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紹聽殷時修這麼說，不由得笑了一下。

“姑姑是有什麼心事麼，突然這麼著急……”

殷紹落座在一旁的長椅上，單手搭著椅背，

“其實……也沒什麼心事……”

“那就是有了。”

殷紹驀地又笑了一下，慈的目落在殷時修上，

“你啊……打小就比時蘭時樺們。不過如果時勛還活著的話，你們倆倒真的是不相伯仲。”

“姑姑可千萬別這麼說，比，我可比不了三哥。他那就是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子。”

“哈哈！”

殷紹大笑，在這個家里，能以這樣笑話似的語氣談論起為了一個人自殺了的殷家老三的……約莫也就這姑侄倆。

“說起來，夢夢和藺家爺的婚事定下來了沒？”

殷時修點頭，

“前幾日藺家的長輩已經來過家里，商量過這事，算是定下了。”

“啥時候呀？”

“年前先訂婚，待年后再大辦，日子，還得看藺新鴻將的休假安排。”

殷紹頷首，嘆息道，

“你看，這時間過的多快？以前呢，總是看著你老大不小了，怎麼都不肯定下來，現在一轉眼，孩子都三四歲，夢夢那小丫頭也要結婚

了。”

“是啊，姑姑的世界巡演也快結束了吧？”

“還有三站，北京，慕尼黑和維也納。”

殷紹看向殷時修，

“慕尼黑和維也納的話……估計你們不一定有空去，北京的巡演就在下半月，你不方便的話，讓萌萌帶著雙兒煌兒去聽吧？”

殷時修點頭，

“北京這一場，我一定帶著萌萌和雙雙煌煌一塊兒去，至于慕尼黑……興許小侄能湊巧趕得上。”

“怎麼說？”

殷時修看著自己的雙，

“我的一個摯友，一直在四打聽著找一個更好的治療我雙的辦法，一周前，德國慕尼黑的一家骨科醫院給了他回復。”

“……要去德國治療？”

殷時修點頭，

“在骨科方面，德國的醫療技相對而言比倫敦要更領先一些，和萌萌商量過后，最后兩個階段的治療決定去那邊試一下。”

殷紹微微側首，看著殷時修……

“姑姑怎麼這麼看我？”

“老四，辛苦吧？”

“……坐椅，的確是辛苦些。”

“這以后……殷家這一大家子的重擔就落在你上了。覺得力大麼？”

“遲早都會有這一天的。”

殷紹著殷時修，

“其實呢……姑姑以前覺得，你和你大哥殷時青并沒有什麼區別。”、

殷時修笑笑，

“姑姑的眼很毒。”

“是吧，你向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我不說，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殷紹人靠在長椅上，回想著過往……

“你打小就被大哥大嫂送去國外，雖說那時候有我在邊照顧你，還有冠宇，但多你心里還是希大哥大嫂親自照顧你吧？”

“沒有的事……和冠宇一起長大也很好。”

殷時修喃喃道。

三十好幾的人，七八歲那時候的心理，誰還能記得清……

“可不容你否定的是，你的家庭觀念一直是很薄弱的。”

“……”

殷時修點頭，還真不能否認。

“二十多年，你在外游學，一個人在外獨居，上大學，創業，而后折騰出一個這麼大的企業，甚至在家族不知道的況下，就在倫敦上市了。”

“被姑姑這麼一說，我還厲害的。”

殷時修打趣道。

“很厲害。”

殷紹毫沒有吝嗇自己的稱贊，

“老四，無論是本家也好，還是分家也好，這麼多的子孫后輩里，你是當之無愧最優秀的那一個。”

“……”

“殷時青固然也優秀，但……你出生的這個年代了你的優勢，你承認麼？”

“承認。”

“一切以利益為先，一切以目的為出發點。三十歲的殷時青也是這般。”

殷紹嘆了口氣，

“你是姑姑看著長大的，你大哥也是一樣，所以我能清楚的覺到，三十歲以前，你們倆在做事風格，心態上極為相似。”

“……”

殷時修沒有想到姑姑會把他們兄弟剖析的這麼清楚。

“要說從哪里開始，你不再走你大哥走過的路……那就是你大哥為了利益娶了施海燕。而你，為了，娶了蘇小萌。”

“……”

殷時修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確和殷時青有相似之。

可他卻是從來沒有像殷紹這樣細思過，他慢慢變得和殷時青不一樣的原因……

殷紹的臉上出淺淺的笑容，

“姑姑并不是說因為結合的婚姻就一定有好的結果，不恰當的例子就是你三哥，其次，我。就是因為太你姑父，以至于他死后……我嘗盡半生孤獨。”

“但老四，忠于自己一定比忠于利益要讓人到幸福的多。這甜頭，你已經嘗到了。”

“……”

