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香料鋪中，季陶然發現不妥之時，已經遲了。

兩個隨帶著的捕快們因毫無提防，遭逢急變，一個早已倒地，另一人忙拔刀抵擋，不過三兩招，也已經負傷倒地。

此刻那掌柜的也早兵著季陶然站定，季陶然見那小伙計揮刀殺捕快，便喝道：“住手！”搶上，又給掌柜推了回去。

那伙計甚是彪悍，哪里肯聽，仍是殺，卻聽得那樓上下來的子厲聲道：“停手。”伙計方堪堪停住。

季陶然抬頭，見那子生得中人之姿，雖是個良家婦人的打扮，然而雙眼之中著不善之意。

那子來至前，盯著季陶然，笑道：“我問你話，你如何不答？”

季陶然冷道：“你們是什麼人？混跡京城，天化日殺害公差，是不要命了？”

子笑道：“季公子，你還是先擔心自個兒的命罷了。”舉手在季陶然臉上輕輕一拍。

又有兩個伙計提著刀過來，其中一個道：“留著他們做什麼，為什麼不干脆殺了？”

子聞言，揮手摑了一掌，罵道：“蠢材，只知道殺！誰讓你先前出行跡來的？”

那伙計吃了一記耳，卻仍是說道：“是這個公差眼睛厲害，我并沒有怎麼樣作，他就發現了。”

子啐了聲：“我在樓上都看見你刀了，混賬東西！”

掌柜上來道：“使，現在該怎麼做？”

子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又看看傷的公差跟季陶然，才說道：“本來還可以支撐些時日，再悄悄地換個地方，如今他們陷沒在此，京兆府只怕很快就會驚，此人又跟趙黼有關，若再招惹了他……只怕這兒一個也逃不了！”

掌柜說道：“這趙黼同我們有不同戴天之仇，偏偏奈何他不得，既然這季大人跟趙黼有關，我們要不要從他上下手？”

眾伙計聞聽，咬牙齊聲道：“殺趙黼！”

原先那伙計不曾開口說話，掌柜的還用木訥愚笨遮掩，如今一開口，季陶然才聽出異樣，又聞聽他們這般議論趙黼，便道：“你們是遼人？”

使道：“季大人好聰明，如何一猜就準？”

季陶然看向那小伙計：“他是漠北的口音。且遼人向來視世子如眼中釘，你們想對世子如何？”

使笑道：“不愧是京兆府的大人，只可惜你流年不利，誰讓你竟撞到這里來呢，又誰讓你偏偏認識趙黼跟那謝？”

季陶然眉頭一皺：“你如何知道我認識他們兩人？”

趙黼倒也罷了，只是云鬟畢竟才上京不多時候，算起來，兩個人也只前日見過那一次，如何這遼國探子竟這樣知道？

使道：“我當然認得他們，趙黼就不消說了。偏偏，不知哪里跑出來一個姓謝的，攪了老娘的好事。”說到最后，便面猙獰起來：“你跟謝當街說話吃酒，顯然絡……既然季大人跟他們認識，不如且告訴我，這謝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季陶然斂住驚心：“我跟謝其實只見過一面，且那不過是個才上京的人，如何竟也得罪你們了？”

使冷笑：“季大人你追查的這件案子，不就是因我而起麼？你細想想，這謝是不是得罪我了。”

季陶然聽了這句，才陡然明白過來，原來這遼國賊果然正是那日逃之夭夭的、假冒隋超妹子之人。

季陶然細想這一節，不由骨悚然。倘若不是偏遇見趙黼跟云鬟，真讓這遼人細作得手的話，就等同在兵部放了一個眼線，以后如何了得。

季陶然定了定神，問道：“你不是逃往安祿坊而去麼？”

使笑道：“那自然是調虎離山之計，做給你們瞧得。”

季陶然想了想，又問：“那麼王家那孩子失蹤之事，可也跟你們有關？”

使又啐了口：“我們避難，哪里肯再去生事，只是這幫蠢材眼瞎，偏招了姓王的那個，才又招惹出這一番來。”

季陶然道：“那麼王小郎如今何在？”

使道：“我們如何知道，他又不在此。”

季陶然聞言，反倒略松了口氣，看這些人如此窮兇極惡，若是王小郎在此地，只怕早也就死于非命了。這樣不知下落，卻也還算有一線生機。

掌柜便道：“使，不要只顧跟他說，且安排一下眼下如何行事才好。”

