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還沒上,但最起碼是喜歡你的。”
公寓樓外,槐樹下的賓利歐陸,朦朧的路燈過半降的車窗打下影影綽綽的剪影。
郁紹庭在車里坐了會兒,正發車子,郁老太太的電話就來了。
“紹庭,景希找到了沒有?”老太太只有在十分正式的場合或急的況下才會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徐家那邊怎麼得知景希離家出走的消息,剛才徐家老太太打來電話,說如果我們照顧不好孩子,他們不介意把景希接過去管教。”老太太說到后來又氣又擔憂。
這可是他們郁家的嫡孫,怎麼可能讓別人家去養?就算是孩子媽媽的娘家也不行戽!
其實徐家那邊會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徐家有個旁系在城公安局就職,老太太報警了,對方一定會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首都徐家那邊。
畢竟郁景希名義上是徐熙媛的親生兒子。
這些年徐家沒提出養郁景希的要求,但每每都被郁紹庭一句話打發,這次不過是“趁火打劫”。
郁紹庭掛了電話,直接撥白筱的號碼,結果是關機狀態。
他又撥郁景希的手機號,嘟嘟響了兩聲就被按掉,再撥再被按掉,卻沒有關機。
郁紹庭肯定郁景希就目前來說還是安全的,他把手機丟到副駕駛座空位上,打轉方向盤,車子在馬路上急掉了個頭,重新駛回星語首府。
※※※
郁景希掛掉郁紹庭電話就揣著一顆砰砰跳的小心臟,有些后怕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
車已經開過三個城市,坐在旁邊的阿姨告訴他再過兩個車站就到黎了。
郁景希低頭看了看不離手的手機,好多電話打過來,可就是沒有小白的號碼。
小推車從旁邊過去,漂亮的乘務員小姐喊著:“有要賣晚餐的嗎?”
郁景希的小肚子咕嚕嚕地了兩聲,他晚上為了裝病沒吃什麼,扭頭看到對面的一個叔叔買了個飯盒,是三十五塊錢,郁景希捧著小豬儲蓄罐猶豫了很久也沒舍得買,剩余的五十三塊錢他還要在黎用。
當他瞧見拿著對講機的乘務員過來時,很張,把儲蓄罐跟手機都塞進書包里,然后背著大書包跑去了廁所,在里面待了差不多十分鐘才探出一顆小腦袋,確定乘務員離開后才又回到原來的座位上。
上回他看的那部電影里有個節,乘務員會檢查乘客的車票,要是沒有是要補票的。
“小朋友,你是不是沒買票?”旁邊的乘客忍不住打趣這個眼珠子賊溜溜轉的孩子。
郁景希害怕去告訴乘務員然后把他趕下車,哼哼著說:“我的票剛才不小心掉進廁所里了。”
郁景希穿得服都是名牌貨,長得比小姑娘還漂亮,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尤為招人喜,買一等座的乘客一般都已經混跡職場,對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都很憐惜,當下就有人遞了一塊巧克力過來給他吃。
“小弟弟,你家是黎嗎?”有乘客跟他搭話。
郁景希撥了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不是,我住城,去黎找人。”
“你剛才不是說你媽媽在黎嗎?”旁邊的乘客很快發現郁景希話里的語病。
郁景希一頓,隨即忙補充:“我就是去黎找我媽媽的。”
爸爸說要娶小白當老婆,那以后小白就是他后媽,他說去找媽媽也沒撒謊。
※※※
白筱不知道這是今晚自己打的第幾個噴嚏了,吸了吸鼻子,側頭看向窗外漸漸放亮的天際。
已經在火車里待了整整十五個小時。
原以為在說出真相后郁仲驍會把在沿途的車站放下,結果不但沒有,還把當上賓來“伺候”。
可能礙于是的緣故,臥鋪車廂里一晚上都沒有其他人來睡覺。
白筱剛折好被子,就有人在外面輕輕地敲門,是一個端著飯盒的小士兵,昨晚也是他給送的飯。
