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輝說罷，手徐徐松開，回頭看外頭驚魂未定的捕快們，淡淡道：“不必自陣腳，若我所料不差，兇手還在這宅子，徐捕頭生死一線，就看你們能不能及時找到他了。”

眾捕快正哭天地，忽地見縣如斯超然鎮定，不覺都愕然。

然而俗話說“蛇無頭不行”，又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有如斯冷靜自若的縣在前，眾捕快漸漸回過神來，又聽說徐沉舟生死一線，不由都上了心。

可是看外頭凄風苦雨，眼前橫著棺木，里頭又躺著一個似人似鬼之，因此人人膽寒。

有捕快便聲道：“大人，這宅子十分詭異，何況這樣晚了，要找起來也是不便，不如我們明日天亮了在找？”

白清輝淡淡道：“等天明，只怕就只能給徐捕頭收尸了。”

說著便對云鬟道：“到白日事發的房間……”猶豫片刻，又問：“你可……使得？”

云鬟一笑，形站的越發端直了些，探手道：“事不宜遲，大人請。”

兩人目相對，縱然靈堂氣森然，然而在一笑之際，在他雙眸之中，卻似有芒耀落。

眾捕快眼睜睜地看著白清輝同云鬟兩人竟往堂而去，這新來的縣也就罷了，看似俊秀年，其實冷若冰雪，又是個兒……

可是謝小史……卻是跟他們相了這半年的人，明明看著弱不風，很需要人呵護似的，卻竟這般氣無懼。

捕快們雖有退之心，然而見云鬟尚且如此，彼此面面相覷，不由都暗暗地提了一口氣起來。

其中一位便道：“還是罷了，徐爺平日里待我們也不薄，哪里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何況，咱們兄弟許多人，難道還真的被鬼嚇倒了不？”

也有人說：“不錯，小謝都陪著大人去了，咱們難道比他還不如麼？日后怎麼抬得起頭來。”

當下，便醒了那昏迷過去的，好歹互相三人一組兒，挨個房間便尋了過去。

且說云鬟跟清輝兩人，自靈堂上取了一支蠟燭，來至白日案發的房間外頭，見房門虛掩，隨風出一陣陣腥氣。

云鬟不由擔心地看了清輝一眼，清輝道：“不礙事，我曾跟嚴先生說起過，先生說……這癥狀其實是能好的，還教了我兩個法子。咱們只管進去。”

云鬟道：“大人，你掩著口鼻，跟著我進去，別看地上的。”

清輝道：“好。”竟果然手，輕輕地握著云鬟的袖口。

云鬟把門推開，那腥氣更濃重了，燭搖曳，映出地上有些凝固的泊，黑影里暗越重，也更目驚心。云鬟領著清輝進，一直走到那泊前方才停下，叮囑道：“大人別往地上看，也別回頭看。”

清輝輕輕答應了聲，才慢慢地松開的袖。

此刻云鬟將房的蠟燭也點燃了，清輝舉目四顧，見除了外屋，里頭還有個臥室——雖然白日沒來得及搜查，可是徐沉舟將尸運出去之前必然已經查過。

清輝看了一番，見不過一張床，一張桌而已，陳設十分簡單，并無異樣，也無任何跡。

云鬟在外間端詳，也并沒發現什麼，只因清輝不能往地上看，便格外留意，回頭之時，卻見地上除了泊之外，還有幾暗，忙秉燭細看，俯看時，又啞然失笑，原來是方才跟清輝進來之時，兩人腳下在門外沾了雨水，踩了幾個印記。

此刻清輝出來，見如此，便問：“怎麼了？”

云鬟才要搖頭，誰知目盯著地上腳印，眼前竟又掠過白天來至這房間時候所見——

當時徐沉舟一馬當先，將房門踹開，顯出地上的尸首，云鬟一眼掃過去……除了那尸首上穿戴之外，卻也見到青磚地上似有幾淺淺水漬，只是再往就是地毯，腳印自看不出。

但是令在意的是，那尸首腳上所穿的繡鞋。

大紅的繡鞋，鞋底仿佛也有些踩過的痕跡，但是……卻并沒有。

云鬟轉抬眸看向清輝，卻見清輝正也若有所思地看著。

目相對，便垂了眼皮，似有些不大自在。

云鬟忙把自己方才想起來的同清輝說了，因道：“那尸首的雙腳并沒有沾水，可見死者先前一直都在這房間并未出門，而地上的腳印……像是并無往外的痕跡。”

