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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 第179章

徐沉舟將那木屐拿了起來,回頭怒視周天水:“你做什麼給他讓路?”

周天水瞪大雙眼,看看他,又看看那木屐,張了張口,說不出來。

此刻有三個捕快也跟著跑了過來,見狀道:“徐爺,怎麼了?那個人是?”

徐沉舟著那木屐,抬頭看向前方馬車,卻見那墨綠竹紋影子一閃下地,有個捕快從旁扶著,不知問了句什麼,忽然大聲道:“小史!”

這會兒周天水也看見了,兩人雖未出聲,卻都不約而同地奔向那

雖然徐沉舟人高長,可仍是周天水先到一步,將云鬟一把摟住:“怎麼了?”低頭看時,卻見半垂著眼皮,臉發白,忙將的手握在掌心,卻覺得小手冰涼。

徐沉舟隨后趕來:“發生什麼了?”

那捕快道:“不知怎麼,小史看過上頭……就有些臉不對了。”低低地又補充一句:“或許……是因為上面那形實在是太……”

周天水看一眼徐沉舟,眼中滋味莫名。

徐沉舟一言不發,只道:“我帶小兒回衙門罷。”

周天水避開兩步:“不必勞煩徐爺了,這個樣兒,只怕需要好生休息調養,還是我送回可園的好。徐爺畢竟公務在,還是在此料理善后罷了。”

徐沉舟沉沉看一眼,回頭又看看那馬車,方不做聲,只了個捕快跟隨,道:“好生看著把人送回可園再回來,別出什麼紕。”

周天水一笑,抱著云鬟將走,徐沉舟忽然道:“稍等。”走到周天水旁,擰眉看:“方才你為什麼給那人讓路?”

周天水張了張口,又嘆了一聲,方道:“你要是跟我似的親眼看見他長得什麼樣兒,你也要避之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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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舟皺皺眉,眼見周天水抱著人邁步而去,便吩咐手下捕快將馬車帶人一塊兒帶回縣衙。

白清輝早聽了捕快回來報說羅添已死,又聽說尸首已經運了回來,便同縣丞主簿一塊兒外出查看。

如今程典史跟“謝小史”都不在場,不得縣丞要探一頭的。

當下來至馬車旁邊兒,還未爬上去,只看一眼,已經了,差些兒一腳踩空磕撞在馬車上,忙掩面后退,瞬間臉上都退了個干凈,被人扶著才算站住腳,卻仍是原地呼呼氣,又俯干嘔。

主簿也是個書生,見縣丞尚且如此,自個兒哪里敢靠前?

白清輝早聞到那刺鼻的腥氣了,當下命仵作好生收拾現場,便看徐沉舟道:“徐捕頭隨我來。”

徐沉舟心里有事,便隨他來至書房。

白清輝緩緩落座,問道:“羅添是怎麼死的?”

徐沉舟因跟羅添相識,又見他死狀那樣,可謂如遭巨擊,沉默片刻,才道:“四肢俱斷,腹剖開,另外……”

這極簡單的八個字,說來容易的很,只有親眼看到現場,才會知道那場景究竟何其令人難以忍

白清輝垂眸:“另外如何?”

徐沉舟道:“另外……也被切下……”縱然向來風流不羈如他,此刻說起來,仍是難以啟齒,更兼羅添是他“好友”,越發口角艱

聽了這些離奇可怖之語,白清輝臉卻仍如常,點了點頭道:“徐捕頭大概已經知道,我傳了盧逾跟張小左兩位來縣衙了罷?”

徐沉舟因向他稟告現場形,又想起目睹的羅添死狀,只覺渾沉重,道:“是。”

白清輝道:“先前徐捕頭是有意在名單上落這兩人的?只是為了讓本縣忽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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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舟明白他必然已經盡知,一時無言以對。

白清輝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兇手正是因為此事才如此瘋狂殺人?上回在此跟謝書吏商議案的時候,徐捕頭應該就疑心此事了,倘若你直言相告,羅添未必會死的這樣快。”

徐沉舟道:“大人恕罪,當時我雖……想到此事,可是……”

白清輝道:“可是如何?”