“再過差不多一小時就到黎了,首長讓我跟您知會一聲。”
白筱接過飯盒,朝他微微一笑:“這兩天麻煩你了。”
小士兵寵若驚,立刻紅了臉,邊擺手說不用邊轉撒就跑了。
※※※
吃了早飯,洗干凈飯盒,白筱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才踏出臥鋪車廂。
幾乎一出現在門外,車廂里本來洪亮激昂的拉歌聲就消失了,一片軍綠都向,白筱的臉帶著耳子立馬就紅了,但還是著頭皮走過去,在兩節車廂的過道上找到了郁仲驍。
郁仲驍正靠在車門邊煙,跟昨晚如出一轍的打扮,材偉岸,拔筆,他的側臉跟郁紹庭有幾分神似,五深刻立,上有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度,卻又不似郁紹庭那樣凌厲疏離。
像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郁仲驍回頭,看到白筱時順手就掐滅了手里的煙。
“怎麼出來了?”他離開車門站直,白筱目測,他應該跟郁紹庭差不多高。
當郁仲驍用那雙經歲月沉積后深沉的眼睛著時,白筱有片刻的恍惚,腦海里一閃而過郁紹庭靜靜凝著的畫面,下心頭的悸,先開了口:“謝謝你讓我搭車回黎。”
“白小姐是不是結婚了?”郁仲驍突然問。
白筱詫異地看他,但還是點了點頭,據實回答:“最近已經在辦離婚手續。”
火車鳴笛聲打斷了話題,車速也慢慢地減下來,前面已經依稀可以看到黎的火車站。
行李是郁仲驍幫白筱拎下車的,他放下行李時對說了一句話:“其實小三還是很喜歡你的。”
白筱還沒細細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郁仲驍已經上車,火車重新開駛離黎車站。
※※※
從火車站出來,天已經大亮,對面大廈頂樓的鐘顯示早上七點。
白筱拖著拉桿箱和大包小包了一趟公,在市區車站下車,準備換乘去鎮上的車時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掉了,就先到車站旁邊的營業廳補辦了sim卡,順便買了一部手機。
結果剛把卡進去開機,就有無數未接電話和短信進來。
白筱先看了短信,除去廣告和10086,收件箱里居然還有一條自稱是黎公安局的信息,說是走散的兒子被好心人送到了局里,希開機后第一時間去警局領人,還附上了的地址。
這年頭各種形式的詐騙都多,白筱沒理會這條短信,然后翻看到了郁景希的短信。
“小姐,你的行李!”營業廳工作人員急急追出去,已經找不到那位小姐的人影。
白筱上了出租車,直接報了短信里的地址,還一個勁地催司機開得快些。
※※※
白筱急匆匆地跑進警局,就聽到一道脆生生的聲音,聞聲過去,果然是郁景希!
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捧著一個夾著油條跟榨菜的糯米飯團狼吞虎咽,大書包擱在旁邊的辦公桌上。
“景希!”白筱著氣喊了一聲。
郁景希驀地抬頭,看到走進來的白筱,立刻撲進了的懷里,用小腦袋蹭著的肚子。
白筱接住他的同時也抱了他,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剛才拿水杯喂他喝的警已經開口:“你就是白小希小朋友的媽媽吧?”
白小希?白筱低頭看懷里的孩子,服臟兮兮地,剛才吃東西的勁就像已經了三天三夜,郁景希不敢拿正眼瞧,心虛地把頭埋進的脖頸間,一雙小手抓著的服不肯放。
“你怎麼做媽媽的,讓一個孩子大半夜待在車站?要不是好心人看到送過來,指不定就被人販子騙走了。”
面對警察同志們的指責,白筱也不否認,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然后才把郁景希領出來。
※※※
從警局出來,白筱就沒說一句話,郁景希小心地拉了拉的角,“小白,你不高興嗎?”