“老大為了仕途娶了施海燕。施家盛，他盛，施家倒，他也就跟著倒……”

“小萌不一樣。”

“……”

“可以說這個人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但的確天資聰穎，有著良好的家教，更有不同于一般豪門名媛的個思想。”

“……”

“是給了你家庭，給了你生活的意義。”

“比起你用十年辛苦創立的殷氏帝國，這個人的分量要重的多。”

殷紹的話，今天特別的多……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姑姑這輩子所有的幸運可能都用在遇到你姑父這事上，所以……冠宇死后，姑姑膝下再無兒。”

“你二叔小叔的孩子，以及其他分家的人，對你和小萌都不了解，未必就能服你們。”

“都還需要時間，你切記萬萬不可過于急躁。”

殷時修點頭，

“姑姑說的話，時修一定謹記在心。”

“那就好……”

“啊……姑姑再啰嗦一句……”

殷時修靜默聽著。

“這個年代，像大哥大嫂這樣經歷過各個年代走過來的人，越來越了……”

“……”

“他們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單方面的眼去看待，去評價的……”

“……”

“我知道你對大哥大嫂其實沒有多深厚的親，也知道小萌心里多對大哥大嫂有些埋怨……”

殷時修抿，不予置否。

“可你記住姑姑一句話，回頭也轉告給萌萌。”

“好。”

“你三十五歲，萌萌二十三，大哥今年八十，大嫂七十七，好好算一算這年紀差，等你到八十歲，等萌萌到七十七歲時，你們再回頭想想，你們的這一生，是否比他們更有價值。是否比他們過的更明智。”

“……”

殷時修抿了抿，沒再說話，只是聽著……

殷紹起，拍了拍殷時修的肩膀，

“老四，如果有朝一日，煌煌真的了個鋼琴家……姑姑一定是最高興的那個人！”

“……”

殷時修輕笑，看著殷紹進門的影，終究是沒再說什麼。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殷紹卻始終沒有說明為何會那麼著急的想要把煌煌帶在邊并教他學鋼琴的原因。

殷時修聽得出，姑姑是有意不想說。

他從來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姑姑不想說，他便也沒再多問了。

倒是姑姑今天說的這番話，卻著實在殷時修的心里刻下不淺的烙印。

————

回了屋，嚎啕大哭的煌太子已經睡下了，和雙雙的抱在一起。

乍一看，這*上隆起的被子就像是裹著兩個糯米團子。

蘇小萌回，好奇的看著殷時修，

“你怎麼上來了？”

“看看煌煌還在不在哭。”

“煌煌哪那麼脆弱，會哭純粹就是怕咱們不要他了，和他一解釋，立刻就明白了。”

蘇小萌把自己的兒子說的無比堅強懂事。

“雙兒呢？”

“被人算計著帶走的又不是，有什麼好哭的。”

蘇小萌聳了下肩，走到殷時修后，推著他的椅到臺上……

“山上什麼都好，就是冬天有點冷。”

一邊說著，一邊把臺上的玻璃窗都給關上，又給殷時修拿了個暖水袋，把毯子蓋在他上。

而后又搬了個小凳子，就坐在他面前，雙手輕輕按著他的。

“這還疼麼？”

殷時修笑笑，搖頭。

“騙人。”

蘇小萌鄙夷的瞥了他一眼。

殷時修能怎麼回？

“話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爺子和老太太要宣布你繼承家主的事？”

“我還真不知道。”

“那你表現的那麼淡定……”

“不過料得到。”

殷時修應道，“老爺子都已經八十了，這兩年，他的大不如前，老太太也是一樣，家族里的事，本就不該再勞累他們。”

“……”

蘇小萌按著他的部神經，手法越來越嫻。

“到了該安晚年的年紀，就該好好的安晚年。”

蘇小萌不自覺的嘟起，嘀咕道，

“我就和你說啊，你別和爸媽說……”

“你說。”

“我怕的。”

“怕什麼？”

蘇小萌的手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吐出兩個字，“責任。”

“……”

“我沒有你那麼有本事，我真的覺得我自己擔不起殷家的重擔和責任。”

“那……怎麼辦呢？”

殷時修輕笑著問，似乎并不以為然。

小萌仰頭，

“喂，你聽不出來我是在請教你麼？你怎麼還回過頭來問我了？”

“萌萌。”

“干嘛？”

“除非咱們離婚，可是……殷家的家規又擺在這，若是咱們離婚，我也不能繼續繼承家主。”

“殷時修！你說什麼呢！”

蘇小萌驀地站了起來，一臉的嚴肅，眼里閃著蘊怒的火苗子。

殷時修眨眨眼，也沒想到蘇小萌突然就這麼跳了起來，忙清了清嗓子，拉了拉的手，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急。”

