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夢及往事，且又是如此繾綣纏的形，趙黼竟難以，人隨夢中之境，有些異樣。

正在無法掙，甘愿沉淪之時，忽地耳畔有人道：“世子，世子？”

趙黼一個激靈，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時，卻見面前是名，雖也是杏臉桃腮，姿上乘，卻并不是他魂牽夢縈一心癡纏的人，而是王妃派了來給他邊兒使喚的流蘇。

先前在京中之時，這流蘇本是王妃邊兒一等的大丫頭，因生得格外好，人也伶俐懂事，是丫頭里面拔尖兒的。

因趙黼正青春年的，王妃見他從不在男之事上留半點心，便暗暗著急。

正好兒趙黼因為云鬟的緣故把靈雨討了去，王妃便趁機特意也把這丫頭撥了他邊兒，其用意自然不言自明。

不料自云鬟離開之后，趙黼遷怒，越發不愿意讓靈雨流蘇在邊兒，只是念靈雨是個不錯的，又曾是云鬟青眼的人，才終于又留下。

只因回云州后他傷的厲害，王妃憂心恤，不免又放了幾個丫頭在他房，只為婢必定要心細手輕些，照料他也能格外妥帖的緣故。

方才趙黼做夢之時，流蘇跟兩個丫頭都在外間，流蘇因是個有心的，聽到屋有些靜，便借口支開其他丫頭，自己進來查看。

便見趙黼斜躺在榻上，竟是呼吸急促，臉微微紅，手在腰間，發似的。

流蘇一眼瞧見底下有些不對，心中又驚又，只得假裝無事，便上前來輕聲喚醒，溫聲細語地說道：“世子可是做了噩夢了？”

趙黼驚醒之后，幾乎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定睛看了流蘇一會兒，低頭又看自己上，頓時皺眉，把擺一，喝道：“出去！”

流蘇見他雖然面上帶紅，聲音卻冷，就似從春三月進到冰天雪地。

一時心里也涼了半截，還想再說兩句，卻又不敢，只得有些失地行禮退下。

趙黼皺著眉，低頭瞅了瞅，更是一腔火無去，抬手一拳擂在榻上。

又過兩日，并無他事。

趙黼暗中派人盯著，回來報說，蔣勛果然日夜不離地帶著張可繁，這樣冷的天兒，那小妮子每日寅時末必然起床，被蔣勛拽著在外頭跑跳，什麼拳腳武功，箭騎馬，無所不用，每日苦連天，吵嚷不斷。

趙黼聽罷，哈哈大笑，委實無法想象刁蠻的張可繁是如何甘愿被蔣勛擺布的。

這天，云州下了大雪，趙黼接到張振回信，想了想，便出了后宅往前面去。

到了演武場上，果然張可繁正在對著一面靶子練箭，一刻鐘了三發，一發也并未中。

難得蔣勛極有耐心，只顧教導如何站穩，如何直臂，又道：“你的馬步略有些起，只是臂力很不夠，明兒起，就鍛煉臂力好了。”

張可繁原本保養的極好的小手兒被凍得如紅蘿卜般，臉兒鼻頭也紅紅地，聞言惱極，竟道：“我不練了！”用力把弓箭扔在地上。

蔣勛道：“好端端地如何不練了？”俯撿起弓箭，道：“世子說過，不是人人都能當神箭手的，你若是練得十箭里能中九……不，能中一半兒，必然也會讓世子另眼相看。”

張可繁鼓著，似乎十分委屈。

蔣勛又好言好語地說道：“你不是答應我了麼？要好生練習的，大丈夫當頂天立地……”

張可繁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你又來了！”

一跺腳，轉回來，不料一眼看見趙黼站在遠，頓時雙眼發亮，便拔跑了過去。

趙黼舉手制止：“別過來，是不是想回京城了？”

張可繁生生停住步子，仍是委屈地看他：“世子哥哥，你還要趕我走？你看看我的手……”說著，便將雙手出來給他看。

趙黼了一眼，見小手兒凍了，紅紅地腫了起來，十手指如同小棒槌似的，若非如此，必然十分致秀，可如今這雙手卻在這兒練拳，箭，甚至還要練什麼臂力。

趙黼想笑，卻又并未笑出來，只是看著張可繁的手，忽然莫名其妙地竟想起：“阿鬟現在在哪兒？不知手會不會也會凍壞……如果是阿鬟的手，必然比這小丫頭的手好看百倍吧？”