使哼道：“快些收拾東西，趁著此即人，趕出城為妙。若遲了一步，京兆府的人吵鬧起來，再也走不。”

當下眾人飛快把季陶然綁了，才分頭四散收拾行囊包裹，只留一名伙計看守兩人。

季陶然見那捕快傷不輕，便道：“你們這是香料鋪，自該有止的藥，快拿出來給他敷一敷。”

那伙計冷道：“遲早晚也是死，何必費事。”

季陶然不由怒道：“你們這些遼人，甚是可恨，在邊境燒殺擄掠，貪得無厭，卻又潛伏京無事生非，依舊酷殺，真是該天誅地滅！”

伙計也怒說：“南夜叉也殺了我們許多人！”

季陶然皺眉：“南夜叉是誰？”

伙計道：“就是晏王世子趙黼！”

季陶然冷笑道：“你們不去侵犯云州，又怎會死人？”

伙計滿眼殺氣，把刀一橫：“閉！你不要命了？”

季陶然道：“說的好像我們理虧似的，說不過我們，便就要殺人滅口？”

地上的捕快掙扎著想要維護，那伙計知道使有命，留著季陶然有用，當下便要殺儆猴，轉向著那捕快走去。

那捕快見他兇神惡煞似的，心中亦是懼怕，連連了兩聲，季陶然忙跳起來，喝道：“住手！”

與此同時，樓梯口使也正下來，見狀正喝止，忽地變了臉。

極厲害的雙眼往外一掃，即刻沉聲喝道：“有人來了！快抄家伙！”

季陶然正不知所以，就聽得“嗖”地一聲響，一支利箭竟破門而，正中那持刀殺人的伙計前，那人形晃了晃，仰天倒地，刀自手中跌落在地上，發出“當啷”之聲。

聲響未落，樓上樓下的遼人細作才紛紛躍下竄出之時，耳畔聽得“轟隆”一聲，香料鋪的兩扇門被用力踹開，眼前大亮！

季陶然早撿起地上賊人的刀，在手中防備他們又過來手，抬頭見狀，越發驚怔，就見有數道人影從外頭一躍而，看打扮，都是平民，可是手卻竟都是一流！

兩撥兒人馬當即打了個照面，便二話不說，起手來。

百忙中，又有兩人上前，分別扶著季陶然跟地上那捕快，從刀劍影之中跑了出去。

季陶然邊走邊回頭看，從許多閃爍的人影之中，發現有一道悉的影子迎了那使而去！

季陶然細心再瞧，心頭一震，便問那扶著自己之人道：“你們是刑部的人？”

那人一百姓的常服打扮，甚至還戴著一定斗笠，聞言一點頭，并不多言，只護著季陶然跟那傷捕快到了街對面。

另一人從懷中掏出傷藥，便為那捕快料理傷。

季陶然見那捕快口的很快止住，心頭略安，又回頭看向那香料鋪子里，見里頭呼喝之聲不止，但因刑部畢竟人手眾多，因此這一場手很快便分出勝負。

底下那掌柜兀自負隅頑抗，卻聽得“嘩啦”一聲響，有人從二樓的窗戶口，破窗而出，自空中如一只折翼飛鳥似的，踉蹌撲棱跌在地上，卻正是先前那名使。

此還支撐要逃，卻另有一人似大鵬展翅，陡然落地，手上刀鋒一轉，便架在使的脖子上：“別。”

那使瞪大雙眼，狠盯著此人，忽然說道：“你是八衛之一。”

對面站著的人，形魁偉，氣度沉穩，著青緞子長衫，額前罩著黑抹額紗冠，卻正是白樘邊兒的巽風。

使因先前跟巽風手負傷，此刻竟有些不支，抬手在口捂住，吐了一口出來，道：“我不明白，刑部的人如何會出現在這兒？難道……”滿面驚愕，忙地回頭。

巽風并不理會，舉手封了上兩道。

很快過來兩名刑部鐵衛，將此捆綁著，自帶走不提。其他鐵衛卻仍在屋里來來回回搜查了幾遍，才自退出。

季陶然如夢初醒，著道：“巽風……你們怎麼會這樣及時前來相救？”

巽風此刻才略出幾分苦笑之意，道：“我們并不是特意來相救的。至于詳細……等季公子去問四爺就知道了。”

