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船靠了岸，早就有車馬預備妥當。

云鬟才上了車，就聽得外頭趙黼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會吃了，你們做什麼一個兩個都瞪著眼？”

云鬟抬手捂著耳朵，卻不下一陣陣地心悸。

先前巽風說過的話又想起來，滿心里只那一句：如何了局，如何了局。

此事的后續等，自給白清輝跟當地守備料理，巽風做為刑部特使，也要負責些后續之事，竟只有趙黼一個閑人。

因云鬟要乘車回可園，趙黼便天經地義地也跟了來。

只因昨兒云鬟失蹤不見，可園里簡直便翻天覆地，早在錢塘救了人出來后，白清輝便派了捕快回來通知，只說已經無礙了。

眾人大哭一場，又都翹首以盼。

云鬟的馬車還未到可園門口，就見陳叔，林娘，曉晴，珠兒抱著小鯉魚，旺兒……以及霍植范小郎等，齊齊地站在門口，抻長了脖子打量。

只是對陳叔跟林娘曉晴這些舊人而言，主子還未看見，先看見了一個煞星似的人，都不住驚了一驚。

先前回來的時候，因白清輝跟巽風等都看，趙黼便克制地騎馬而回，只是在縣衙分別之后，他便即刻跳到車。

云鬟早知道他安分不了，索閉眸養神，看也不看他一眼。

可對趙黼而言，只要看著……至在此刻來說，已經心滿意足。

這會兒來到可園門口，趙黼先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就像是一只老虎竄出來似的，頓時把陳叔等驚得都后退一步。

趙黼卻笑道：“怎麼，都不認得六爺了不？”

此刻因周圍也有許多街坊，因昨晚上鬧騰了一夜，都知道謝典史“失蹤”，所以均關切地來圍看，猛然見跳下來一個青年公子，雖著有些“不倫不類”，但掩不住天生風姿，且容之俊，非同一般，因此都有些詫異。

陳叔吃驚之余，正要行禮，卻拿不準到底怎麼樣，又該如何稱呼此人。

此刻云鬟也下了地來，眾人忙都撇下趙黼，齊齊地圍了過去，一時之間又都喜極而泣。珠兒懷中抱著的孩子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著實鬧騰。

趙黼左右看了會兒，不理這些人，便邁步先進了院子。

后陳叔跟林娘地問了兩句，見云鬟看似并無大礙，方遲疑問道：“主子，如何他……”

云鬟不知該如何回答，何況此地并非說話之，便同眾人先回府。

誰知眾人才進了園中，猛地便聽見刺耳的嘎嘎聲，自是小雪的聲音，連聲不絕。

眾人面面相覷，趕到里間兒，果然見小雪正撲閃著翅膀，向著趙黼飛奔過去，這一幅姿勢，竟仿佛見到了平生大敵，有深仇大恨一般。

趙黼后退兩步，口中道：“這扁畜生，是怎麼了？崔……”回頭要人，卻見這許多人都在跟前兒，趙黼便生生咽了那一聲，只道：“小子，快來把它趕走。”

云鬟默默地瞅了他一眼，也不理會，只對陳叔道：“我沒什麼大事，叔你放心就是了，對外也不必多說。”

又吩咐曉晴道：“備水，我要洗……”話音剛落，忽地皺眉，道：“罷了，稍后再說。”

當下陳叔等外頭的才止步，只林娘陪著云鬟往。

趙黼見云鬟不肯手，便著的背影，竟道：“你不攆它走開，信不信惹惱了六爺，一把死了了事？”

云鬟聞言止步，回頭看他一眼。

趙黼見冷冷皺眉，便道：“好好好，六爺知道了，會‘屋及烏’的，麼？”

小雪卻很不領，趁機上來，在他上用力啄了一下。

陳叔見鬧得有些不太像樣，也怕真惹怒了他，才忙帶著旺兒等，把小雪好歹地趕開了。

趙黼說話之時，曉晴也跟著看了他一眼，面上卻浮出一憂慮之，旋即跟著云鬟頭也不回地去了。

后趙黼見眾人攔住了小雪，他便也往里頭緩步而行。

且說云鬟同林嬤嬤曉晴等進了里屋，林娘就問道：“昨兒到底是出什麼事兒了，可知我們的魂都沒了？這裳怎麼……”看著云鬟領口被撕碎了，一時擔驚怕，說不出口。

云鬟回到可園，整個人也已經鎮定下來，冷冷靜靜道：“娘別怕，不相干。”

