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眼中的驚恐越來越盛, 湯匙,忽然站了起來,跪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 奴婢一定聽您的話, 絕沒任何非分之想!”面上早失了才來時的得意,的小臉兒已褪去, 變得慘白。“求求您,別讓奴婢喝!”
似是已經完全了心神, 連稱呼都下意識用回了原來的。
馮太后只是著, 溫和道:“傻孩子, 你想到那兒去了, 這并不是傷你命。”
“奴婢,奴婢會聽您的話。”阿妧再抬頭時, 已經完全失了面,淚水漣漣的哀求道:“奴婢不知哪里做錯了,還請太后娘娘指點, 奴婢一定改!”
見大驚失的模樣,馮太后并不覺得意外。
一個份低微的人才嘗到榮華富貴的滋味, 是斷斷舍不得死的。
馮太后給張嬤嬤使了個眼, 張嬤嬤上前扶起了阿妧。“熙貴人, 您想到哪兒去了。這真是一味極好的補藥, 只是您會吃些苦頭罷了。”
“可不也有句老話說, 吃得苦中苦, 方為人上人。”張嬤嬤面上帶著笑意道:“您是有前程的。”
阿妧被張嬤嬤強行架了起來, 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面前的湯藥還是溫熱的,阿妧抖著將湯匙放了進去。
馮太后和張嬤嬤沒有再迫,殿中落針可聞, 安靜得令人害怕。
阿妧垂了眸子,死死地盯住湯藥。
特意挑了皇上出宮的時候,賜一碗毒藥,只能半個月服用一次解藥,才能抑制毒發。這樣,就永遠都在太后的掌控中,一旦背叛,命不保。
做完了方才的舉,讓們欣賞夠了無用的垂死掙扎。人中的貪婪和懦弱顯無疑,太后應該放心了罷。
阿妧最后一次向馮太后,馮太后著一副慈祥的面龐,實則態度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若不肯喝,怕就是要張嬤嬤灌了。
阿妧在心中笑笑。
只見不顧儀態的丟下了湯匙,巍巍端起了碗。
誠如馮太后所言,這藥果然苦至極。
阿妧才喝了一口,就覺得格外惡心,強忍著想要吐出來的沖,一口口往下咽。
直到一碗湯藥全部喝完,出了碗底的彩折枝花卉,阿妧臉蒼白的將碗放到一旁,眼中的奕奕神采不見了。
張嬤嬤適時的遞上了一碟子果脯。
“真是個乖孩子,以后再服藥就沒這麼痛苦了。”馮太后憐的道:“哀家是為了你好,你要諒哀家的苦心。”
阿妧神麻木的站了起來,蹲行禮的作全憑本能。“妾,謝太后娘娘栽培。”
“讓們進來罷。”馮太后沒讓阿妧立刻就回去,想來是怕把藥全吐出去。
張嬤嬤應了一聲,打開了門,只見素英和素心帶著小宮,手中捧著托盤進來。
“你是哀家宮中出去的,自然不能落了哀家的面子。”馮太后仿佛只是個慈祥的長輩,命人將東西遞到阿妧面前。“正是好年華,也該好好打扮,別耽誤了才是。”
說著,宮人打開了托盤上的匣子。
碧璽、紅寶石、金剛石……各寶石琳瑯滿目,芒璀璨,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有些首飾過于華貴了,阿妧的目落在兩支釵上,以的位份,并不能用這樣的首飾。
“太后娘娘,這,這些太貴重了。”似乎緩過神來,有些惶恐的道:“多謝您疼妾,可妾用著怕是不妥。”
若敢戴出去,怕是立刻就會有僭越之名傳出去,鄭貴妃正愁沒有的把柄。
馮太后意味深長的笑笑,“先收著罷,哀家相信你很快用得上的那日。”
這是先打一掌,再給個甜棗麼?
阿妧眼中亮了亮,聲應是。
馮太后所賜下來的不僅是各首飾,還有料子和一些珍玩,甚至連金銀都有。
這番威懾和賞賜,分明是告誡,的榮華富貴和家命,不僅在皇上的一念之間,更在太后的掌控中。
太后的手段,果然厲害。
估著藥效該發作了,太后讓阿妧回去了。
張嬤嬤親自送阿妧出去,心的叮囑這藥可能會發作些時候,并無大礙,讓好好在自己宮中休息。
阿妧面上閃過一抹恐懼之,末了還是輕輕點頭。
來時只帶著朱蕊和茉香,離開時因太后賞了許多東西,還有四個小宮、兩個小侍隨一起回去。
這一行人浩浩走在宮中,格外顯眼。
幾乎能想到后宮該如何議論。
阿妧在心里苦笑一聲,或許這正是太后想要的。
***
凝汐閣。
阿妧回去后,吩咐海棠拿碎銀子打賞跟來的宮侍。
這次馮太后賞賜是花了心思,下了重本的。若不計較那碗湯藥,收獲頗。
“全部登記好,放庫房中。”阿妧神懨懨的,似是沒什麼力氣。
朱蕊和茉香是隨去了永壽宮的,有段時間只有貴人自己在太后跟前,連太后邊的大宮都出去了。
們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可看主子的臉,怕不是什麼好事。
“主子,這布老虎奴婢們已經剪好線頭,收拾好了。”紫菀拿著布老虎過來,遞到阿妧面前。
阿妧接過來,才想夸一句,忽然一陣尖銳的疼痛自小腹傳來。不自覺的攥了手中的布老虎,纖細的手指繃,似乎要將手中之碎。
“先收起來,今日不去重華宮。”阿妧咬著牙,幾乎用盡全力氣對抗疼痛。“我子有些不舒服,要歇一歇。”
朱蕊和茉香見狀,忙扶著阿妧起回房。
只來得及替阿妧下外,子連發鬢都未曾散開,阿妧便踉蹌的走到了床前。
太疼了,沒想到會是這麼疼——
不,該想到的,太后能用來讓記住,讓時時刻刻警醒的,哪里只能是一碗苦的湯藥?