白清輝眼神一，便將云鬟手中所持的蠟燭取了過來。

云鬟不知他要做什麼，卻見清輝舉著蠟燭，慢慢回，竟照向那后的一書架。

死者的因飛濺的極厲害，書架底下也被沾到，云鬟正要提醒清輝留意，清輝卻偏將蠟燭往下照過去，而隨著清輝如此作，云鬟也終于明白他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尸首是從上往下倒下的，所以從書架下方到地上，本形了一個傘狀的痕跡，然而云鬟所見，那傘痕往下，地面的，卻錯了。

燭火搖，是白清輝站不住腳，云鬟早有防備，及時攙扶住，將蠟燭接了過去。

清輝轉開頭去，低聲道：“這書架……之后或許有室，你拿著火……照一照。”

云鬟依計行事，將燭抬高，清輝掩著口鼻，瞇起眼睛看了會兒，便出手來，竟在上頭一個不起眼的瓷白花瓶上一握，略試探片刻，便聽書架發出“戛戛”聲響，竟自向傾斜過去，眼前開，仿佛口門扇，請君臨。

與此同時，里頭一聲狂響起！

清輝跟云鬟對視一眼，清輝在前，云鬟奉燭在后，忙閃而。

果然是一間室，而在這室中，兩個人終于看見了本該“死了”的張小左，以及失蹤了的徐沉舟。

徐沉舟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張沉重的檀木椅子上，口中勒著布條，雙眸圓睜，正看著眼前一人。

那人手中握著一把尖削匕首，雖聽見有人闖，卻并不驚慌，只笑道：“哥哥，知縣大人果然是個極能耐的人，這也能找來。”說著，便往前一步，走到徐沉舟邊兒，才轉過來。

燭下，這人臉兒略瘦，雙眸大大地，自然正是張小左。

徐沉舟目轉，看著進門的云鬟跟白清輝，眼底卻蒼涼悲，無法出聲。

云鬟目轉，卻見他大上濡一片，顯然是被刺傷了，方才那一聲，只怕就因此而起。

清輝臉肅然：“張小左，你裝神弄鬼，行兇殺人，已經被本縣識破，還不束手就擒？”

張小左笑了笑：“白大人，你來得遲了一步。”

白清輝竭力不去看傷的徐沉舟、以及張小左手中滴著的匕首，淡淡問道：“何意？”

張小左道：“倘若你五年前來此地，或許……如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倘若本地有個明強干、肯為民請命的縣，或許羅家，盧家等便不至于氣焰囂張到以為能一手遮天，風不同，治下民風亦不同，至那些作犯科之人會收斂，至那些違法紀的行為會減。

白清輝淡淡道：“不一定。”

張小左挑眉，白清輝道：“人善惡，有時候并不是一名好能解決的。”

張小左忽地大笑起來：“不錯，說的對！有人天生便極惡歹毒，只怕就算是包公在世也無法震懾，比如羅添，比如……”張小左停口，垂眸看向徐沉舟。

白清輝見他手中始終握刀子，且言談舉止大有狂態，生怕他對徐沉舟不利，便道：“你若是有些冤屈之類，如何不去縣衙報，卻要用這種無法收拾的法子。”

張小左眼睫輕眨：“所以我說大人來遲了……早在你來之前，我們就已經計劃好了所有行事，呵呵，誰那馮朗……回來的那樣湊巧呢？”

白清輝道：“我不明白，你明明跟他們是一起的，如何竟幫著那人……謀劃殺了他們？”

張小左角牽：“我跟他們是一起的？不，我從來都不是。”他說著，便猛地掐住了徐沉舟的脖子，一邊抬起匕首，仿佛要刺下。

白清輝喝道：“住手！”無意中瞥了那滴刀鋒一眼，眼前陡然暈眩。

云鬟不聲走近他一步，暗中扶著他的手臂撐住。

因白清輝無法出言，云鬟道：“你素來敬重徐捕頭，如何竟跟他反目，難道素日你那些敬重，都是假裝的？”