此刻曉晴早打了水來，便擰了帕子臉，又跪在地上，給手。

因見管皺了，嚇得手都有些僵，半晌才大膽挽起看了眼，瞧見底下的繩子勒痕，淚珠便不住流了下來。

曉晴咬了咬，起拿了些跌打藥酒等過來，便跪在地上給云鬟上上藥。

正在忙的時候，就見趙黼負手走了進來，一邊兒四打量，道：“我喜歡這兒。”一邊兒在云鬟旁邊的椅子上落座，道：“你洗不洗澡了？”

云鬟臉一變，冷眼看他，趙黼笑道：“你若不洗，讓他們準備準備，讓我洗一洗，先前跳進江水里，渾都有魚腥氣，你覺不覺著？”

他說著，便抬起袖來，似想讓云鬟嗅一嗅。

云鬟早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又見是如此做派，垂眸輕聲道：“六爺是要在這兒常住不？若要留宿，可去縣衙。”

趙黼搖頭道：“我就是喜歡這兒，小白那里太冷了，我住不得。你若不容我，我只得去住客棧，然而一天總也要跑個四五七八趟，你若不怕被人看見說閑話，我倒是也使得。”

云鬟略想了想，淡淡地吩咐曉晴道：“他們備水。……就放在竹苑吧。”

曉晴答應了聲，便出去了。

林娘看了會兒，覺著氣氛詭異之極，不敢逗留，也避開了。

剩下趙黼問道：“什麼竹苑，你這小院子，難道還有許多院落不？”

云鬟轉頭看他，道：“世子，莫非是第一次來？”

趙黼頭忍不住了，被的目掃到，竟有些心虛，卻道：“那不然呢？”

云鬟不答，只是又回頭看向前方桌上的玉蘭繡屏。

這一個月來，小雪每每躁，當初還以為是野貓來食的，但是現在……還有那些時不時地異樣之。

隔了會兒，云鬟方道：“旺兒跟那些捕快，都是被世子捉弄的對麼？”

趙黼咳嗽了聲，云鬟問道：“六爺捉弄旺兒，多半是因為馬家案件那夜，他故意多之故，只是捕快們又怎麼得罪六爺了，難道，只是因為我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趙黼見認定了，索說道：“我哪里是那麼小氣的人，只不過那一天……”

那天趙黼暗中跟著云鬟，卻見帶著旺兒出門前往縣衙，竟是對白清輝百般地噓寒問暖，其溫，或帶笑勸或為其憂慮，在他而言，種種竟都是前所未見。

趙黼自不好對白清輝如何，心里卻窩著一火兒。

誰知郁郁出來之時，正聽見原先勸云鬟吃酒的那幾個捕快，因略多吃了兩口，便背地里玩笑說：“我們知縣大老爺生得是那個好樣貌，偏偏典史也是這樣清秀難得的人，他們兩個又這樣好，難道……”

另一個笑啐道：“瞎說，咱們知縣老爺是最清明不同的人了，歷來經過了這許多大老爺，這是我頭一個佩服的，倒是典史……因跟咱們的徐爺有些瓜葛，卻是說不好了。”

眾人起哄笑說：“徐爺雖然也是一等風流的人，只是典史看著跟知縣老爺有些相似，只怕不會跟徐爺茍茍且且罷了。”

趙黼聽他們背地里居然嚼這種舌頭，心里更氣，等他們巡街，趁其不備，空拍兩掌，掌風所致，這些人騰云駕霧而起，不知如何就落了水了，還疑心到鬼神上。

趙黼因說道：“你只管對小白好的那樣，豈不知他們背地里說的閑話何其難聽？”

云鬟倒是從未聽見過這些，便道：“我們行的正，坐得端，怕什麼閑話。豈不聞：謠言止于智者。”

趙黼皺眉看，道：“很不該讓你再跟小白廝混了，這副說話的口吻，越來越像是他了，有一個小白已經讓人消不起，再多一個，豈不要冷死六爺了。”

云鬟垂眸吃茶，想了想，又問：“那胭脂閣呢？”

