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佳節， 百姓們都去城外的丹水河畔看賽龍舟了， 宮里的皇上卻要去金明湖檢閱水軍。

這樣彰顯大周軍威的盛事，宣德帝不但要文武百與他同賞，還給后宮幾位得寵的妃嬪賜了席位， 馮箏、宋嘉寧這四個王妃也得了臉面。因此初五早上，宋嘉寧再三叮囑母好好照看昭昭后，便帶著劉喜進宮去了。

李皇后難得穿上了皇后的冠服，雍容華貴，皇長孫升哥兒乖乖地站在旁邊， 看見生母馮箏， 升哥兒眼睛就轉不了， 地著娘親，但再也沒有隨心所地跑過去。長子小小年紀， 越來越懂事，馮箏欣又心酸。

宋嘉寧看會兒升哥兒，注意力漸漸落到了淑妃旁邊的端慧公主上， 母親向，繼父已經決定讓郭驍迎娶端慧公主了， 就是不知道何時提親大婚。想到上輩子這對兒表兄妹耽誤了那麼久， 宋嘉寧心里就不踏實。

“娘娘， 皇上派人來請了。”小太監彎腰走進來， 回稟道。

眾人神一震，都出了雀躍之，李皇后從容點點頭， 然后牽著升哥兒，率先而行。四個王妃按長排序，馮箏與睿王妃并肩，宋嘉寧與李木蘭挨著走。宋嘉寧看向李木蘭，就見這位中豪杰神采奕奕，顯然非常期待水軍演練，就跟尋常閨秀開心去賞花似的。

宋嘉寧兩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盛事，又好奇又期待。

帝妃清晨出發，鑾駕走得緩慢，日上三竿一排長長的車駕才停到了金明湖畔。偌大的金明湖早已被軍團團圍住，水面上戰船排排嚴陣以待，其中一艘氣派的兩層畫舫是為宮里的貴人們準備的。妃嬪們跟在宣德帝后頭上了畫舫，再朝湖中央的水心殿而去，那里才是宣德帝檢閱水軍之。

宋嘉寧幾個兒媳婦與李皇后等妃嬪坐在二樓的雅閣中，長輩們欣賞風景贊嘆湖面上的戰船，李木蘭故意牽著宋嘉寧坐到臨窗的位置，指著外面，興地給宋嘉寧介紹：“瞧見那幾艘裝了子的船了嗎？那車船，士兵用腳踩使車轉，配合手劃的船槳，可讓戰船急行如飛。”

宋嘉寧著那艘長約二三十丈的小山般的大船，震驚地說不出話，不僅僅是，不遠聽到李木蘭講說的李皇后等人，同樣都驚呆了。這些久居宅的子，只聽說過兩軍戰，如今親眼目睹戰船的厲害，多都能想象出戰船廝殺的慘烈了。

“船上搭著的是炮車，用于將巨石、火球拋到敵方戰船上。”

“那個是黎頭鏢，出的鐵鏢有兩斤多重，可穿敵方船板……”

畫舫緩緩而行，李木蘭滔滔不絕地講解了一路，宋嘉寧聽得目瞪口呆，既敬畏那些殺氣十足的戰船，又佩服李木蘭的見識。恭王生母惠妃坐在李皇后邊，見這些眷都驚嘆地盯著的兒媳婦，惠妃第一次覺得兒媳婦給長了臉，暗暗決定等老四回來了，要替兒媳婦說幾句好話。

畫舫靠岸，宣德帝要與水軍將領們說話，眷們先去水榭中坐著了。宋嘉寧走在李木蘭側，忽覺有人在看，微微偏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武中的郭驍，穿馬軍都虞候的服，冷峻威嚴。宋嘉寧立即收回視線，目不斜視。

郭驍著那道讓他日思夜想的影，直到眷們走進水榭再也看不見了，他才收回視線。

水榭三面被屏風遮掩，對面就是煙波浩渺的金明湖，湖面大小戰船羅列，看得更清楚了。此此景，宋嘉寧很快就忘了郭驍帶來的不適，一邊盡地觀賞，一邊為自家王爺可惜，王爺心里裝著百姓裝著大周的將士，若能見到這樣氣勢恢弘的水軍，肯定會欣吧？

