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這天晚上,趙黼遲遲未歸,晏王那邊兒自派人去問究竟,那人回來,只道是鎮司有些事務一時未曾理完,只怕晚上不得回來了,讓晏王不必擔憂,也不用等,早早地歇息就是了。
靈雨得了消息,自然便同云鬟說知了。
正云鬟因忍了兩日不曾洗澡,又加上要去刑部了,聞聽趙黼不會回來,便起了意。
起初還怕消息不真,誰知等了半宿,果然不見人回來,這才曉晴備了水,痛痛快快洗了起來。
先前因水有些涼了,曉晴便出外去催,因此竟開著外頭的門,誰知趙黼竟偏在這會兒趕了回來,竟撞了個正著。
云鬟因難得這樣放松,便靠在浴桶邊沿,仰著頭歇神兒,雖約聽得腳步聲響,還以為是曉晴回來了。
半晌不聞開口說話,才微微睜開雙眼。
誰知卻見眼前人影一晃,那人已經極快地退回到屏風后面去了。
云鬟愣怔之間,瞧著那道拔修長的影子,才驀地明白過來,忙探臂要去夠旁邊的裳,卻又有些遠,玉臂晃了晃,便濺了些水出來。
云鬟心慌,又不好貿然起,急之下,只得進浴桶之中,口中說道:“你如何回來了?”
趙黼早忙不迭地從袖口把帕子搜扯出來,便忙去揩拭鼻上的異樣,又道:“我如何不能回來?”
云鬟咬道:“王爺那邊兒的人說今夜你不回來的。”
趙黼道:“我偏回來,又怎麼了?”
說了這兩句,心里蠢蠢地想再回頭,誰知心思時,眼前驀地又出現方才所見,一時鼻子又一熱,忙竭力仰頭朝上,拿帕子用力堵住了。
云鬟見他未曾貿然作,才松了口氣,隔著屏風,又影影綽綽地看他作古怪,不由又有些懸心:“世子你如何還不出去?”
趙黼道:“你管我?”
云鬟聽他的聲音嗡嗡然,仿佛是捂著口鼻似的,越發驚疑:“你在做什麼?”
趙黼道:“我、我……”有些氣虛,聲也不由了,便咬牙道:“你真好啰嗦!”
正在此刻,曉晴因提了水回來,驀地看見趙黼站在跟前兒,脖子往后仰著,模樣古里古怪,卻把嚇了一跳。
曉晴驚魂未定之余,幾乎把那桶水摔了,忙頓住在原地:“世子?”
趙黼臉上已經通紅,著實不肯在這丫頭跟前兒出行跡來,便越發假兇喝道:“做什麼!”
曉晴見他無緣無故便兇神惡氣,忙低下頭去。
趙黼趁機迅速拭干凈,回頭又看一眼,心兀自大跳,知不能在此呆下去,急忙低聲音道:“我有話同你說,你……洗好了就來外頭見我。”說著,往外疾走。
曉晴見他走去外間,才勉強松了口氣,忙提水轉過屏風。
卻見云鬟正抱著雙膝,在水里,在外頭的臉頰跟脖頸都泛著潤之。
曉晴忙把外裳扯了一件兒過來,先替披在上。
且說趙黼來到外頭,心仍是驚跳不休,眼前總閃現方才驚鴻一瞥那場景,簡直如白雪紅梅,又似膩玉珠櫻,不勝收,人心魄。
只是卻不能細想,整個人上熬熱之極,了跟前兒的茶壺里有水,忙倒了一杯自喝了。
耳畔兀自聽見嘩啦啦地水聲,并曉晴云鬟低語等聲響,有意無意地耳中。
趙黼抬手了雙眼,呼呼地又了幾聲,口如擂鼓之意卻未曾消退半分,終于忍不住跳起來,快步來至屋外。
初冬的夜晚,寒氣凜冽,被冰冷的氣息裹住,卻仍不得紓解。
幸而目所至,卻見前頭有假山的小池子里,水在月下閃閃有,趙黼忙跑了過去,掬水洗了臉,那冷冷地清水從臉脖頸,整個人一激靈,才總算爽快了幾分。
一刻鐘后,趙黼方又回到房中,正云鬟也已經穿戴妥當,因倉促間,頭發仍是的,只披散在肩后。
趙黼見了,目不由從那紅齒白的面上下移,卻見微微玲瓏凹凸,雖是裳掩映,然而那副天資曼妙,早深深印在心底,頓時之間又想要回跳進池子里去。
趙黼本是“興師問罪”而來,然因了如斯形,心神難以自持,哪里還有半分興師問罪之心,勉強靜坐片刻,才嗡嗡低聲道:“我如何聽說,你要去刑部住?”
