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一聽,反應各異。
徐沉舟先笑起來:“小凰,難為你怎麼想的,當徐爺是戲子麼?”
霍植跟范小郎也呆呆地,旺兒卻雀躍道:“好好好,主子既然這樣說,必然大有主意,那我就扮鏢師麼?”
徐沉舟雖然哭笑不得,卻終究在青石邊兒落了座,霍植猶豫了會兒,便忐忑坐在他旁,往下便是旺兒,范小郎。
云鬟道:“徐爺喝水。”
徐沉舟盯了一眼,旺兒忙快手快腳去車上把鹿皮水囊取來,雙手遞了過去。
徐沉舟作勢喝了口,便哼了聲,隨意傳給霍植。
霍植猶豫片刻,卻打開來著實喝了一口,又遞給旺兒。
旺兒因最響應云鬟的話,便也實打實地喝了兩口,還故作豪爽地抹了抹,道:“好喝,痛快。”十分戲。
最后接了水囊的是范小郎,因猶豫地看了徐沉舟一眼,舉起水囊來,想喝,又有些不太敢。
云鬟盯著四人各自不同的神舉止,心頭竟莫名驚了驚。
徐沉舟斜睨道:“現在又該如何了?”
云鬟道:“現在藥力發作。”
旺兒反應甚快,便捂著道:“我眼前發黑,忽然什麼也看不見了。”作勢掙扎了會子,便趴在青石桌子上。
霍植見他如此“唱作俱佳”,就也昏了昏,趴在桌上。
剩下徐沉舟跟范小郎面面相覷,徐沉舟苦笑道:“徐爺真是上了賊船了……”便也長長地吁了口氣,故意拉長聲音道:“老子也暈了……”翻著白眼往前趴倒。
范小郎見狀,才也跟著“暈”過去。
此刻山空人寂,只鳥聲啾啾,遠遠出來,四個人明明是清醒的,卻偏趴著一不,只云鬟一個站在青石板前,仔細將這四人打量了一遍。
按照那證供上所說,霍城是假裝昏迷,也是他先起來殺人的。
云鬟道:“霍植。”
霍植猶豫了會兒,才抬起頭來,有些不知所措,云鬟見他惶恐之態,只得按下惻,道:“你要先殺誰?”
張一闌并沒說明是自己先傷還是那鏢師先傷,偏偏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在霍城邊,霍城要殺人,自然是先對他們兩人手。
霍植打量了一下邊這三個,如何能手?又想到自己扮演的是他的父親,幾乎哭出來。
云鬟道:“手啊。”
霍植哭道:“不是我爹殺的。”
徐沉舟正“裝死”,見狀喝道:“你手就快些!別啰嗦!”
霍植噎著,手在他后頸間,作勢一砍。
徐沉舟仿佛漸漸戲,便“啊”了聲,要死過去。
霍植咬著牙,一不做二不休,回頭把旺兒脖子上也來了一下,旺兒演技更佳,便慘了聲,又搐了兩下兒。
霍植連“殺”兩人,又看云鬟。
云鬟一點頭,霍植得了鼓勵,便走到范小郎旁,舉手又要砍下去。
誰知范小郎冷眼旁觀,早就心中憤怒,見他又要來殺“自己的父親”,便跳起來道:“你休想!”竟跟霍植對打起來。
徐沉舟見狀,方抬頭喝道:“胡鬧!”
那邊兩個人才訕訕地停手。
徐沉舟大搖其頭,對云鬟道:“我演得倒是極好的,奈何這兩個小的不上道兒,這就怪不得我了。”
誰知云鬟死死地盯著霍植跟范小郎,竟不應聲。
那邊兒霍范兩人被怔怔盯著看,兩個人雙雙有些不安起來,霍植便先道:“不如、不如再來一次……”
范小郎也不敢強說,徐沉舟卻湊近看云鬟,見雖然似是盯著那兩個小的,可目卻有些空悠,更像是過他們兩個,在看著什麼不知名的……
徐沉舟頭一,抬手在眼前輕輕一揮:“小凰?”
云鬟被他一擋視線,才醒過神來,抬眸看看徐沉舟,忽然說道:“徐爺,方才霍植一刀看在你哪里?”
徐沉舟怔住,然后了后頸:“這兒啊。臭小子敢我……”
旺兒甚是機靈,不等問立刻也說:“我也是后頸上。”
云鬟道:“可是張捕快的傷,在前。”方才看過仵作查驗,以及證供等,自然記得分明。
徐沉舟一怔:“這……這也沒什麼興許他變了個姿勢?”
