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黑棘林。

外面太高照，灑落山間一片，到了這里卻突兀的一塌，就像掉進了無底深淵。線收斂，層林昏暗，還散出一淡淡的腥臭味。

在林中的空地上，龍秋放下一方三足銅鼎，隨后盤膝而坐。這鼎是專門定制的，正兒八經的黃銅鑄造，價格不低。

顧玙和小齋在后，好奇的打量著小妹子，畢竟煉蠱這種事都是第一次見。

龍秋先出一把綠末，扔進鼎中，然后架火加熱。不一會，鼎中就飄出一縷古怪又刺鼻的味道。

人聞著很難，毒蟲卻趨之若鶩。

平時弱弱，可一沾上蠱蟲，自有大家風范。此刻小臉板正，眸凝視，注意著四周林叢。

結果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似乎等了好久，毒蚊竟然沒來。

“別急別急，今兒周六，它們可能休息。”小齋安道。

“嗯嗯，可能正在起床呢，一會就過來了。”顧玙也連忙安。

龍秋小臉一紅，忍不住道：“都是因為你們在這，蚊子才不敢出現！回去回去，我自己可以的！”

難得跟人嚷嚷，簡直又又萌。顧玙學了小齋的病，也了的頭，笑道：“回去干嘛啊，我們幫你找找。”

說著，他抹就竄林中。

“等著啊，別！”小齋扔下一句，同樣沒了人影。

“……”

龍秋咬了咬，覺得十分丟臉，輕喝道：“金蠶，去趕些蚊子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無形的波從飛出，輕悠悠落地。著地的一瞬間，突然又有了實形，化作了一個穿著紅肚兜，白白的，約莫一尺來高的胖娃娃。

金蠶無形又能變形，喜歡化蛇啊，青蛙啊，男娃娃之類的東西嚇唬人。講真，它不暴走的時候，還是可的。

小秋坐在原地等待，大概五分鐘后，就聽“嗡嗡嗡”的一陣響。

“嘩啦！”

顧玙和小齋趕著一群毒蚊從東邊出來，蚊群飛在前頭橫沖直撞，又被連綿的靈力約束，逃不開。

可憐的毒蚊子們，最初菜的很爽，如今只有被吊打的份。

而幾乎同時，西邊也是嘩啦啦響。

一大片黑霧驟然出現，一只只蚊子拼命的往前，似在逃命一般。

在黑霧后面，那胖娃娃一臉嗨皮的追趕，雖然不會說話，卻張大，竟像是垂涎滴。

“太多了！”

龍秋驚一聲，忙出一把白末扔了進去，哧啦哧啦的冒著白煙。等兩大群蚊子被攆鼎中，立刻劃破胳膊，滴好些鮮，砰的把蓋子一蓋。

“空空空！”

那銅鼎立時震，似無數毒蚊在里面瘋狂撞擊，相互撕咬，許久未停。

“這就完了麼？”顧玙奇道。

“這才剛開始，要過七七四十九天，蚊蠱才能型，然后我再收它。”龍秋道。

小齋瞄了兩眼沒啥興趣，扭頭一瞧，剛好瞧見了金蠶。覺著這種能人能的家伙特嘚兒，過去就要研究研究。

“……”

金蠶一瞅，以及后面的那個男人，簡直記憶猶新啊！要不是打不過，分分鐘就給撕了！它不想搭理，小短往上一蹦，虛化無形，嗖地又鉆了回去。

喲！

小齋眨了眨眼睛，勁兒勁兒的問：“哎小秋，你說它以后變強了，會不會講話？”