神志恍惚中，蔣勛因走了過來，便拉住張可繁道：“世子不是說過麼，不許你跑來他跟前兒的。”小心瞅一眼趙黼，卻見他擰眉出神，并沒格外怒似的。

蔣勛才松了口氣。

張可繁趁機便吐苦水，道：“世子哥哥，你撤回那軍令狀好不好？我已經很用功了。”

趙黼回過神來，便瞥了一眼：“這是你自己選的，跟我說什麼？要麼走，要麼就練。”

張可繁眼睛紅了起來，撅著仿佛又要哭。

蔣勛忙說：“世子，繁弟其實十分盡力，每日都練的十分辛苦，可他都熬過來了，有些地方也很有長進。”

趙黼點頭：“嗯……好將士都是苦練狠出來的，不可松懈，除非自己心甘愿要走，不然就別放過。”說著又看張可繁，意味深長笑道：“怎麼樣？另外，這兒的風可比京城厲害多了，你不怕你的臉兒被吹花了？”

誰知張可繁竟只顧盯著他，也不知是不是沒聽見他的話，臉上竟不為所。

趙黼有些詫異，暗中琢磨：“總不會是跟著蔣勛這個實心呆子，也學了些呆氣吧？”

誰知方才因他那樣半帶邪氣的一笑，竟比平日更見神采，張可繁渾涌，竟不在意他話語中冷漠無之意，道：“我要留下來！”

趙黼心中十足意外，不由蹙眉又斜睨向。

因他重傷一場，子尚未養好，冬日里格外怕冷，又加上今日下雪，因此便穿著黑狐裘大氅，頭戴著同帽子，越發顯得臉如雪，偏生眉目清俊如斯，因比先前瘦削的緣故，更出一如雪又如刀鋒似的凜冽。

一笑之間，似正似邪，竟讓張可繁移不開眼，雖然上苦，此刻卻也不覺著苦了。

趙黼今兒前來，本是因接到張振來信，知道他將回云州了，張振那人雖平日冷靜能干，可跟他哥哥一樣，都是極為疼這個唯一的親妹妹，如看見張可繁在這兒被草練的半死，還不知會是怎麼樣呢。

又見張可繁主過來訴說委屈，便借機恐嚇，又怎會想到這小丫頭不要命呢。

趙黼見冥頑不靈，便斂了笑，冷哼了聲，對蔣勛道：“別饒了。”轉頭又慢慢去了。

張可繁一直目送他去了，才拳掌道：“我一定要讓他對我刮目相看。”

蔣勛笑道：“正是的呢，這才是有志氣的好男兒。”抬手在張可繁肩頭重重一拍。

張可繁“哎喲”一聲，子塌了半邊兒，滿面痛，原來是因為這幾天練的緣故，自然不了。

蔣勛忙放輕手腳，又哄勸道：“原本是我一時忘了，等今兒回去，我給你，就當賠罪可好？”

張可繁本要答應，轉念一想，愁眉苦臉道：“還是不用了。”

近黃昏之時，外頭地上已經落了厚厚地一層雪。

趙黼看著那滿目瑩然雪，不由想到那除夕夜前往鄜州之時的形，忽然又想起白天看見的張可繁的手……由此鬼使神差，自然又想到云鬟的手。

可是他滿腹的相思，又哪里是一只手能夠藉的。

如此一來，便仿佛一發而不可收拾。

室爐火本就旺盛，趙黼穿的又厚，想了片刻，渾發熱，便索了外裳，上榻歇息。

雙眸閉上之時，不由又想起上回夢境里回去的那一幕，當時他在外頭苦戰連月，火難忍，多虧了靈雨從中打斷，可明知不，仍是難舍。

當時靈雨雖聽他說了饒恕的話，可見他又是這般形，不由越發懸心。

云鬟生恐靈雨再出聲會激怒趙黼，便覷空兒悄悄看著，又暗使眼讓出去。

不料趙黼有些察覺，便深吸一口氣：“既然……那就陪我安穩睡會兒吧。”

松手轉，坐在床邊兒，靈雨只得上前伺候他靴。

趙黼回，將兀自呆坐的云鬟摟懷中，去不敢。

他從來隨而為，幾層如此強忍過？因不能滿足，便恨得牙，又冷哼道：“就看在如此上，那些人也是該殺。”