云鬟不答,左右看了看,終于走到離開青石板桌開外五六步,道:“徐爺可知道,范捕快死在何?”
徐沉舟左右看看,指著范小郎原先“暈倒”的地方:“那兒?”
云鬟搖頭,道:“按照徐爺給我的仵作查勘記錄,應該就是在此——距離青石板桌三丈開外,叢竹之側。”一語說罷,后的青竹刷拉拉一陣搖曳。
徐沉舟素來膽大無心,此刻竟有些冷颼颼地,狐疑走了過來:“果然是這兒?可……”此刻也有些覺著不對,只想不到到底怎麼樣。
云鬟道:“倘若霍城下了蒙汗藥,張一闌跟鏢師都在青石板旁被傷,如何范捕快竟死在此?按理說范捕快也中藥昏迷不醒,也該在石板桌旁才是。”
徐沉舟張了張口,說不出來。
云鬟又道:“且方才霍植演練,以霍城之能,對付兩個昏迷之人,只須往后頸上便可一刀斃命,如何居然連連失手?”
徐沉舟眼底疑更濃:“你……的意思是?”
云鬟道:“范捕快死在這里,總不可能是霍城大費周章將他拉來此殺死。可能大概有二,第一,是范捕快并未中迷藥或者喝的水,藥尚淺,故而能夠跟霍城相斗,才會倒在此。可是,這無法解釋為什麼張捕快的傷會在前,且跟鏢師兩人都未被殺死。”畢竟以霍城殺了范捕快的刀法,若再取他兩人命簡直易如反掌。
徐沉舟不由點頭:“第二個可能呢?”
云鬟道:“第二個,便有些可怕了。”
旁邊的霍植,范小郎,旺兒三個都是一頭霧水。可徐沉舟畢竟并非常人,見云鬟神凝重,他不由眼神一沉:“你的意思莫非……殺張一闌跟鏢師的并不是霍城?”
云鬟不答,只是重走到青石板前,道:“我原本并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方才徐爺跟他們三人在這桌邊所為,反倒提醒了我。”
徐沉舟道:“怎麼所為?”
云鬟道:“誰真的喝了水,誰沒有喝?”
徐沉舟想了想,不由有些汗倒豎——當時他因不滿被當“戲子”,所以只作勢喝了口,但是邊兒的霍植跟旺兒兩個卻著實都喝了,剩下范小郎,猶猶豫豫,終究也沾了沾。
云鬟道:“有沒有可能,方才徐爺所演,就是當初發生的真相?”
徐沉舟越發倒吸一口冷氣。
霍植此刻問道:“謝公子,你們在說什麼?”
徐沉舟拉開云鬟,避開兩個小的,擰眉低聲道:“若按照你所說的,張范兩人并未喝水,那麼這個局就變了他們所設……”按照云鬟所說,那害之人便反而了真正的行兇者,那如今下落不知的霍城反而是害人了。
這個推測實在是太過驚悚,簡直將此案全部推翻了。
徐沉舟咽了口唾沫:“說不通,若真是張范兩人設局,為什麼張一闌還了傷?”
云鬟道:“仵作尸格上只說范捕快死于快刀之下,但是張一闌的傷跟那鏢師的傷,卻都非致命傷,且鏢師是傷在頸背,張一闌卻是傷在前。”
徐沉舟默然不語。
云鬟回頭,又命旺兒三人仍回到桌前,才對徐沉舟道:“徐爺,現在我們從這第二種可能,再演一次。”
徐沉舟通微寒,這一次卻并沒說什麼,只咬牙坐了。
旺兒雖不明所以,仍把水囊遞了過來,徐沉舟神凝重,作勢喝了口就遞給霍植,霍植猶豫了會兒,仍喝了口,旺兒也喝了兩口,最后落在范小郎手里。
小郎已經有些不安,握著水囊,抗聲道:“這到底是做什麼!”
此刻霍植跟旺兒都已經暈了,徐沉舟卻坐著不,慢慢轉頭看向小郎,目竟有些鷙。
小郎被他雙眸看的發:“徐爺……你……”
徐沉舟霍地站起來,嚇得小郎也跳起來。
此刻山風颯颯,吹諸人袍,雖明知是假的,現場的氣氛卻無比森然張,剎那間就仿佛時空匯,又回到當日案發現場!