阿妧蜷著子,手指扣進掌中。
“主子,主子您怎麼樣了?”朱蕊嚇了一跳,見阿妧連都有些發白,額上滲出細的汗珠。“奴婢去請太醫罷!”
只是還不等離開,覺自己的袖被人攥住。
“不,不能去。”阿妧出一蒼白虛弱的笑容,低聲道:“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
主子說了不能去。
朱蕊立刻想到此時跟太后有關,主子才從永壽宮回來就請太醫,這是在打太后的臉。
縱然眼下主子得寵,太后想拿主子還是輕而易舉的,難道皇上還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貴人跟太后翻臉不?
可以不夠得寵,但不能不忠誠——
阿妧見朱蕊面恍然之,苦笑一聲。
“你和茉香去外頭守著。”用盡最后的力氣吩咐完,疲憊的閉上了眼。
朱蕊眼中轉淚,咬牙答應了下來。
帳子被放下,阿妧愈發一團,仿佛這樣就能抵疼痛似的。
有了阿嫣姐姐護著,很過這樣的苦,平日里至多只是辛苦些,多做些活。
上一次這樣疼,還是被人往死里打。
那時有人施以援手,將救了出來,暗中派人給治病。還記得那人的目,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人,向卑賤的,卻是溫和憐憫的。
阿妧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可恍惚覺得,那人就是母親的模樣。
拿出帕子咬,斷不能有外傷,被人瞧出來。
這只是開始而已,必須要堅持下去。
阿妧徒勞的安著自己,直到覺得累極,昏了過去。
***
等到阿妧醒來,已經是華燈初上時。
朱蕊悄悄進來過幾次,見到阿妧雙眼閉,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簡直嚇了一跳。
小心翼翼的出手來探阿妧的鼻息,還好只是昏了過去。
想來無論太后如何下毒手,也不會立刻要了主子的命。
見主子整個人陷在被子里,面痛苦之,朱蕊想替蓋好被子,卻發現主子的小已經被冷汗。
忍著淚,替阿妧拭去額上的汗珠。
“什麼時辰了?”阿妧約聽到有泣聲,費力的睜開了眼。
朱蕊忙止住了淚,回到:“酉時才過,主子上可還哪里不適?”
“無妨了。”阿妧覺自己恢復了力氣,扶著朱蕊的手起,低低的道:“我先去沐浴更,讓人取些清粥小菜來,余下的菜你們分了。”
等到這一番折騰下來,阿妧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晚飯只略了幾口。
已經嘗到了毒發的滋味,若沒有太后的解藥,每半個月就會被折磨一次,往后或許更變本加厲。
阿妧想起素月臨走前贈給自己的香囊,思忖了片刻,終于還是沒去找隗秋平。
“主子,床已經收拾好了,您早些歇著罷。”朱蕊在旁邊小聲道。
阿妧點點頭,扶著的手從榻上下來。
“朱蕊,不必替我擔心。”阿妧輕聲道:“太后丟了塊絆腳石給我,我要將它變能往上爬的墊腳石。”
朱蕊心頭微震,明明主子臉極為蒼白憔悴,可主子眼神中的亮,卻從未熄滅。
驀地有種覺,主子說過的話,一定會辦到。
***
重華宮。
當阿妧去時,一直悶悶不樂的大公主,終于顯出幾分活潑。
“這孩子,本宮拘著不許出去,就不高興了。”寧昭容無奈的彎了彎角,解釋道。
皇上特意囑咐過,為了大公主的安全,不敢懈怠。
“娘娘對大公主的慈母之心,等到公主大些,便能會了。”阿妧了大公主的頭,笑著對寧昭容道。
看著大公主抱著阿妧送的布老虎,寧昭容好奇的問:“這是你做的?”