趙黼見連這個也猜到了，心里越虛：當時他見云鬟前去青樓料理案子，因恨那等天底下第一齷齪不堪的地方……竟讓沾了腳，簡直不可忍，便……

趙黼咳嗽了聲，顧左右而言他：“你這里雖然好，只不過底下的人忒沒禮貌，茶也不給六爺一杯。”

才說著，外頭曉晴來說：“水已經好了。旺兒在門口等著，請六爺過去竹苑洗澡。”

趙黼才起，回頭看云鬟一眼道：“是了，我沒帶裳，勞煩給我準備一套。”

曉晴在門口站著，等趙黼從眼前過的時候，便深深低頭。

趙黼目不斜視自去了。曉晴才進了門來，輕聲喚道：“主子……”

云鬟正目送趙黼去了，又見曉晴過來喚，心底又想著趙黼臨去吩咐的那句話，此此境，竟讓又想起前世在江夏王府的種種。

就仿佛，這一刻的時，也同那時候重疊了一般。

杯中的清茶瑟瑟抖，云鬟慢慢將茶杯放了，道：“也去備水，我……”

話未說完，曉晴已經道：“正要跟主子說，方才一并預備下了。”

云鬟一笑，方站起來，因畢竟一整天沒吃東西，眼前有些發暈，忙站住腳，扶著曉晴的手進了里屋。

因云鬟上有傷，不敢多泡，只一刻鐘便好了。因干了子，曉晴遲疑著低聲問道：“主子，這個還要麼？”

云鬟看了眼，點了點頭，于是仍舊一層層地裹了，方又換了一件圓領袍穿了。

對著銅鏡看了會兒，云鬟徐徐吁了口氣，便從里屋轉出，誰知才到外間兒，就見趙黼坐在圓桌前，仿佛在出神。

此刻他已經換了一件淡黃簇新的縐紗袍，倒也還合，聽了靜，便回過頭來。

兩個人目相對，云鬟拱手做了個揖，趙黼長長嘆了聲：“可知你這樣……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云鬟到桌子對面兒靠墻的椅上坐了：“世子，不如直說來意吧。”

趙黼笑了笑，道：“你發覺沒有，這回咱們再見面兒，你沒我……’王爺’了。怎麼，是不合口了麼？”

云鬟轉頭看向他側墻上掛著的水墨字畫，道：“所以呢？”

沉默了會兒，趙黼仰頭琢磨了會兒，說道：“小白曾對我說，喜歡一個人，要看快活自在，而不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你覺著這句如何？”

云鬟聽到“玉石俱焚”四個字，便慢慢地合了眼。

趙黼點點頭：“起初我知道你假死避開后，可知我心里怒極了？那時候若是讓我找到你，我也不知到底會做出什麼來。”當時怒極傷極，竟還嘔了，此刻回想，仍覺著心頭作痛。

云鬟仍舊不語。趙黼說道：“現在想想，倒是有些慶幸，還好不是在那時候找到你。”

趙黼低頭笑了笑：“崔云鬟，你為什麼逃？”

云鬟定睛，沉聲道：“我不想再跟過去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跟世子有任何糾纏。”

趙黼說道：“你前一句話，我深表贊同，可后一句話就不通了。”

云鬟問道：“有何不通。”

趙黼道：“你既然已經跟過去沒有瓜葛了，如何在我上，還要用一個’再’？我先前也同你說過，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這一世，就好好地從頭開始不麼？”

一句話，又讓云鬟想起當日在儀書院外，他在車廂的那種眼神。

竟有些心悸語塞，半晌，云鬟才道：“世子……”

趙黼道：“你肯我世子，而不是王爺，如何就不能好好地跟我重來。”

云鬟深吸一口氣：“如何重來？”

趙黼見問，便轉頭看，雙眸微微有：“你跟我去云州，嫁給我。”

云鬟的手不住抖了抖，趙黼站起來，走到前兒：“先前在船上，巽風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也不想牽連白四爺對不對？只要你嫁給我，是我的人，誰還敢說什麼？”

趙黼凝視的明眸，心一時洶涌起伏，喃喃道：“阿鬟……”便俯下去，向著的上吻落。

云鬟抬手推開他，卻反給他握住了，十指纏，往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