徐沉舟道:“可是據我所知,當年那兩個人……都已經死了。”

雙眸微閉,徐沉舟眼前又出現那幾乎都被他忘了的一件事。

當時六個人在大樹之下乘涼,馮朗發現樹林中之是攛掇眾人去看。

六個人都是沖熱的年,又吃了酒,哪里得了那種形,又因為是野外林,人跡罕至,如法外之地,更是容易激發人心底的

羅添素來又是個最橫行無忌的,當下便首當其沖撲了上去,將那孩子抱著住,一時耳畔都是那孩兒厲聲尖,以及裳被撕扯的聲響。

年大著沖上前來,這六人當中,馮朗跟杜遠士都是讀書為要,雖會兩招武功,但并非練家子,張小左年紀最輕,格不好,也不頂用。

但除了他們三人外,徐沉舟,盧逾,羅添三個卻不是好對付的。

他三人因為從來不好讀書,鎮日結三教九流,磨練拳腳談習武功等,手底自然有兩招過得去的。

徐沉舟聽了杜遠士那句話,轉要走,那年要上前救人,卻被盧逾攔住。

只不過那年竟也并非等閑,又因急心切,廝打片刻,竟把盧逾打傷,順勢又撲向羅添。

羅添正心急火燎行事中,竟不肯舍了下之人,便嘶聲道:“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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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舟跟羅添最好,見那年瘋虎似的沖了過去,羅添必然吃虧,他雖不屑羅添所做,卻也無法袖手,當即抬手擋住那年,將他退。

此刻盧逾因吃了虧,便爬起來,竟從靴筒里拔出一把刀子,角鮮道:“好小子,敢傷你盧大爺!”

馮朗也起從旁相助,頓時便把那年纏住。

徐沉舟見鬧得如此,便道:“行了,都別太過了。”

誰知那年因恨他擋住自己,竟從地上撈起一塊兒石頭,猛扔了過來,正從徐沉舟左邊臉頰了過去,頓時劃破一道痕。

盧逾笑道:“哥哥想做好人,奈何這小子不領呢。”

羅添已經起來,軀扭,顯然已經得手,那孩兒的聲已經有些沙啞,掙扎著扭頭看著年。

年也近似瘋癲般,不由分說沖向盧逾。徐沉舟見“木已舟”,又抬手抹去臉頰上的,當下轉離去。

后依稀傳來羅添的嚷笑聲,盧逾發狠辱罵之聲,仿佛還有張小左的聲音……徐沉舟心里煩悶之極,頭也不回,直走回了大樹下,見壇子里還有些許殘酒,便抱起來喝了。

半個時辰左右,五個人才又回來,羅添跟盧逾竟是半,馮朗酒有些半醒,臉上神恍惚,杜遠士也有些沉不語,張小左眼中噙著淚,渾發抖。

徐沉舟見狀,便跳起來:“是怎麼了?”起初以為他們誰人了傷,仔細看時,才見并不是。

羅添跟盧逾對視一眼,羅添先笑道:“沒事兒!”

盧逾便將下,也不做聲。

徐沉舟一一掃過眾人,杜遠士跟馮朗避開他的目,只看向別,只有張小左仿佛要哭出來,見徐沉舟盯著自己,忍不住小聲說道:“都、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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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舟心頭一驚:“什麼都死了?”

張小左捂著臉道:“那兩個人……羅大哥跟盧哥哥……把他們……”

盧逾喝道:“膽小鬼,你怕什麼!”

羅添也笑道:“不過是兩個沒人倫的小畜生罷了,死就死了,瞧你怕的這混賬樣兒。”

徐沉舟喝道:“老羅,到底是怎麼樣?”

羅添才道:“又怎麼樣?誰知道那丫頭那麼不弄,竟然死了,真是晦氣……那小畜生見狀,發了瘋似的,口口聲聲要殺了我們……我們總不能等著他來殺呢?當然是先下手為強了。”

徐沉舟不知說什麼好,瞪了這幾人半晌,拔往林子里而去。

盧逾攔住他道:“哥哥做什麼去?”

徐沉舟一言不發,盧逾道:“你若是想去看那兩個,還是罷了。”

羅添也說道:“行了,別娘們兒似的,把東西收拾收拾,咱們去吧。”

徐沉舟見他兩個如此云淡風輕,不由有些怒意,還未開口,卻聽杜遠士道:“本來、本來不該出人命的。”

馮朗聽了,也皺眉道:“就是,是羅大哥太急了。”

羅添瞅著他兩人,冷笑道:“如今知道說我太急了?難道你們沒那個意思?出了事兒,就都怪在我上?”

又看馮朗:“你可別說你沒消過,這可真是提起筷子吃,放下筷子罵娘不。”

徐沉舟聽話中有異,不由看向馮朗:“老馮,這是何意?”

