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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 第161章

且說徐沉舟骨悚然,將那人當揪住,咬牙切齒道:“居然是你!”

那人慌張道:“哥哥,這是怎麼說?”

此刻縣丞、主簿、徐員外等人也紛紛圍了過來,徐志清也終于來到跟前兒,一眼看見如此,心中一驚,可卻居然并不十分意外。

原來這人姓葛,人稱葛二郎,祖上其實跟徐府是世,葛二小的時候,還時常跟徐沉舟等人互相來往玩耍,只是他漸漸長大,子也歪的不像樣,最吃喝嫖賭,原本葛家還有些田產錢財,可經過他幾年的揮霍,自然便見了底兒了。

倒是徐府,因為經營有道,子孫爭氣,便屹立不倒。

徐沉舟雖然風流花心,也時常結些外頭的人,偶爾揮霍幾個錢,可其實是個有算計的,再加上徐志清也并無那些惡習,且頗為能干,因此徐府倒還是蒸蒸日上。

因小時,葛二也時常跟著徐沉舟廝混,徐沉舟對他倒也使得,有時候葛二無法求他救濟之時,也還補幾個錢兒,總不至于讓他空手而回罷了,倘若有些場合,有時候忘了去請,葛二不請自來的話,也由得他。

云鬟是初來乍到的人,連葛二什麼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他們兩家私下里的底細了。

所以徐志清一看云鬟指出了葛二,心中反而一嘆:雖不知道此中究竟,卻也明白殺人兇手必然是他跑不了的。

此刻徐員外也道:“是怎麼說?難道是葛小兒?”

徐沉舟將葛二的手腕往上一擎,徐志清在旁細看,卻見他的袖口上竟有兩塊兒看著還算新鮮的漬。

葛二原本也沒留意,轉頭一看,才變了臉

徐沉舟不由分說,將他按在桌上,手于袖口,又去前一探,雙眸瞇起,抬手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枚蝴蝶穿花的珠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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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蝴蝶的兩只須子都是先前細碎寶石而,于他手中巍巍地,最令人吃驚的是,一須子上的寶石跟底下的珍珠已經是赤紅,卻是被染紅了的。

葛二早已經面如土,真個兒皮囊都似泄了氣一般,委頓。

當下便水落石出,縣丞即刻將葛二帶回了衙門,細細審問了一番,很快定了案。

原來今兒徐府請客,徐志清安排名單,因念在葛二畢竟曾是他過“哥哥”的人,又憐他大年下里,便格外照拂,也請了他來。

誰知這葛二是個貪得無厭的子,平日里徐沉舟雖時常接濟,怎奈于他看來,徐家家大業大,徐沉舟每次卻只給些散碎銀子,有時候甚至幾百錢而已,所以他心里竟生不忿。

但又因知道徐沉舟的子外熱冷,是個不好招惹的,因此明面上卻不敢抱怨什麼,生怕得罪了他,以后便無法跟著廝混了。

這一日因來到,聽說徐志清請了海棠班,葛二是個有心的,于這“”字頭上,也十分著,他又不像是徐沉舟一般有錢,自打落魄之后,不管去哪里,那些青樓,打茶圍的小幺兒等,見了他,無不避之唯恐不及,因此葛二心里很不用。

更因為徐沉舟原本跟花解語極好,每次前去聽戲捧場,葛二便也尾隨,目睹了多風流旖旎之事,他因沒錢,也不如徐沉舟勢大,自然沒法子親近花解語,只是心里卻窩著一團火。

而花解語也是個高傲的,有時候葛二大著膽子要接近他,總被他冷言冷語打發,葛二求之不得,便轉為唾棄詆毀。

后來花解語年紀漸漸大了,徐沉舟便喜新厭舊,又看上了小海棠,葛二心中暗暗痛快,可看著小海棠比花解語更加鮮,心里自然也的……又因為他每每跟著徐沉舟出,打扮的也是人五人六的,心想小海棠年紀小,或許不懂事,會從了他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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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怕貿然下手,給徐沉舟知道了是要不依的。

如此左右猶豫,暗暗覬覦了多日子,不得下手,直到今日。

因葛二近來手頭又,借著今兒徐志清請了他來,他便暗中忖度:因自小兒在徐府里玩耍,自然對這徐府都十分悉,此刻年下,各房只怕松懈,若是趁機能夠耬些東西到手上,豈不一舉兩得?