云鬟似懂非懂，不知如何，只是一也不，被他摟在前，嗅著他上那凌厲的氣息，微覺難，只不敢大咳出來，手抵著，竭力忍，子卻一一地。

趙黼垂眸盯著，忽然在眉心親了一口，云鬟心中微驚，竟把咳嗽嚇了回去。

趙黼笑道：“就這麼管用？”

不再咳嗽，也不敢再，趙黼垂眸打量，見雖看似平靜，實則戰栗，似有畏怯之意。趙黼皺皺眉，索將的腰摟得了些，令地著自個兒。

云鬟仍是未，但趙黼知道不過竭力強忍罷了。

只是他的心底，卻也正拼命按捺而已。

不知不覺間，夜更深。

趙黼仍是睡不安穩，正無法可想，煎熬之時，卻是崔云鬟醒來。

抬眸看他，眸不似平日冷淡漠然……卻竟有幾許魅勾魂之意，輕地喚了聲，纖纖如玉的素手抬起，竟主了上來。

趙黼心頭怦然擂，就像是干太久的人得了甘霖般，當下不管如何，便將人死死擁住！

正意迷之時，忽地覺著不對。

過了臘月，很快到了年下，可園眾人早就提前一個月忙碌起來，置辦年貨，并竹對聯門神等，因云鬟擔了縣衙的差使，料理本城各種事端，不免也結識了好些人，又有許多人念“謝小史”為人清明憫善，便紛紛也送些年貨過來。

陳叔不等云鬟吩咐，自己記錄明白，也旺兒等小廝各自回禮不提。

這日除夕，衙門里也早早地就封了堂筆，收了印信等。

此是白清輝第一個離家在外獨自而過的除夕夜跟新年，他雖然天生冷冷淡淡，可卻是個有心人，家中眾人倒也罷了，唯一惦念的，竟是蔣勛季陶然等人。

那負責燒飯的老仆人因是本地人，也要回家團圓的，便早些給白清輝準備下晚飯再回去，因畢竟是年下，要做些盛些的，便特去問縣有什麼想要吃的東西沒有。

來至縣衙書房，卻見縣端坐書桌后，也不知是在看書，還是看卷宗，面上清冷淡然，并沒有任何節下的歡欣愉悅之。

那老仆正，忽然見廊下來了一人，他忙迎上去，笑道：“謝小史，如何這會子來了？”

云鬟道：“伯伯是來做什麼？還沒回家麼？”

老仆便將打算說了，云鬟因笑說道：“伯伯不用心了，只管回家去就是，我是來請大人去我家里的。”

老仆聞言，果然歡喜，便連連笑道：“這實在是太好了。”又看一眼書房，小聲說道：“雖然這話原本不到我來說，不過呢，我看咱們大人年紀輕輕的……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一個留在衙門里，倒是有些凄惶，若是去可園便大好了。”又說兩句，才去了。

云鬟回頭相送，一笑轉之時，卻見白清輝正站在書房門口，默默看著。

云鬟微怔，本有些顧慮，生怕白清輝不喜到別人家里過年，原本也想讓陳叔來請試試罷了，誰知林嬤嬤笑道：“他是個知縣大人，自然要有些面，需要主子親自去請才使得呢。”

珠兒也說：“小白公子也是可憐，只比主子大幾個月，就一個人在外頭過年，好歹請了來大家一塊兒樂呢，也算見舊日的。”

陳叔點頭，曉晴卻不言語。

一番攛掇，云鬟想想也有道理，便同旺兒親自來請。

誰知白清輝聽了的來意后，只問：“可使得麼？會不會……給貴府添麻煩？”

云鬟見他有應承之意，方寬心，笑道：“有什麼麻煩，只怕大人嫌棄不肯去才是。”

白清輝才要同去，忽然躊躇問道：“我是不是要帶些禮品之類？”

云鬟見這樣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此刻面上竟出猶疑之，仿佛面對極重大案似的問，不由大笑：“只要大人肯去，可不就是最好的禮了？還有什麼比得過呢？”

這句本是無心，白清輝看一眼，見笑得這般爛漫明，他便也一笑：“是，請。”

因此這一夜，白清輝竟是在可園度過的，眾人分了里外屋，云鬟，林嬤嬤，陳叔跟白清輝一桌兒，珠兒曉晴跟幾個丫鬟婆子一桌，旺兒等小廝們又是一桌。吃過飯，又放炮仗煙花，熱鬧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