宋嘉寧決定回去寫封家書，明日就給王爺送過去，不等月底了。

看著看著，一艘戰船突然朝這邊行來，宋嘉寧盯著那艘船，等船停到旁邊，宋嘉寧歪頭瞅瞅，這才明白，原來是請宣德帝親自擂鼓號令演練開始來了。宋嘉寧與其他眷一樣，著脖子張，不約而同地看著宣德帝單獨上船板，可就在宣德帝走到船板中央時，一側水中突然鉆出了一個人腦袋，舉起手好像要做什麼！

船上、岸上同時傳出，宋嘉寧駭得捂住。

說時遲那時快，跟著宣德帝的大太監王恩突然撲過去抱住宣德帝，然后就在王恩試圖護著宣德帝離開之際，一道利箭風馳電掣般了過來，正中他手臂。王恩高呼護駕，水中的人還想第二只暗吹箭，卻被爭先恐后跳進水中的衛給制服住了。

但誰也不知道水中是否還潛伏著其他刺客，宣德帝又驚又怒，命都被人盯上了，哪還有心檢閱水軍，立即下令回京。

皇上差點遇刺，水榭中的妃嬪們臉都白了，宋嘉寧同樣心有余悸，腦海里不停浮現方才的驚險，驚魂不定地跟著李木蘭往外走，一路上都渾渾噩噩的，直到上了馬車，才猛地打了個寒。竟然有人要謀殺皇上，誰那麼大膽？

～

有人謀逆，宣德帝大怒，下令封鎖城門，除非持有圣旨，否則不許任何人進出，然后命樞院審問活捉的刺客。天子遇刺，百姓們老老實實地在家中，不敢大聲喧嘩，文武百噤若寒蟬，無不盯著樞院。

樞院審了半日，黃昏時分，樞使曹瑜帶著一份口供去崇政殿復命。宣德帝看過之后，沉著臉抬起頭，目掃過宰相趙溥邊的副相徐巍，然后緩緩地落到了親弟弟秦王上，冷聲道：“刺客供認，秦王、副相徐巍謀行刺，意圖造反，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殿的數位重臣都是一驚。副相徐巍驚得說不出話，只覺得做夢一樣，秦王自打侄子武安郡王死后心就一直懸著，現在被人冤枉謀逆，秦王最先反應過來，撲通就跪了下去，急紅臉發誓道：“皇兄，臣弟對您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任何謀逆之心，此乃有人蓄意陷害，還請皇兄明察！”

“咚”地磕了一個響頭。

“皇上，臣冤枉啊！”副相徐巍終于反應過來了，手腳發地跪到地上，又是表忠心又是發誓的，堅決不認罪。

宣德帝剛要說話，大皇子楚王也站了出來，走到皇叔秦王旁，瞪著眼睛怒道：“父皇，皇叔為人兒臣最清楚，他絕不可能謀殺父皇，兒臣愿用命擔保！”虎眸瞪著親爹，其實楚王是在氣策劃這件事的幕后兇手，氣對方竟敢陷害他的好皇叔！

宣德帝看著自己的長子，桌子下的手不知不覺攥了。

宰相趙溥不慌不忙地上前，直視楚王道：“大殿下，今日皇上遇刺，關系大周的江山社稷，既然那刺客供出秦王、副相，便應請皇上徹查清楚，一切靠證據定罪，而不宜用事。”

楚王可是連親爹宣德帝都敢頂撞的人，現在居然被一個私藏太后詔、間接害死他堂兄的老雜當面訓斥“用事”，楚王的火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

誰料趙溥看都不看他，直接扭頭對宣德帝道：“皇上，臣知皇上與秦王手足深，但國事先于家事，請皇上以大局為重，切莫徇私枉法，了朝綱。”年過六旬的兩朝元老，雖然鬢發白了，但聲音中氣十足，與其說是在勸諫皇上，更像是長輩在提醒晚輩別做錯事，話里聽不出任何怯弱恭敬。

