里的最新向，有時被北京本地人還知道得快。

林玉嬋聽聞，太后的壽辰風風地過了，那壽宴上升起無數璀璨紙燈籠，一盞造價據說二十兩銀子，組合福壽二字，堪稱奇觀；但也有人低聲音說，太后生日當天其實并不太平。有捻匪反賊混京城，試圖行刺太后皇上。所幸事泄，讓兵馬司的捕盜給截了下來，只小小地鬧了一場。

大學士裕盛的獨子寶良，在與叛匪英勇搏斗中，不幸中流彈，不治而亡。朝廷格外恤，贈太仆寺卿，騎都尉世職。裕盛憂思疾，已經申請致仕。

“裕大人這位子空下來啊。”聊天的老爺們煞有介事地分析，好像自己是紫城人事任免專家，“朝里怕是又風波暗涌嘍！咱們做買賣的，得重新結點兒人嘍！”

林玉嬋和蘇敏對看一眼，眼中各有千言萬語。

徹底安全了。

寶良私下里那些追姑娘的荒唐行徑，他守口如瓶，沒敢大肆張揚；眼下寶良閉了，裕盛一生篤信理學，顧念兒子后名譽，不會也沒力追查。

從慈禧的角度來看，這個被無端牽連進朝廷兩派斗的民，被太后開恩、釋放、恢復名譽之后，就靜悄悄離開了北京城，沒有做任何違法紀之事。

還得謝那些名頭響亮的“捻匪”。那日京城發生的一切，都可以被地方扣鍋在他們頭上。

至于某喇嘛廟讓人擅闖，丟了一套服，以及某駝隊駱駝無端丟失的小事……

沒聽人議論起。估計以后也不會有人提。京城治安一般，這種小小罪案從來都是苦主啞吃黃連。

從茶樓出來，往碼頭的方向，大大小小的車馬堵了路。遠遠的看到津海關大樓矗立在海河泥灘上。格子旗緩緩降下。赫德正指揮從人將一箱箱行李搬上馬車。

林玉嬋看見他就來氣：“我去問問鬼佬收了你多差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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