白筱看著他一臉天真的表,卻是說不出重話來訓斥他。
他千里迢迢一個人從城跑到黎不過是為了見,不知道路上已經吃了多苦,明明知道他這樣子會讓很多人擔心,想要小小地教訓他一下,但張的時候才發現嚨堵堵地,發不出一個音來。
“小白,我要尿尿了,你等我一下下!”郁景希溜進了旁邊的公共廁所。
白筱看著他蹦蹦跳跳的小影有些失神。
知道他為什麼要說自己白小希,他怕自己說了真名立刻就會被送回城,而躺在手機里的短信,能從中讀出一個孩子離家獨自坐上火車后的忐忑不安,但他從見面到現在一句也沒跟哭訴。
不過幾秒鐘,郁景希就從里面跑出來,看到還在松了口氣,放慢了腳步。
小牛仔胡地提著,導致他走起路來都扭扭,還不時地把小手到屁后面去抓一下。
白筱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重新替他提好子,耳邊是他的聲音:“小白,我本來以為你不會來了。”
帶了小小嘆息的聲音讓白筱心底酸酸地,了他的頭,“老師的手機被了,今天剛補了卡,開機看到你的短信就往警局趕了。”
郁景希忽然手抱住了的脖子,又嘆了口氣,“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可怎麼辦呢?”
他不敢告訴白筱,他下了車一個人在車站坐了四五個小時,后來還有一個猥瑣大叔來勾搭他,要不是一個好心的伯伯發現不對勁,他恐怕就被那個人販子給強行帶走了。
當時他真的很害怕,也有那麼一秒后悔來黎找小白,但當伯伯問他爸爸媽媽的名字時,他還是下意識說了“白筱”,電話號碼也報了白筱的,為了防止被送回城,連名字也用了假的。
他明明不是個好脾氣有耐的孩子,卻可以安靜地站在伯伯旁邊,看他一遍一遍給小白打電話;被送來警局后也沒吵,乖乖地坐在警阿姨給他拿來的小板凳上,生怕惹們不高興后被趕出去。
“你通知你爸爸了嗎?”
郁景希更加抱,“小白,你不要送我回去,我留下來陪你過年好不好?”
聽這話,白筱就知道他至今還沒跟郁家聯系過,甚至能想象出那邊丟了孩子后心急如焚的景。
“先給你爸爸打個電話。”白筱著他的后腦勺,“不然他們會擔心的。”
“不要不要!”郁景希在懷里扭來扭去。
“那要怎麼辦?還不知道他們現在在怎麼找你……”
郁景希不給機會說下去,嚷著:“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就跟你一塊兒!”語調執拗而委屈。
白筱沉默了片刻,郁景希像是意識到什麼,不安地用小手攥的角。
“景希,你忍心看到其他人為了找你不吃不喝不睡嗎?”白筱捧著他的臉,著他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要不這樣,我先打電話通知他們,如果他們愿意讓你待在這里……”
“不要!”郁景希扯著的服,小臉上有憤怒也有傷心:“你又想騙我了!”
他沒有忘記上回在醫院門口李嬸跟警衛員是怎麼把他帶走的。
在他心里,無疑了一個放羊的孩子。
白筱著眼淚汪汪的孩子,他死死地拉著不撒手,滿臉都是對回城的抗拒和不安。
如果可以,也愿意讓這樣一個孩子陪在自己邊過一個快樂的年。
在難過時郁景希就像一抹照進原本暗的世界,讓不至于太過消沉對人生失去信心。
而恰好也能理解郁景希心的孤獨,他的經歷就像是年的一面鏡子,雖然有著傲人的家世,從小就錦玉食,卻彌補不了對母親這個稱呼的,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也是這個原因,所以才會格外親近他,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讓他一些缺憾。
但郁景希若因為的緣故一再地離家出走……這并不是想要看到的結果,郁家那邊也不會允許。
“我不走!我不走!”郁景希趴進的懷里,一邊跺腳一邊扯的服。
白筱不說話。
郁景希不斷地用腦袋拱,以為這樣就能讓心。
當白筱拿出手機時,郁景希瞪大了雙眼,眼底有惶恐,有不相信,就像一條即將被拋棄的小狗。
白筱還沒解鎖,郁景希就突然放開往大馬路上一坐,蹬著雙腳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你不要把我賣掉!我以后一定乖乖地,你不要把我賣給別人!”