因此他飽吃一頓后,趁著桌上眾人都糟糟地,便跑了出來,沿著那僻靜假山石頭間往前去。

誰知偏巧看見了小海棠跟徐沉舟兩個躲在假山叢中,徐沉舟摟著小海棠,兩個人說說笑笑,十分熱親

葛二見狀,便把那竊的心也都扔了,只顧眼中著火。正好兒云鬟走來,小海棠便跑了,葛二見徐沉舟并未追上,他反而抄近路,躲在那假山子里頭。

果然小海棠要從假山石穿過,葛二一把抱住,便要求歡,小海棠起初嚇了一跳,認出是他之后,自然抵死不從。

葛二口中嚷許些好話,怎奈小海棠雖年紀不大,卻知道他不過是個在徐沉舟上的吸蟲罷了,便百般辱罵。

他學戲的人,口頭何等厲害,便罵得葛二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葛二極反了怒,本來想放他走,此刻反而撲上去,狠狠地按著后頸,將他拉著往山石上一撞,道:“你也不過是個下賤戲子罷了,在大爺跟前兒裝什麼高貴,老子家里風的時候,你這種小賤人都跪在腳底下呢!”

發狠撞了兩下,卻沒聽見小海棠言語,忙扳過子來一看,卻見額頭正好在那塊兒凸出的石頭上,已經流滿臉了。

葛二魂不附,忙松手,轉要逃,因見小海棠鬢邊的珠花兒閃爍,他把牙一咬,便摘了塞在懷中,不提防就在那時候袖子上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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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天大的禍事,卻在轉眼之間就已經告破,徐志清原本沉甸甸的心如一團云似的輕,又是驚喜,又是激,幾乎就要撲上前把云鬟抱上一抱。

徐志清拉著,喜不自:“好賢弟,你倒是怎麼認出他是兇手的呢?”

此刻也有許多眼睛在看,許多耳朵在聽,云鬟便淡淡道:“其實很簡單,先前外頭嚷說殺人了的時候,廳眾人都驚疑,我當時因看了一眼,見只有他坐在角落里無于衷,因此已經懷疑了。方才縣丞大人說外頭有人被殺了,眾人愈發惶恐,可他還是毫不驚……只有兇手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才知道是他。其實哥哥只要略微留心,也就會看見了。”

旁邊眾人聽見,細細想想,都恍然大悟。

在座許多人,因見云鬟輕描淡寫說著,他們稍微一聽,解除了心頭疑,自然也覺得此事簡單的很了。

但是對有心人而言,只要轉念再想想,卻就知道并非如此。

徐志清起初也是點頭,繼而又疑道:“可、可廳這許多人……”

這里頭足有幾十個人,且參差錯落,人多眼雜形各異,莫說看見人臉上的表,就算是要找葛二,也要費上好一段時候才能尋見。

“謝”為何竟如此“目如炬”?

云鬟只在他臂上輕輕一拍道:“橫豎已經水落石出了,何必再想太多呢。”因見時候不早,便又告辭。

徐志清見狀,只得先把那腹中疑竇收了,又同徐員外縣丞等告知,親來送云鬟。

正起兒,忽然也有個人道:“我跟小謝同路,索一塊兒吧。”

原來正是周天水,云鬟不置可否,當下三個人一塊兒去了。

這幾個人去后,廳眾人兀自議論不絕,有的說葛二實在兇狠可惡,有的便說小海棠死的可惜,還有的就問云鬟的來歷……或辱罵,或嘆息,或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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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口不一之中,徐沉舟走到廳邊,卻見徐志清跟周天水一左一右,陪著那“年”遠去,眼中神不定。

忽然聽丞道:“原本韓捕頭向大人推舉這年的時候,我們都還不以為然呢,今日親眼所見才知道并非浪得虛名,還是韓捕頭眼睛毒辣啊。”

主簿也道:“真是不同凡響,只可惜年紀尚小了些,看著又文弱,不然倒是可以快門呢。定然是一把好手。”

徐員外也心服口服,無言以對,只是跟著附和罷了。

徐沉舟端量了會兒,目,看向對面水閣,當下便邁步出廳,徑直來到水閣

此刻戲班眾人正卸妝的卸妝,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那班頭見了徐沉舟,忙迎著。

徐沉舟一抬手,往而行,果然見花解語坐在里頭椅子上,正垂眸看著手上那朵沾珠花。

徐沉舟思忖了會子,道:“今兒我差點錯怪你了,你可別放在心上。”

花解語已經卸了妝,出底下一張很清秀的臉來,神卻依舊淡然,道:“徐爺不必如此,那原本也是人之常。”

徐沉舟眉峰微,又說道:“我聽人說,你要收山不唱了?”