云鬟凝眸,目所及,是霍城跟鏢師暈厥,而張一闌跟范捕快卻清醒地站在青石邊兒。
忽然張一闌拔刀,范捕快笑容微斂:“張大哥你……”
話音未落,張一闌揮刀砍向那鏢師頸間。
范捕快忙擋住,那刀鋒卻已經掠過鏢師上,頓時濺當場。
范捕快道:“不是說只要財,不傷人命的?”
張一闌道:“老爺指名讓霍城來押鏢,這小子是個倔脾氣,以他的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不如殺了他們兩個,再栽贓給山賊,一了百了,永除后患。”揮刀又砍向霍城。
范捕快道:“不可!”及時攔住。
兩人大打出手,張一闌刀法畢竟不如范捕快,相斗之中,便被傷了前,頓時后退昏迷過去。
誰知就在這時候,霍城被兩人相斗之聲驚,慢慢醒了,正好看見范捕快“殺”了張一闌,自然以為是他行兇要劫鏢。
霍城的刀何其之快,何況范捕頭本也并非無辜,自然百口莫辯。
正在霍城殺死了范捕快之時,張一闌起相斗,竟指認他是真兇。
此刻霍城藥未退,又耗盡力氣,怕被兩人聯手殺死,只得逃走。
幻象退散。
徐沉舟已徹底明了云鬟之意,面面相覷,方道:“別說這些聽來匪夷所思,就算果然是真,也不會有人相信。除非霍城能夠出面供認才知真假。然而霍城下落不知,要翻案只怕是難的。”
眾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徐沉舟有些心不在焉,屢屢看云鬟,卻見袖手端坐,心無旁騖,無悲無喜之態。
進城之后,便往可園而去,云鬟掀起車簾往外看。
徐沉舟一眼不眨地看著,見車窗外線明滅,落在那張清麗的臉上,竟是如此……
正在出神,忽然聽見云鬟道:“徐爺可想找到霍城麼?”
徐沉舟垂眸道:“想又如何?天下之大,誰知他藏何?”
云鬟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徐沉舟猛地抬眸:“你說什麼?”
云鬟道:“霍城甚他一雙兒,絕不會離鄉背井而去。先前他冒險去尋韓捕頭,只怕是有話要說,怎奈韓捕頭當時心思不屬,又當他是殺人越貨的真兇,一見他便不由分說了手,霍城才被迫離去,但是以他的子,不管如何危險,都不會離開家人。”
徐沉舟道:“又是你的推斷?就算他并未離開,可他要藏,也是容易的。”
云鬟道:“徐爺。”
徐沉舟靈一,起來到跟前兒,云鬟將車簾子微微掀起,道:“徐爺可看見街角那個頭戴斗笠的小販麼?”
徐沉舟順勢瞧去,道:“又怎麼……”
云鬟道:“昨兒霍娘子一家跪在我門前的時候,此人也在場。”
當時云鬟因聽聞有人跪在門口哭,便同周天水出外查看。
當時圍在門口的人也有二三十個,本來有一兩個商販也不足為奇,然而就在范小郎拿石頭砸傷霍娘子之時,眾人之中,那“商販”卻猛地抬頭,雙眼中出悲憤之。
昨兒云鬟同霍植等回可園,依稀也看見街角有道人影,后來細想,豈非正是這“商販”。
方才一路尋思,聽得外頭霍植跟旺兒說話的聲音,便又暗暗留神,果然又看見那“商販”逗留在可園附近,且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霍植。
——這人不是霍城,還能是何人?
徐沉舟按著腰刀,躍下馬車。
街角那商販正仍是盯著霍植看,猛然察覺有人近,挑著擔子便要離去。
事不宜遲,徐沉舟拔刀出鞘:“霍城!”
那小販將擔子撂開,疾步而逃,徐沉舟見確鑿無疑,喝道:“霍城,站住!”
此刻霍植跟范小郎旺兒等也聽了靜,呆站原地片刻,渾發抖,尖道:“爹!”拔也追了上去。
云鬟下了車,抬眸看向遠,眼中有些憂慮之意。
而那邊兒霍城正急急而逃,忽然前探出一條手臂,鵝黃緞子裳,袖口致的吉祥紋,掌中握著一把扇子,將他當一擋道:“留步,別。”
霍城才閃,那人笑道:“怎麼都不聽勸?”
話音未落,霍城只覺口發麻,腳步踉蹌,往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