巽風說完后，便仍留了兩人守著他們，自個兒又追著鐵衛回刑部去了。

剩下季陶然眾人在原地，不多時，便有巡城兵馬趕來，見這屋子已經上了刑部辦案的封條，又有刑部的人負責看守，便只忙將季陶然送回了京兆府。

話說這日早上，在世子府，天還未亮，晚晴便跑來靈雨房中。

靈雨昨夜也同樣無眠，只有不敢擅起，正睜著眼睛發怔，便聽得外頭道：“靈雨姐姐。”

聽出是曉晴的聲音，靈雨忙披起，將門打開，果然見曉晴著整齊，只滿面憂急之，道：“世子……他們……”

靈雨“噓”了聲，把曉晴拉到房，才說道：“我半個時辰前去瞧過，仍是閉著房門。”

曉晴眼睛紅紅地，幾乎要哭出來：“這是怎麼說呢？”

靈雨也有些不安，見狀卻強自鎮定，便安笑說：“傻丫頭，你哭什麼？這有什麼呢。世子對哥兒另眼相看，所以才跟他……同寢罷了，其實這也是常有的事兒，早先世子年紀小的時候，還常常在靜王府跟王爺同睡呢。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曉晴怔怔地盯著，滿心的苦楚，卻不好跟靈雨說云鬟是個兒等話。

靈雨打量著實不安，便又叮囑說道：“你可別當個新鮮事一樣嚷嚷出去，這樣反而不好了。橫豎……世子是最能耐不過的人，哥兒又格外的聰慧，他們兩個自然知道，不用我們底下人來心的。”

曉晴紅著眼：“我們主子……雖然看著是那樣好脾氣的，實則自有心，我只怕……世子是那個脾氣，倘若難為了……以后只不知道能不能活出來了。”

靈雨見說的嚴重，忙笑說：“你也太小看你們主子了。畢竟……是跟世子從會稽一路同行來到京的，他們兩個之間的分……只怕別人也不懂。何況世子雖然有時候脾氣急些，可也不是個不肯疼人的。如果哥兒不喜歡，又怎麼會一晚上沒什麼靜？如果哥兒真的有什麼話，世子也未必會著難為他。”

曉晴聽了這幾句，才略略心安。

如此又勉強捱過了小半個時辰，靈雨已重新盥漱收拾妥當，曉晴不住地攛掇跟一塊兒去打探。

又加上的確時候不早了，兩人便斗膽而來，誰知才過月門，就見阿留從外進來。

阿留見了靈雨，忙住腳道：“姐姐在這里就好了，方才外頭有消息來，說是京兆府的季大人在平祿坊遭遇兇險，邊兒所帶之人一死一傷。”

靈雨正好得了借口，當下忙飛奔來到趙黼臥房之外，敲了敲門，便道：“世子，有要事稟報。”

如此說了兩回，才聽里頭腳步聲響。

靈雨忙后退一步，見眼前門扇打開，是趙黼站著問道：“有什麼事？”

靈雨先地瞥了眼，見他竟然仍著昨兒的袍服冠帶，只是略有些凌皺褶，卻看不見云鬟何在。

靈雨不敢再打量他是何臉，只忙把阿留所說傳了。

這邊兒話音還未落，就聽得趙黼后道：“是……季大人有事？”

趙黼咳嗽了聲，靈雨退下，靈雨遲疑問道：“世子，要不要奴婢伺候盥漱？”

趙黼猶豫了會兒，才道：“也好。”

靈雨松了口氣，又往看了眼，卻聽得“噗通”一聲響，不知怎麼樣。

趙黼卻忙回頭去了，靈雨滿心納悶不解，只得去打水。

話說趙黼來到里間兒，見云鬟半伏在床前地毯上，正扎掙著要起，一時卻又爬不起來。

趙黼也不上前扶起，抱臂道：“你又忙什麼？有本事上翅膀飛過去？如今在地上王八爬是怎麼樣。”

云鬟抬頭看了他一眼，咬牙撐著起，半邊子卻是麻了的。

趙黼又翻了個白眼，這次卻上前去，便將輕輕拉扯起來扶住，里仍是沒好氣地說道：“你可萬萬別出這個模樣兒，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對你干了什麼呢。”

云鬟本來只惦記季陶然如何，聽了這句，面上方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