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抿著,不說話。
他那麼干凈一個人,近乎潔癖……
怎麼克服的?
程正眼睛有些潤,“我媽很討厭他,即便當著我爸的面,也不肯給他好臉……我當然,也一樣。我不喜歡他,從他來我家的第一天,我就不喜歡他。可他……”
說到白慕川的過往,程正的聲音有些低沉,而向晚聽得格外認真。
“他很聰明,從小就聰明,人似的。后來我再回想,那時候的他,應該比誰都明白家庭的變故,份的變化……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我媽,努力想跟我好關系,幾乎不需要我爸強迫,他就改口我哥哥……”
“只可惜,那時候的我,也小。不能理解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去一個陌生的家庭,會有的恐懼和無助……我漠視他的討好,我像我媽一樣冷落他,邊沿化他……”
“后來,他轉到我的學校念書。不知道為什麼,很快就有人知道了我和他的關系,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不把門,有些話說得就特別難聽……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跟他們吵了起來,然后被他們打得一是傷的回家。我媽看見了,我一言不發,我媽以為是我跟他打了架……因為他也一是傷,當天還很晚才回家。”
“那天,他被我爸訓斥了很久,我沒有為他說話,他也沒有辯解。第二天我去學校才知道,他把和我打架那幾個家伙,狠揍了一頓,還將他們反鎖在廁所,還把學校澆花的水管拖來,從窗戶淋進去……大冬天的,那些人鬼哭狼嚎的狀況,可想而知……當時我心里其實很開心,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氣。”
“但他被老師留校了,要請家長……他說他沒有家長,他老師差一點要給我爸打電話……這個時候,我去了,我對他老師說,我是他哥,我就是他的家長……”
程正抬頭看著天花板,眼圈紅了,聲音有些破碎。
“他大概是把這句話記心里去了,把我當了他的親哥,他的家長。那天后,他對我特別地好……不是以前那種假好,虛偽的討好,是真心好……只要誰說我一個不是,他就去揍人家,學校里的風言風語很多,說他的,他都無所謂,但他只要知道誰說我,就去找人家的麻煩……就這樣,他得了個不太好的名聲,什麼校園小霸王,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向晚聽著,一直不打斷他。
程正說到這里,卻停了下來。
向晚等了片刻,“怎麼不說了?”
程正頭微微哽咽,聲音卻帶著笑,“你還想聽嗎?后面的事,不那麼好了。”
向晚:“人生總有不好的一部分。”
程正了額頭,“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已經恨不起他來了。他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對我格外親近,在我面前,有時候也會很放肆,拿我的東西,吃我的零食,一點都不跟我客氣……其實后來想想,他也許并不是在乎這些東西,畢竟我爸在金錢上,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他這麼做,只是想找到一點存在,有人關心,有人寵著的存在。畢竟還是個孩子。”
向晚:“后來呢?”
程正一嘆:“后來,后來我害得他……去了特殊學校。”
向晚心里一沉。
原來糾結點在這里。
“為什麼?”
程正瞇眼,似乎不愿意面對這一段過往,“那時候的我,并不知道特殊學校,是一個怎樣的學校。我只是為了讓我媽高興……”
向晚沉默。
程正看著:“你知道嗎?他住在家里,我媽整夜整夜失眠,天天以淚洗面,短短幾個月,就像老了十歲……尤其是后來,當我媽發現我跟他關系慢慢變好,他一口一個哥的我,而我也會縱容他的時候……我媽快瘋了,他對著我歇斯底里的大。”
說到這里,程正的眼底浮起一層沉郁的霧氣,“我從來沒見過我媽那個樣子,眼睛瞪大,滿臉,惡狠狠指著我,像是要殺了我……說恨我,說我不是生的兒子……我沒有辦法了,向晚,我沒有辦法。”
他重復了兩次,像是吐出了心底了許久的一塊石頭。
“因為他老是在學校打架,我媽借機向我爸建議,說送他去那個學校……說,那學校是改造不良年的,全軍事化管理,食宿很好,教管很好,有人照顧生活起居,和全日制的學校一模一樣,可以學習文化,還能鍛煉,最適合他這樣的學生……我想,那樣也好,那是他的好歸宿,他走了,我家也就恢復了平靜,我媽也就不用哭了……”
向晚沉,“可這……也不關你的事啊?你也只是一個未年的孩子,你做不得主的。”
程正搖頭,淡淡一笑,“我爸一開始不同意,不論我媽怎麼說,他都不肯同意。于是,我利用他對我的信任,在學校組織了一場斗毆,他為了幫我打架,進了派出所……而我,當著他和父母的面,把所有責任推給他,并把他描述了一個不學無的小混混,在學校惹是生非的害人,還告訴我爸,一直以來他的欺負,他經常拿走我的東西……”
“你爸,信了?”
“信。我從來不說謊話,我學習績好,表現好,而且我說的那些……其實有無數人都可以作證,也不是憑空編造的。”
向晚心痛得一。
小白啊!
好想回到那時的小白邊,抱一抱他,
告訴他,不用怕,會好起來的,會有人他的……
向晚了眼睛,住了淚腺的涌,“他沒有爭辯,對不對?”
“他沒有。他什麼也沒說,看了我一眼,低頭拎著包就走了。”程正重重吸一口氣,“后來過去很多年,我始終記得他看我那一眼,我想,我和他的關系,就是從那一眼,決裂的。”
向晚沉默。
在他們的過往里,他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無法參與,無法評判的局外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度,甚至都不能責怪程正,說他做得不對。
“所以……”程正深深嘆一口氣,“我這次來,就當是還他一個吧。向晚,你不用有心理負擔,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白慕川。我不想他犯錯,毀掉自己的前途,如果能幫他救回你,那也就心安了……”
“……”
向晚無言以對。
程正卻像是輕松了許多,“所以我仍然要謝你,向晚,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認真去審視過自己,更不認為自己有錯。我高傲,我不可一世,我認為都是別人欠我的。是你,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
“不用這樣……”向晚頭微,“我想,白慕川并沒有怪過你。”
“沒有嗎?”程正笑了起來。
“沒有吧,就算怪,也只能怪命運。但我認為他……或許連命運都沒有怪過。”向晚認真看他,“這大概就是白慕川與別人的不同。他很好,不論于什麼樣的環境,他都能守住本心,守住底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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