小孩震耳聾的哭聲響徹了人行道,越來越多的路人聚集過來,對著白筱指手畫腳。
白筱不了那些責備的目,低著頭過去把郁景希地上抱起來,“別哭了。”
郁景希臉頰上沒有淚痕,剛剛只是干嚎而已,但一雙大眼睛紅紅地,小癟著,哭不哭的樣子。
他的小手臂牢牢地圈住白筱的脖子,任由抱著他走了一段路,著臉頰的小臉很快就漉漉了,白筱只覺得脖子間有過,滾燙的溫度讓的雙臂了。
無聲的落淚是一種極殺傷力的武,比撒潑嚎啕大哭更來得讓搖心底的決心。
“小白,你不要趕我走,我一定會乖乖地,什麼都聽你的。”
小小的人兒,小小的泣聲里,是小小的希冀,希冀不把他送回城去。
※※※
白筱最后沒帶郁景希去車站,而是進了市中心一家大商場。
當拿著一套衛往他上比時,郁景希已經不哭了,不確定地問,“買給我的嗎?”
“嗯。”白筱輕輕地應了聲,就讓導購員拿來一套適合郁景希穿的。
郁景希當即抱住的大,仰著小臉,“小白,你不趕我走了對嗎?”
白筱只是把服給他,“快進去試試,我們這里,新年第一天孩子都是要穿新服的。”
郁景希笑了,一雙眼睛閃爍著黑亮的芒,抱著服一步一回頭地走去試間,但在走到試間門口時又跑了回來,摟住坐在那的白筱的脖子,把自己的重重地在的臉上。
“小白,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悄悄地在耳邊說完,郁景希就地放開,拿了服快速地跑進了試間。
白筱著還有余溫的面頰,心頭又暖又。
用手機給郁紹庭發了一條短信,在郁景希換了服出來的時候,已經把手機藏回去。
白筱給他整理帽兜時發現他里面穿著那件買給他的,領口已經有點臟,“怎麼不洗洗?”
“我很喜歡,穿著很舒服,”郁景希抓耳撓腮地,“而且還不是很臟。”
這套保暖他已經穿了十來天,李嬸也不止一次提醒他該換了,但他就是舍不得下來。
買好了外套子,白筱又帶著郁景希去買了一套保暖和幾條小短。
去移營業廳拿了行李,兩人坐上了去外婆家的公車。
一上車的郁景希東張西,得知不會被送返回去的孩子又恢復了以往小麻雀能說會道的快樂樣,等車子開,郁景希就趴在白筱上昏昏睡,白筱著他白的臉頰,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口袋里的手機一直都沒有反應。
白筱拿出來看過很多次,郁紹庭確實沒回復,又發了一條短信,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看著睡中憨態可掬的郁景希,點了點他小小的鼻子,“你確定你是你爸爸親生的嗎?”
白筱的老家在上湖村,公車到站,白筱喚醒了郁景希,一大一小提著大包小包下車。
白筱門路地帶著郁景希拐來拐去,在一個院落前停下,叩了叩門,喊了聲“外婆”都沒有人回答,掉了紅漆的大門虛掩著,推開門,指揮著郁景希一塊兒提著袋子進去。
外婆居住的依然是幾十年前的老房子,天井里的煤爐還在燒著水,廚房里還飄來飯香。
白筱在院子里轉了一圈,發現主屋里亮著燈,過去,推開門,看到的是一個黑的拉桿箱。
偏過頭,瞧見桌邊的椅子上還搭著一件男士羊絨大,似曾相識的款式讓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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