“還要怎麼說完！你了不起了是吧，還敢把離婚掛在邊！”

“萌萌……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我怎麼可能有和你離婚的想法？”

“……”

蘇小萌的目就這麼冷冷的看著他。

殷時修的這個玩笑開得真不大，但是……卻及到了蘇小萌心里的雷點。

喪偶的痛，都過了，眼下他竟然把離婚放在邊開玩笑……

“殷家的責任，這個重擔，我會擔，萌萌……你不要怕，好嗎？”

“……”

蘇小萌看著他語氣放低，小心出聲安的模樣兒……

也知道，自己的反應的確有點大了。

殷時修把拉到自己跟前，讓靠在自己上，輕輕著的頭發，

“你有沒有想過老爺子和老太太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我們，就是怕你怯，怕你推……”

“……”

蘇小萌愣了一下。

“他們對你是心存愧疚的，所以怕當面和你提了，你會拒絕，如果你拒絕……他們該怎麼辦？”

殷時修問。

蘇小萌抿了抿，

“我也沒想過要拒絕……就是……”

“哪怕是為了賭氣，你也沒想過要拒絕？”

“……”

蘇小萌沉默，殷時修這話倒是一語中的。

“沒什麼好怕的呀，萌萌……我一個坐在椅上的半殘廢，也沒怕，你這麼優秀，又有什麼好怕的？”

殷時修輕笑著說道。

蘇小萌靠在他上，不由得又嘟起了……

支支吾吾道，

“別給我戴高帽子……”

“哈哈！”

殷時修不自覺的笑出聲，最后也就是換來蘇小萌一個白眼。

這個話題實在不是個好話題，蘇小萌便主把話題給跳開，

“斯大學那邊發了郵件過來，問我學籍問題該怎麼理……”

“你呢，怎麼想的？”

“我想繼續念，之前也沒打算就這麼放下。”

“好，那就繼續念。”

殷時修握著的手，應道。

然而蘇小萌的表卻沒有那麼開心，反而是多了些猶疑，

“如果我要繼續念得話，可以在圣誕節后和同期一起參加考試，考試合格就可以和同期一起升學。如果不合格，得重讀一年。”

“恩。”

殷時修點頭，聽繼續說。

“如果我要回斯應付考試，就不能陪你去慕尼黑。”

“我去慕尼黑是去接治療，復健期時間很長，總不能讓你一直陪著。”

“我愿意一直陪著你！”

蘇小萌急忙道。

“你還記得當初你考斯的那份艱辛麼？”

“……”

“我能不能站得起來，不是你會不會一直陪我來決定的，而是醫療技來決定。斯不會一直保留你的學籍，相較而言，你回斯，我去慕尼黑……是最好的選擇。”

蘇小萌看著殷時修……

看著看著，這眼睛就紅了……

“怎麼了啊？”

蘇小萌吸了下鼻子，別過臉，竟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萌萌？”

“你就這麼舍得我……”

殷時修心里那個崩潰啊，所以說，人這種生，真的是很難哄。

“那你舍得放棄學業？”

“我……”

蘇小萌遲疑了一下，而后看向殷時修，神認真篤定，

“如果你開口說，想讓我陪你去慕尼黑，我舍得放棄學業。”

“不要。”

殷時修手環住的脖子，抵著的腦門，

“萌萌，我不舍得你，也不舍得你放棄學業，但……這幾年，我覺得我們已經足夠心意相通。”

“通個屁……”

蘇小萌嗤之以鼻。

殷時修汗，雖說蘇小萌連臟話都了出來，他還是耐心的勸導，

“通個屁也是一種通啊……”

“……”

蘇小萌眼睛都瞪直了，看著殷時修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鬼話。

“我喜歡你在大學里頭的樣子。”

“……”

“喜歡你捧著專業書認真鉆研的樣子。”

“……”

“再說了，咱們不是不見面，可以視頻，電話，到了假期，你可以帶雙雙和煌煌來慕尼黑，我的復健順利的話，我也可以去倫敦。”

“說白了，你就是舍得和我分開！”

殷時修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蘇小萌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看著犟氣的臉，殷時修心下無奈啊。

哪里是舍得和分開，實在是……復健治療的過程太煎熬。

他真怕他熬得過去，卻熬不過去。

第四，第五階段的手都有瑕疵，從手室出來后，蘇小萌的臉是全變，竟是比他這個接手的人來的還要嚇人。

即便不是斯大學給發了郵件，他也會想辦法把留在北京或是倫敦。

他是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讓和他一起去慕尼黑。

“是你自己說的……萌萌……”

“我說什麼了？”

蘇小萌下一抬，皺著眉一臉鄙視的看著他。

“不要著急，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一生……”

殷時修喃喃在耳邊道，讓沒有多加質疑的機會，把收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