張小左似笑非笑：“你如何不問問他，在他眼中，我是什麼？”

云鬟道：“你如何不解開他，讓他自己回答？”

張小左看了徐沉舟一會兒：“不，這會兒他逃無可逃，他自然是最會騙人的，我答應過小……一定要替他完心愿。”

云鬟道：“小，就是那死去之人麼？他……是被你殺了的？你為何要這樣？”

張小左面上掠過一痛苦之，忽地抓著頭道：“我并不想殺他……你們為什麼都要我，我不想的。”

云鬟趁著這空擋轉頭看白清輝：“大人……”

清輝向著微一點頭，示意無事。

這會兒張小左喃喃道：“不是我要殺的，小本就活不長，先前又了傷，他知道他將要死了，可是仍還有一個人沒有殺……他也知道徐沉舟懷疑我了，所以設下這計策，讓我殺了他，然后出其不意，替他完最后的心愿、也……也是我最后的心愿！”

白清輝跟云鬟都覺詫異，張小左眼神閃爍，終于將徐沉舟口中的布條扯開，道：“哥哥，你恨我嗎？”

徐沉舟口舌都給勒的麻了，然而這卻并不是要的，他盯著張小左：“你為何要這樣做？”先前他被麻藥藥翻了，張小左在他大上刺了一刀，他方疼得醒來，狂嚎一聲，雖不能言，心底早就猜到八九分。

張小左道：“你不知道麼？”

徐沉舟眼中出怒意，原本以為張小左被兇手所殺，還要為他守靈，不想他反而借此來設計自己，徐沉舟從來不曾真心對人，沒想到，一念惻，反而落得如此。

徐沉舟厲聲道：“我曾問過，你不肯告訴我！”

張小左一掌摑向徐沉舟臉上：“我告訴你，莫非就能改變先前發生的那些事嗎？”似乎不能解氣，他抬手，將刀刃近徐沉舟面上，刀尖兒竟直直地指著徐沉舟的眼睛。

徐沉舟縱然怒火沖天，一時竟不敢，只說道：“你若了冤屈，我自可以替你出氣。”

張小左道：“小說的沒錯，你總是會哄人，不過是想騙我放過你罷了，其實在你心里，何曾當我是個人？”

徐沉舟道：“小左！”

白清輝跟云鬟對視一眼：“當初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果然對本縣有所瞞？”

張小左道：“這五年來，若不是小，只怕我也早就死了，我以為是我救回了他，可是卻想不到，他才是對我最好的人。而不是你。”

最后四個字，卻是沖著徐沉舟說的。

徐沉舟冷笑，沉默片刻，道：“小就是當初沒有被殺死的那年？他指使你殺了羅添他們五個人，你竟然還說他對你好？你這蠢材，你不過是被他利用了罷了。”

“你懂什麼！”張小左盛怒似的，子發抖，刀尖晃。

徐沉舟見勢不妙，竭力仰頭閉眼，卻覺得眼睛上一陣劇痛，幾乎就以為自己已經瞎了！

一暖暖的涌了出來，徐沉舟無法睜眼，心底絞痛，忽地道：“你殺了我，殺了我啊！既然這樣恨我，那就干脆殺了我吧！我是對你不好，所以當初才幫你討回田產，所以才叮囑羅添他們不許欺負你，所以以為你死了……就自己也不想活也要替你討公道，還這麼蠢的為你守靈！我從來沒有對你好過！你殺了我啊！你這蠢材，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流如注，將半邊臉都糊住了，徐沉舟厲聲大喝，豁出一切似的。

白清輝無法再看，早轉開頭去。

張小左也像是嚇到了一般，忙松開徐沉舟后退。云鬟見他離得跟自己很近，若此刻上前，或許……僥幸的話可以將刀子奪過來，心思一瞬間，手卻被人握住。

云鬟轉頭，卻見白清輝著，輕輕搖頭。

張小左看看刀，又看看滿臉的徐沉舟，似要哭，又忍住，道：“你既然……既然這樣，那當初為什麼竟撇下我走了？”

徐沉舟吼了幾聲，氣不定：“什麼？”

張小左道：“當初你明明可以阻止他們，你為什麼就那樣離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