馮朗酒力已退,臉上有些漲紅,竟不能答。

杜遠士拂袖,搖頭喃喃:“罷了,罷了!不用再提了。”

經此一場,眾人竟是不歡而散。

此后,眾人雖絕口不提此事,但馮朗跟羅添卻再不來往,盧逾倒仍是如先前一般,跟誰也一樣好。

是以馮朗從杭州回來,宴請昔日好友,竟也沒有請羅添到場。

縣衙書房之中,徐沉舟對著白清輝將此事說了一遍,便道:“到底那兩個人因何而死,我也并沒有細問,此事……發生之后,眾人一直都諱莫如深,就當沒發生過的一般。”

白清輝不言語。

徐沉舟又道:“我雖然……也想再回去看看,但是……”他本想回去看看那一對兒,可是想到羅添盧逾的話,知道以他們兩人的心,若起了殺機,自然不會留活口,就算回去看,也是徒增難,并沒什麼用

因此竟狠心不曾回去。

白清輝見他說完,才道:“我正要同徐捕頭說此事。”

徐沉舟抬頭看他,白清輝道:“第一個被害的馮朗,是口中被匕首,我跟謝書吏說起來,都覺著這行兇手法極為特殊,至于杜遠士,則是腹部中刀,再加上羅添的死狀,更可以斷定,兇手是為了當日之事復仇而來。”

徐沉舟怔怔聽著:“這行兇方式,可有什麼不同意思?”

白清輝道:“照你們所說,那一對兒是被馮朗首先發現,也是他張揚出去引出這場禍事,所以他是第一個死,口中著匕首,便是警戒他多致死。“徐沉舟暗中握了握拳。白清輝道:“至于杜遠士……他是第二個亡,或許跟他當時所境遇有關,畢竟從兇手角度出發,他是除了馮朗后,最易下手的一個,且據張小左所說,當時眾人搏斗,是杜遠士撿了匕首,不想竟刺中了那年腹部。此一次,只怕是以牙還牙。”

這件事連徐沉舟都不知道,頓時心更涼了幾分。

白清輝道:“接下來,是羅添。他是罪孽最重的一個,所以如你所說……斷了四肢,還有被切,自不必說。”

徐沉舟仰起頭來,長長地吁了口氣:“據大人說來,這兇手只怕還會繼續犯案,那下一個……”

白清輝目仍是極清冷寧靜的:“死了三個,接下來的張小左,盧逾,跟徐捕頭。本來張小左是最易下手的,然而如今你們都在縣衙,那兇手自然無法。”

徐沉舟道:“方才在羅添被殺現場,周天水跟兇手打過照面,還傷了那兇手。”

“我自會再傳來細問。”白清輝又道:“這兇手苦心孤詣如此,自然是復仇無疑。故而本縣心想,是不是當日那兩個人未死?”

徐沉舟頭皮發麻。

白清輝道:“事不宜遲,我想立刻去找那兩個被害人的尸首,不知徐捕頭意下如何?”

徐沉舟遲疑道:“我……畢竟也是此案當事之人,且先前又向大人瞞此事,大人還要用我?”

白清輝淡淡掃他一眼,冷道:“目前最要的便是查明此事,將真兇緝拿歸案。”

此刻張小左、盧逾兩人仍被羈押在縣衙里,再加上徐沉舟,又帶了三班衙役,便往城外而去。

因已經過了正午,若不趕而行,天便晚了,偏偏天,自然難走。

徐沉舟跟白清輝都騎馬而行,出城后小半個時辰,便來至昔日案發的樹林外,徐沉舟著那深秋蒼蒼的林子,眼前頓時浮現昔日六人在此嬉戲的時

因事過去太久,雖然三個人都在場,要找當日案發之地,仍是費了一場周折。

眾公差在林子里刨了數,卻仍是一無所得,最后盧逾看看周圍,道:“的確是埋在這兒的沒錯,我記得那棵大樹。”

眼睛看著旁邊那棵樹,不住滿面駭然——當時那年滿面鮮,靠著樹倒了下去,此刻雖然五年已過,但是那樹上,仿佛還有手死死抓過留下的痕跡……

盧逾打了個寒噤:“莫非……他們都沒有死?可是……”

張小左捂著臉,帶著哭腔道:“難道、難道真的是鬼麼?”

雨森森,樹林里線更暗,縱然是衙門公差,這許多人圍在一起,卻仍覺著人,一時眾人都汗倒豎。

不知哪里“嗖”地一聲,嚇得眾人拔刀回看,卻見乃是一只林中鳥兒,淋淋地從樹葉后飛走。

徐沉舟持刀四看,仰頭天,卻見的葉片遮蔽著翳的天空,竟不知此是人間亦或者地獄。

此一刻,恍惚中,徐沉舟耳畔忽又響起那幽咽的哼唱:“腮似,白米紅餡,春雨桃花帶笑看……”伴隨著子歡快的笑聲,漾回旋。

一聲凄厲尖,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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