曉晴垂頭站在后,替云鬟拭那了的頭發,云鬟道:“是,白日里已經同王爺稟明。王爺亦答應了。”
趙黼才哼道:“你是用父王出來我?”
云鬟靜靜道:“世子,你自也要考慮王爺的心意,他也是樂意我去刑部的。”
趙黼道:“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你的真正份。”
曉晴的手一抖,云鬟抬頭示意,曉晴便才躬退了。
云鬟道:“世子,你總該知道,就算不考慮王爺在,在京城里眾人看來,我住在世子府,也是大不像。”
趙黼怎會不知此話,然而他一心親近,又哪里肯顧忌那些?便道:“你是為了我著想,還是為了你自己?亦或者只想遠遠地離開我?”
云鬟輕聲喚道:“世子。”
一直到此刻,趙黼才敢轉頭看,卻見云鬟著自己,道:“昔日在金殿上,世子本可以揭穿我的份,然而卻仍能為我周旋,可知我雖未曾說過,心里卻是承的。”
趙黼神微,嘀咕說:“我可并不是縱容你的意思,只是怕惹出來我兜不住,害你獲罪又連累旁人罷了。”
云鬟沉默片刻,又道:“再比如前夜……世子本可以……然而你卻不曾,可知我心里,對世子是激的。”
趙黼有低低說道:“我也并不是不想,你知道的。如果可以,我寧肯不要你的激承,我……”
云鬟一笑,道:“世子要如何,自然都可以。只不過,如今……世子能為我有一分的著想,我已經、寵若驚了。”
趙黼原本仍有些心思浮,然而聽了這兩句話,心思不覺緩緩地有些沉淀,卻又有幾分酸之意。
兩人一時都未曾說話,只有燭不時明滅。
半晌,趙黼才道:“倘若我所做的這些,能夠讓你心里……不似先前那樣仇視于我,我倒也,并沒有白白地苦熬。”
云鬟轉頭看向他,張了張口,卻只無聲。
趙黼擰眉,沉良久,才下定決心般道:“你要去刑部,使得,要去住,也使得。我不再為難你,只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云鬟道:“是什麼?”
趙黼轉頭盯著的眼睛,正說道:“我自忖我熬不了太久,最多兩年的時間,我只給你兩年,兩年后,我要你,絕無二意地嫁給我。”
云鬟微微蹙眉,目閃爍。
趙黼知道心中遲疑,便不等回答,又道:“我只有這一個條件,你允諾我,我放你兩年。你不允我更好,咱們什麼也不用說了,我立刻就要你,也管不了其他許多了。”
這兩句話,說的斬釘截鐵,已經是用盡他畢生的克制力跟耐了。
可說完之后,趙黼卻寧肯云鬟不允這條件,因為他的已經在拼命囂,不滿他才說出口的這些話……他分明已經一刻也等不得了。
只要云鬟稍微說一個“不”字,只怕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這一瞬間的對視,卻仿佛極長的煎熬,兩個人目相對,終于云鬟輕輕答道:“好。”
趙黼的手暗中握:“你答應了?”
云鬟垂眸:“是。”
趙黼站起,傾靠近:“兩年后,你要甘心愿地嫁給我。”
云鬟低頭道:“是。”
趙黼索抬起的下頜:“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個。”
云鬟抬眸,明眸如水,紅輕啟:“是。我都……應承六爺。”
趙黼聞聽,不由己地低下頭去,順勢便吻落在上,本要用力,卻又不敢十分兇狠,便只克制地吮著紅。
雖仍是甜如許,然而他的心里,卻有些酸酸脹脹,似喜似憂,有些難描難寫的滋味。
他終于得了一句承諾,然而……卻要在兩年之后,才能徹底地擁有。
這到底是他的幸,還是他的煎熬?