宣德帝聞言，看看跪在那兒的親弟弟秦王，臉上出一副極度的為難痛苦之，最后卻還是在秦王哀求、楚王急切的目中，閉上眼睛嘆道：“來人，將秦王、徐巍暫天牢。”

話音方落，四個衛領命而。

徐巍面如死灰。

早在老狐貍趙溥開口的時候，他就約料到這次陷害是怎麼回事了，皇上當初從高祖皇帝手中奪得皇位，卻舍不得將龍椅傳給弟弟，所以皇上要除了秦王。趙溥呢，趙溥當年是被他扳倒的，趙溥的妹婿也是因為他被貶到窮鄉僻壤客死他鄉的，所以趙溥抓住機會回京了，用一封詔替皇上正名，換宣德帝舍棄他這枚棋子。

于是皇上、趙溥聯手設計了這場謀刺，要一舉鏟除他與秦王二人，各取所需。

正是加其罪，何患無辭？

皇上要他死，他還能活嗎？徐巍一點生機都看不到。

秦王也猜到大概的真相了，兄長如此心狠手辣，不顧兩人同父同母的手足之，秦王渾發冷，可他不想死，不想背負莫須有的罪名，求兄長肯定沒用……秦王目一轉，落到了旁邊侄子楚王的擺上！

被衛帶下去之前，秦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侄子，猶如溺水瀕死之人看救命稻草。

親眼看著敬重的皇叔被衛帶走，楚王心痛憤懣，雙手攥拳朝龍椅上的男人吼道：“父皇，那是您的親弟弟，您連親弟弟都不信嗎！”

宣德帝知道老大的脾氣，雖然不喜長子那般看重秦王，但也沒有太生氣，掃眼殿中的幾位大臣，宣德帝神凝重地道：“朕信，正是因為朕信秦王，才越要派人查證，還你皇叔一個清白。你稍安勿躁，是非自有公斷，朕不會冤枉任何人。”

原來父皇是相信皇叔的，楚王稍微松了口氣。在宮里待到天黑，樞院那邊暫且沒審出結果，父皇又他先回王府，楚王想想家中肯定擔驚怕了一日的王妃，這才大步出了宮。

楚王府，哥兒已經被母抱了下去，馮箏一個人坐在堂屋，手里默默地轉著佛珠。右眼皮不停地跳，馮箏控制不住地心慌，自己都想不通為何要慌。皇上遇刺，肯定不是王爺做的，也不會是秦王做的，擔心什麼？

一更過了，終于等到自家王爺回來，馮箏幾乎小跑著迎了出去。

“別怕別怕，父皇沒事。”泛紅的燈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擔憂，楚王快走幾步抱住他膽小的王妃，低聲哄道。

男人高大魁梧，寬闊的膛最容易人心安，馮箏鎮定了些。仰頭看看，見他濃眉深深地皺著，馮箏的心就又提了起來，小聲問道：“王爺為何愁眉不展？”

楚王愣了愣，下意識去眉頭，不出到底皺沒皺，但想到此時被關押在天牢的皇叔，楚王就沒了安王妃的心，牽著手往里走。楚王沒用晚飯，馮箏也沒用，夫妻倆誰都無心口腹之，直接去室休息了。

到了床上，楚王才摟著自己的妻子，抑著怒火道：“父皇讓樞院審問刺客，刺客不知何人指使，居然誣陷皇叔與徐巍意圖謀逆！等著，別讓我抓出幕后黑手，不然我他生不如死，看他還敢不敢口噴人。”

馮箏僵在了丈夫懷里。

刺客，誣陷皇叔？謀逆的大罪，居然扯到了皇叔？

鬼使神差的，馮箏耳邊響起了那日李皇后在后說的話。李皇后說，皇上絕舍不得將皇位給秦王，三月里太后的詔傳出來，秦王了百姓公認的儲君，那現在秦王出事，到底與皇上有沒有關系？