花解語一點頭:“今兒算是最后一場了。”

徐沉舟道:“你……可是因為我……對小海棠的原因,才……”

花解語原本面無表,聽到這里,沉思片刻,便道:“既然以后收手了,有些話,說了也無妨。正如班頭所說,我對小海棠著實有些嚴苛了。或許因為我覺著他跟我有些太像了,的確他的嗓子很好,正因如此,我也格外珍他,只不過我最恨他的是什麼,徐爺可知道?”

徐沉舟并不知,便搖頭。

花解語道:“這一門是下九流,沒法子的人才會學唱戲,可是對我而言,戲,是最好的營生了,能唱好戲,能好好唱戲,是福分,至于其他,不由己,倒也沒法子。說句得罪的話——我指的,是逢迎似徐爺這樣的有錢有勢之人。”

徐沉舟眸微沉,花解語把珠花放下,輕描淡寫道:“這話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但是我心里的確是這樣想的,我從來只想清清凈凈唱戲,只是不能……但是小海棠,他的心思太多,他最不該的,就是一門心思撲在徐爺上,而不是在戲上。所以我恨他……別人是被迫如此,他卻是樂得如此,所以那天我才說他……自甘下賤,不如去死。”

徐沉舟閉了閉雙眼。

花解語笑了起來,語中有些嘲弄之意,道:“你們還只當我是嫉妒他,卻不知我心里多厭惡那些事……可是現在,一切都罷了,我也不必再為他心,也不必再為自己心,從此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余生就罷了。”

花解語說著,又低頭看看手中珠花:“這是他的,就留給徐爺做個念想吧。”將珠花放下,起走了出去。

徐沉舟走到桌前,將那珠花拈起來看了眼,忽地一笑,信手往后一扔,負手自去了。

且說徐志清送了云鬟跟周天水出門,又約了改日再去尋,目送他兩人并肩離開,才自回府。

旺兒因在門上,跟徐府其他小廝聽說里頭殺了人,都在猜一氣,因笑著說道:“他們說是姓謝的小公子破的案子,我就猜是主子呢!果然就是,他們紛紛打聽,我可是掙了好大的臉面呢!”

云鬟也不言語,周天水在旁打量,便道:“方才你在廳說的那話,聽著簡單,可真要做起來,一百個人當中,只怕也沒有一個能做到的。

云鬟道:“大概是我眼尖一些罷了。”

周天水道:“只怕更加心細如發?”

云鬟一笑,因掃他一眼,忽地問道:“我先前在哪里見過周先生不曾?”

周天水詫異道:“這個不能吧?”

云鬟心中略想了想,仿佛只有那次逛街之時,曾經看見他在鋪子里站著,僅此而已。于是倒也罷了。

兩人沿街而行,忽然迎面來了個醉醺醺的漢子,腳下趔趄,猛地竟撞向云鬟上,周天水抬手輕輕在那漢子肩頭一推道:“留神。”

雖看著并未用力,那漢子卻向著另一邊兒倒去,堪堪避開了云鬟。

周天水便笑道:“以后看著醉酒的人,倒要遠遠避開才好。”

不料云鬟看著這一幕,心底竟陡然想起另一場來——

那次在酒館聽韓伯曹說了春紅,云鬟被酒氣所熏,出門之時,也似這般趔趄倒,當時有個人將扶了一扶。

那時候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是誰,只依稀看見那青綠麻布裳跟靴子,但是現在因有所,凝神細想……那支曾扶著臂膀的手,很大且有力,穩穩地握著,手指腹似乎還有些糙……

微變,腳步亦停了,口發悶。

周天水見狀問道:“怎麼了?”

云鬟抬手在額頭上扶了扶,喃喃道:“不……不對……不可能。”

周天水忙扶了扶的胳膊肘:“方才也沒看你吃酒呢,是什麼不對?”

云鬟定睛看向他的手,卻見這支手干凈修長,有些過分白皙,跟記憶中的那支很不一樣。

可最要命的是,云鬟所記得的,在雨中扶了一把的那支手,之前也曾見過。

從來不會懷疑的記憶,但是這一次卻恍惚……無法相信。

——那手的主人,曾從鄜州的時候護著,一路伴隨到了,然后轉至京中。

只要見過的都不會忘,且記得清清楚楚,沒有看見那雨中人的相貌,也沒聽見他出聲兒,但認得他的手。

那支手的主人,是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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