然而此時此刻,半擁著在懷,他所盼所得的這個人,甘香甜,寧靜皎潔,或許,的確是他的幸。
也正因為這種“幸”,縱然是些煎熬,他也甘心愿。
畢竟,他曾經差一點錯失了。
——前世,趙黼自江夏回歸京中,才被封為江夏王不久。
那時候京最轟的事兒,便是傳說崔侯府家的小姐被歹人所擄,失了清白,外間一時謠言四起。
趙黼自聽了許多,然而他半分也不放在心上。
因為那時候的他,尚不知崔云鬟是何許人也。
讓趙黼上心的起初,是無意聽人說起,有人去崔侯府提親,其他倒也罷了,當中竟還有靜王。
趙黼因父母皆都不在,因此靜王在他心目中,竟是個如父如母般的存在,聽了這消息,心中意難平。
當下趙黼便奔去靜王府相問究竟,只想得靜王一個否認的話。
不料靜王聽了他的來意,便笑道:“你聽得沒有錯兒,我是有此意的。”
趙黼大為意外,忙問道:“這是為何,四叔你要個什麼樣的妾侍不?偏要個清白有污之人?”
靜王道:“那崔家小,聽說容貌品格都是極好的。何必如此說人家。”
趙黼斷然道:“不,四叔是堂堂王爺,要多好不?怎能由此等人相配?沒得辱沒了。”說到這里,忽然心頭一,問道:“四叔如何偏要納崔家的兒?你……是哪里見過不?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靜王笑而不答,只搖頭道:“罷了,你如何只管問,橫豎我心念已決,你不必再多言了。”
靜王雖然隨和,趙黼卻哪里是個能按捺下這口氣的。回頭擰眉苦思之后,因知道靜王不會改變主意,他竟賭氣搶先一步,派了人前往崔侯府提娶。
趙黼的本意,只是不愿靜王納一個名聲有虧的子為側妃,所以寧肯自己代替要了。
卻不知道,他任隨意的賭氣而為,卻了他前生今世最至關重要的決定。
“崔云鬟……”趙黼嘆息似的喚了聲。
云鬟抖了抖長睫,趙黼又道:“你真是六爺的孽障,六爺認了。”
所以當問起為什麼會去崔侯府求娶的時候,趙黼說不出口。
他不想告訴云鬟,也決心一輩子瞞此事。
這輩子孽如此深重,或許正是因為上輩子欠下的,他后知后覺的心花,一旦為而綻放,就再也止不住。
喃喃一句,復又覆落。
齒相的這瞬間,心底如火的卻不似先前那樣無法克制,就仿佛在嘗到那種甘甜香之后,也染到上的寧靜,逐漸地,如野馬被馴服,似激流河道,肆意而馴順,澎湃而繾綣,是一種奇異的……煎熬,歡喜,卻又有莫名的惘然跟些許饜足。
他曾錯了漫長的一世,這輩子,不如陪慢慢而行。
兩日后,趙黼早早兒起,送云鬟前去刑部。
房門開時,卻見云鬟已經整裝妥當,正邁步出來。
趙黼挑眉,眼前華閃。卻見著七品的鸂鶒紅羅上,著白紗中,外頭補子上是閃金地藍,綠深淺云紋,間以八寶八吉祥。尋常的一件袍在上,竟顯得不勝收。
腳下黑履白,腰束革帶、佩綬,頭戴梁冠,雅致貴氣,利落風流,乍一看,便是個俊飄逸的年吏無疑。
趙黼著下打量,嘖嘖道:“如何先前看別人這樣穿的時候,都不覺是這樣好看呢?”
云鬟拱手作揖:“多謝世子贊揚。”
趙黼卻又傾過來,在耳畔低低說道:“然而我還是喜歡你什麼也……的樣兒。”
云鬟知道不能跟此人較真,便只當沒聽見般,轉頭看向別。
兩人上了車,往刑部而去,趙黼只顧目不轉睛地打量,一邊兒想到什麼就叮囑幾句,云鬟也都一一答應,今日是頭一遭兒到刑部應差,心里也不由張的很。
眼見到了刑部,才下車,忽地聽外頭一陣鼓噪,有人說道:“四爺又去了?還是因為那聯詩命案?這次死的是誰?”
另一個說道:“是徐太尉的公子!”
有人問:“是怎麼死的?到第幾句了?
那人答道:“我怎麼知道?這個要問四爺跟風爺他們。”
趙黼聽了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便對云鬟道:“這是些什麼?”
卻見云鬟蹙眉垂眸,想了半晌,喃喃念道:“聯詩命案?是了,聯尸命案!這一次……應該是‘莊生曉夢迷蝴蝶’了。”