“不清楚啊，從來沒有人真正馴服過金蠶，都是被它約束的……或許，或許會吧。”龍秋也不太肯定。

“嘖，最好能講話！你想啊，憑白多出個大胖小子，這秒嘻嘻哈哈，轉眼就去吃人，這種設定相當帶啊！”小齋又開始神經。

噫！

顧玙卻咧了咧，想想那場景就不寒而栗。

…………

不知不覺，已是三月初春。

氣候明顯回暖，凰山不再是灰撲撲的樣子，泛起了一層層的綠意。

龍秋經過兩個月的調整，心神大為安穩。從深山中走出來，跟著二人冒險，見識過天地廣闊，親手殺過人，還被關押絕過，可謂紅塵世事，轉瞬之間。

顧玙觀狀態，覺得可以嘗試一下，便選在桃花盛開的這日，為啟靈明心。三人齊聚靜室，妹子略顯張，不時抓著姐姐的手，連自己都沒留意。

“就按你平時靜坐那樣，不用害怕，有我守著。”顧玙道。

“嗯！”用力點點頭。

說著，倆人相對而坐，妹子閉上眼睛，運起小齋教的心息相依法。

此法不愧是最上乘的靜心訣，約莫幾分鐘后，顧玙見其呼吸輕悠綿長，整個于一種奇妙的自然韻律中，便知已然定。

他出一手指，輕輕抵在對方的額頭上，極為謹慎的送一道靈氣。接著，他撤開手，跟小齋一起盯著妹子——說淡定那是扯蛋。

修道修道，與自己爭，與天地爭，與歲月流逝爭。

哪怕在日后，各類功法遍地普及，能邁這道門檻的也不過千萬分之一。因為人的資質不同，心不同，這是能否修行的本。

資質包括什麼？一是骨，二是神意識。

拿啟靈來講，骨，靈氣才能在游走，久而不散。意識堅韌，方能守住一點靈臺之火不滅。

龍秋定后，便是心宜息靜，只覺額間有一道涼意，直五臟六腑，滋潤著周百脈，涌起一陣陣的。

隨著這增強，自己的意識好像越來越小，越來越黯，最后飄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一點靈臺火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

苦苦堅守，面容已有些輕，而跟著，腦中又現出一個個或凄慘或憤恨的聲音：

“害死了自己的族人，打死！打死！”

“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一旦了草鬼婆，便再無親可言，孤苦到死。”

“你殺了六個人！六個人！”

這些聲音紛紛雜雜，似從深淵中瘋狂涌出，不斷沖擊著龍秋的意識。那點靈臺火閃搖擺，被一道道尖嘯的嘶戾包裹，岌岌可危。

面愈加慘白，覺越來越冷，馬上就要墮寒徹孤絕的深淵。

正此時，從那無盡的黑暗中，突然又響起兩個聲音，輕和緩：

“小秋，你喜歡哥哥還是姐姐？”

“咳咳咳！怎麼放這麼多鹽，你是炒芹菜還是炒咸鹽呢？”

“小秋，今天陪我睡，不許跑！”

“嗯，這個字寫的不錯，繼續努力！”

“哥哥……”

“姐姐……”

神一定，這兩個聲音就像兩個太般，瞬間驅散了黑暗。

仿佛有什麼枷鎖被打開，種種虛妄全部消失。那道涼意再次出現，并化作一條銀龍往下游走，在丹田纏繞盤旋，形一團薄薄的白氣。

“呼……”

顧玙放下手，不由松了口氣。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收回靈氣，以保龍秋平安。不過瞧的樣子，必是了！

倆人耐心守候，過了好半響，妹子終于睜開眼。

“……”

先是怔了怔，著眼中世界的致與妙。隨后，才撲到小齋懷里，子輕輕抖。

“哎喲，怎麼還哭上了？”小齋笑道。

“我才沒哭。”

猛地又鉆出來，雖然紅了眼眶，倒真的沒有掉眼淚。

“沒事就好，你先穩固一下，過兩天再修習食氣法。”

顧玙由衷高興，頓了頓又問：“對了，你剛才看到什麼了？”

“不是看到，是好多聲音在干擾我，有阿伯的，有師父的，有被我殺的人的。我幾乎就要撐不住了，又忽然聽到你們的聲音，然后就，就好了。”不是很能形象的描述出來。

“只有聲音，沒有虛幻的畫面麼？”

“呃，好像沒有。”

“哦……”

小齋修的是另一套系功法，不深。顧玙卻異常認真，這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好好研究，絕對可以提升啟靈的功率。

妹子說的聲音，講的科學點，是潛意識中的負面緒。講的玄乎點，應該心魔。

除了嬰兒，每個人都會有負面緒。從上學到上班，與各種各樣的人接，形的不甘、不滿、怨恨、嫉妒等等，這些都是。

顧玙也有，可他牛就牛在，可以自我調整和消除。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心依所人，愿共年華。

這就資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