阿妧含笑點點頭,“技藝不,讓娘娘見笑了。”
這布老虎憨態可掬,雖說不夠巧,卻是有心意在里面的。比起各種娘娘們隨手拿來的冷冰冰的鐲子、項圈,大公主更喜歡阿妧做的小玩意兒。
“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難怪皇上喜歡你。”寧昭容笑盈盈的道。
聽到寧昭容的話,阿妧心頭一。
大公主并非寧昭容親生,自己經常來,會不會喧賓奪主?可這是皇上臨出宮前的吩咐,不來也不行。
“娘娘謬贊了。”低垂了眉眼,神順。
幸而寧昭容只是隨口一說,并沒有要敲打的意思,阿妧陪大公主玩了一會兒,便告辭離開。
臨近晌午,花園中也清靜,阿妧便由朱蕊陪著散心,不不慢的往回走。
已是暮春時節,枝頭的淺黃的花在風中舒展,別有種沁人心脾的舒暢。
阿妧的心也跟著好了些,“這里的花倒是開得格外好些。”
“主子,若您喜歡,回去奴婢讓紫菀折些花枝回去瓶。”朱蕊見狀,笑道:“琢玉宮中也有些花木,只是不及這里的繁茂。”
兩人說著話,忽然聽到不遠的樹林中,傳來侍的聲音。
“讓你懶!”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罵罵咧咧的道:“整日里擺弄些沒用的玩意兒,做活時找不到人!”
阿妧蹙了蹙眉,宮中仗勢欺人的可不。尤其是宮侍中,等級高一些的欺手下的新人,全是常見的事。
亦是從小宮走過來的,對這些自然清楚。
“我、我沒有懶!”小侍的聲音還有幾分稚,他夾著哭腔道:“他、他們都把活推過來,太多了,我干不完……”
他話音未落,只聽那訓斥他的聲音反而氣惱了些。
“還敢狡辯!”那人道:“挽起袖子,出胳膊來!”
許是阿妧茶花在一片濃綠中格外顯眼,還不得阿妧有作,那人忽然轉過來。
“是誰在哪兒?”他嚷嚷道。
這里著實不是什麼吉利地方,正是九皇子跌落池塘淹死的地方,等閑不會有人過來。
著藍侍服的人匆匆走了出來,見到阿妧和朱蕊唬了一跳。
“你竟敢在熙貴人面前無禮。”朱蕊站到了阿妧面前,氣勢十足道:“你什麼,在何當差?”
欺負人時特意選了這個偏僻地方,想來他并不是什麼顯赫的差事。
“奴才福濤給熙貴人請安,奴才是花房中當差的。”他忙換上諂的臉,謙卑的跪下。“沖撞了貴人,奴才罪該萬死。”
“當著貴人的面,你還敢大放厥詞。”朱蕊高聲道:“貴人,奴婢就去回稟管事公公,置了他。”
福濤忙磕頭不迭,說其中有誤會。
阿妧的目越過他,落到了跪在池塘邊的小侍上。
他看起來年齡不大,生得單薄瘦弱,正瑟瑟發抖,目驚恐之的看著阿妧,一時竟也忘了給行禮。
阿妧驀地心中一痛,若是貴太妃的九皇子活著,也是這般年紀。
今日讓在此遇到這件事,莫非是天意?
“還不快給熙貴人見禮!”那欺負人的侍忙呵斥道。
阿妧看到他前散落的幾個用木頭雕刻的木偶,看起來倒有幾分靈。“這是你做的?你什麼名字?”
“奴才、奴才夏青。”他語無倫次的道:“是奴才做所。”
朱蕊見阿妧給自己使了個眼,對福濤道:“念在你并未有意冒犯貴人,貴人可以放你一馬,你也不許再欺負他。貴人喜歡他做的木偶,改日我會讓他過去給貴人做些。”
阿妧自知眼下還無法將夏青帶走,不給福濤留一線活路,夏青也沒好日子過。
不妨暫時保下他,以待來日。
福濤哪里敢拒絕新得寵的貴人,忙答應下來。
“主子放心,有您出面,那福濤不敢再為難他,起碼到來咱們宮中前,他不敢。”兩人離開后,朱蕊見阿妧似是還有些擔心,解釋道:“奴婢會親自去花房核實的。”
阿妧點點頭。
“主子,今日的事,會不會被吳貴人們利用?”朱蕊心里是贊阿妧幫夏青的,可又覺得有些不安。
“無妨,若我真的穩重令人挑不出一錯,對我疑心的就不止是鄭貴妃,還有皇后娘娘。”阿妧看得通,翹了翹角,道:“我恃寵而驕,有些過失并無大礙。”
有不那麼聰明的人,才更容易被拿,也更容易讓人放心。
朱蕊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往凝汐閣走,阿妧的心中卻沒那麼平靜。
今日被撞見,真的是偶然麼?
如果不是,究竟是誰在試探?
***
世上沒有不風的墻,花園發生的事,到底還是引起了有心人的關注。
“芳儀,那阿妧不過是個貴人,在花園里竟敢吆五喝六的教訓人。”曹選侍心中記恨阿妧,在苗芳儀的玉芳齋中來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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