李皇后還說，王爺注定會有一劫，這次秦王被誣陷，會是王爺的劫嗎？

馮箏抱住了自己的男人。

抱得太，仿佛在害怕什麼，誤會妻子也在擔心皇叔，楚王拍拍肩膀，故作輕松地道：“放心吧，皇叔擺明是被人冤枉的，父皇明察秋毫，過兩日查清楚了，皇叔就沒事了。”

馮箏也希如此，希皇上能查出幕后真兇，希皇上不是那個幕后真兇。

抬起頭，馮箏握住丈夫的手，懇求地著他眼睛：“王爺，我知道您與皇叔深厚，但今日父皇險些被害，收到的驚嚇定然不小，父皇才是您最該擔心的，此案不論父皇怎麼判決，王爺都要多替父皇想想，好嗎？”

“這是自然。”楚王不假思索地道，在刺客誣陷皇叔之前，楚王心里裝的都是他的父皇，一心想揪出真兇為父報仇的。

他答應地痛快，馮箏卻無法放心，閉著眼睛假寐，三更天才睡了。

楚王睡得也不安穩，比平時提前半個時辰醒了，在練武場打了兩刻鐘拳發泄郁氣，洗個澡換袍，便進宮去了。文武百都到了，分兩列站在臺階下，楚王走到武前面，看看樞使曹瑜，楚王皺眉問道：“審出真兇了？”

曹瑜垂眸道：“皇上有命，臣等不得泄，請王爺見諒。”

楚王冷哼一聲，掃眼文那邊的二弟睿王，他斜一步，站在了曹瑜前面。

早朝時辰一到，百由兩位王爺領著拾級而上，依次進了大殿。等他們站好了，殿雀無聲，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宣德帝才從一側走到了龍椅前，落座，開門見山地問曹瑜：“秦王一案，可有結果？”

曹瑜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沉聲道：“回稟皇上，昨日衛搜查秦王府，于秦王室箱籠底下搜出一明黃龍袍，三封書信。信乃徐巍所書，一封指責皇上昔日一意孤行北伐，一封指責武安郡王的死與皇上有關，最后一封寫于今年四月初，言語猖狂，詛咒皇上早日歸天。”

大殿中登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曹瑜繼續道：“三封書信徐巍都已承認是他所書，衛也在徐府搜到一封秦王的回信，秦王，秦王回信，稱他與徐巍同愿，還揚言待他登基，必恢復徐巍的宰相之職。”

一番話有理有據，臣子當中就有點頭的了。當初皇上北伐，徐巍上沒說，但誰都看得出他心里是反對的，為此口出怨言乃是理之中。今年趙溥進京，兩朝元老的份得徐巍主讓賢，丟了宰相，徐巍因此要與秦王勾結謀逆，以期在秦王手下重登宰相之位，同樣說的過去。

而且秦王府中居然搜出了龍袍，便是人證證俱全，造反之名再也洗不了了。

“我不信，什麼龍袍書信，全是誣陷！”其他臣子默默給秦王定罪的時候，楚王突然跳出來，臉紅脖子地吼道。

龍椅之上，宣德帝皺了皺眉，但沒有急著說什麼。

樞使曹瑜不卑不地道：“臣句句屬實，徐巍的口供、龍袍、書信就在外面，請皇上親自審閱。”說著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頷首。

一直候在殿外的曹瑜手下聽到宣召，雙手舉著托盤進來了，托盤之上赫然擺著一件明黃龍袍，兩側分別是口供、書信。大太監王恩走下來接過托盤，再神肅穆地端到宣德帝面前，宣德帝看過后，然大怒，啪地將托盤扔到大殿中央，冷聲道：“你們都看看，那是不是秦王、徐巍的字跡！”

皇上盛怒，文武百暫時沒人敢。

楚王一心要為皇叔洗冤屈，第一個彎腰去撿飛到他腳邊的書信，好巧不巧的，正是秦王給徐巍的那封回書。看著上面悉的字跡，楚王雙手抖起來，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也一點一點地白了下去。

然而就在其他員紛紛傳閱散落地面的書信時，楚王目卻重新堅定起來，轉看向宣德帝。

字跡像又如何，他就是不信皇叔會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